通還是從東吁城出發,走上了叛亂這條路。
只不過比起歷史上他是主動利用有利形勢,搞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同,這個時空,他真是被坑的。
因為他雖然有占據東吁城,在下緬甸做一個相對獨立領主的願望,但真沒想過篡位。
主要是危險性太大了,通算是泰人中非常有遠見的人,他清楚的知道,
哪怕莫子布只有半壁江山,甚至就只拿到廣東和一半的福建,這都不是遙羅這種國家可以對抗的。
只是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想成為扛旗的那個人,但暹羅國內大量被南下華人擠占生態位的舊日貴族,卻不斷過來依附他。
人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訴求也越來越強。
他身不由己,就像是被湍流江水推動的一葉木舟,不得不向著那個令人絕望的終點奔去。
通心裡很清楚,終點處很可能不是寬闊的大海,而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但他沒得選,就他這些年做的事,只要爆出來,不隨波逐流,也就是晚死幾天而已。
更重要的是,一路被莫子布擠兌的通,實在做不到在莫子布面前伏低做小。
「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後日趕到吞武里!」通倒是很果決,既然做了決定,他就是全力以赴。
通沒有動用下緬甸的暹羅軍,雖然他是昭披耶,但也不可能讓這三萬大軍完全聽他的,一旦走漏風聲就不妙了。
於是,通讓弟弟芻知繼續留在東吁為他遮掩,他則親自挑選了他完全能信任的精兵兩千人,與心腹大將,外甥阿努特拉維一起,星夜走東吁潛回吞武里。
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通一走,芻知就會和緬王孟雲合作,兩人兵分兩路,進攻莫子布在下緬甸封的一批華人封臣。
這是沒問題的,因為東吁的暹羅軍早就對下緬甸一些華人封臣不聽東吁命令極為不滿了。
特別是華人來的比他們早,占了大多數的好地方,只要擊敗了這些華人封臣,那些好地方就是他們的了。
通預計了一下,在下緬甸華人封臣猝不及防,還有英吉利人提供軍火,
緬人在最下面響應的情況下,應該可以迅速平定下緬甸。
到了那時候,他也應該擢取了暹羅的大權,接著立刻就與英國人合作,
攻下大丹那沙林地區,清剿暹羅效忠鄭信的勢力。
至於再之後嘛,那就該英國人上場了,要是他們的海軍能擊敗大虞海車,那遇羅就會選擇變成完全依附英國的附庸國。
要是不能,那就沒有之後了,英吉利也打不過大虞的話,就沒人能戰勝大虞了。
吞武里城,鄭信在大量臣子的苦勸下,甚至連王后吳萱都過來勸說,但他仍然像著了魔一般。
鄭信在因陀羅摩寺高僧的主持下,進行了剃度,穿上了他經常穿的那套金黃色僧袍,在披耶摩訶杜納和五百近衛的保護下,去往因陀羅摩寺,暫時出家。
而王城中,鄭信授命鄭敏成,披耶披猜、披耶汕等人組成攝政團隊,負責處理國事並和外面的暴亂者談判。
他本人則在因陀羅摩寺誦經祈福,等待著好消息。
要是莫子布知道鄭信這套迷惑操作的話,他一定會以為鄭信瘋了,或者說完全就是假的。
但歷史上就是如此,鄭信如同著魔一般,在絕對的優勢下把自己送進了深淵。
甚至這個時空鄭信還更有理由這麼做,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莫子布這個女婿兜底,沒人敢把他怎麼樣。
但鄭敏成很快感到了不對勁,因為當鄭信真的剃髮去往因陀羅摩寺的時候。
最大的本土反對派汶納立刻率領家族私兵從封地出發,同時與通同屬一個家族的披耶柯叻,擅自從東面的柯叻城率領八千軍隊來到了吞武里。
第二日,披耶柯叻選擇率軍駐紮在吞武里城北面的石灰村,雖然他沒有立刻加入叛亂,但是也肯定不是和叛軍來開戰的。
鄭敏成急的頭上都冒汗了,他長於內政和經濟建設,以往莫子布在的時候,他們這個派系就是莫子布管軍事,他幫著搞搞後勤。
王閏之則更弱,他文武都不行,只是長袖善舞,接人待物還不錯。
兩人在緊張中商量了半天,最後選擇去找有一定軍事指揮能力的披耶披猜進王城商議。
可是到了王城,鄭敏成和王閏之發現王城已經被披耶汕的近衛軍給封鎖了,他兩完全進不去。
「不好,這是蓄謀已久的篡逆,大王危險了,國相趕緊召集人手去把大王救出來吧。」王閏之臉色慘白的低吼一聲。
鄭敏成卻有自己的想法,「披耶汕竟然會反叛,看來一定是有人給他許下了天大的好處,說不定就是昭披耶卻克里在背後支持。
近衛軍幾乎全是他們的人,因陀羅摩寺距離太遠,現在去救肯定來不及了。
但城內還有大量華人,王城守衛中也有華人。
王兄,我想打起萬歲爺的旗幟,就說大虞天兵快到了,鼓動城內華人救走王后和王子水,先撤往披耶尖竹汶處,他是萬歲爺的舊將,可以信任。」
王閏之愣了一下,他幾乎是自覺的認為鄭敏成的話靠不住。
因為吞武里城內十幾萬人中,華人有六七萬,個個有刀,火也有一兩千杆,還有一部分王城守衛也是華人,真要發動的話,不一定就救不出大王。
難道...:,王閏之背後一涼,他是莫子布的舊人,自然知道莫子布對南洋的安排。
現在遙羅在南洋地盤這麼大,國王又是萬歲爺的岳父,這導致大虞在南洋很多時候,必須先考慮遙羅的利益,而無法放開手腳。
甚至就是遙羅這個國家,要是在應天府的萬歲爺看來,拆分成七八個,
肯定比現在這麼存在要好多的。
甚至,王閏之在想,通等人這麼鬧事,萬歲爺都沒管,是不是也有養虎的意思。
草!
王閏之渾身一抖,這是在行鄭伯克段於鄢的舊事啊。
以為自己發現了莫子布企圖的王閏之嚇壞了,連鄭敏成的臉都不敢看,
立刻就點頭同意了。
鄭敏成其實也有點麻,他知道從利益來說,鄭氏遙羅的存在,對於現在的大中華確實是不利的。
但他不知道莫子布心裡想法,因為兩人根本沒就這個問題溝通過。
而且萬一,萬一要是披耶汕腦殘過頭,真把鄭王給殺了,那樂子就大了不過,鄭敏成把牙一咬,既然話都說出去了,那就別糾結了。
於是,鄭敏成、王閏之兩人分頭通知,在根本不確定披耶汕到底有沒有反叛的情況下,搶先把披耶汕給定性了。
在他們倆的奔走下,城內的華人一下就炸了,紛紛組織義勇,又去通知在王城當兵的子弟,然後去王城把王后吳萱,王子鄭淼(阿水)給搶出來。
話說,潮汕人戰鬥力其實還不錯,但有個巨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太喜歡經商了 。
這導致潮汕人全部的聰明才智和吃苦耐勞,幾乎都用到這方面去了。
鄭信拿下了遙羅這麼大一個國家,結果潮汕人願意從軍的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全部是利用特權到處行商做買賣的。
這要是鄭信是客家人或者相對沒那麼喜歡經商的廣府人出身,倒不是說這兩族群比潮汕人能打,而是他們參軍做武將的欲望肯定比潮汕人大。
而潮汕人這種特徵的弊端,此刻顯露無疑,六七萬潮汕人,竟然只拉出來了三四千勉強合格的丁壯。
這導致攻打王城的進度遠沒有想像的那麼快,打了一個多時辰,才拿下王城一座城門。
披耶汕一看,還以為自己的企圖已經暴露,於是他乾脆打開城門,將城外的亂民放了進來。
駐紮在城外的汶納和卻克里家族的披耶柯叻也立刻率軍進城,他們手裡的可是正規軍,雖然遙羅正規軍也就那麼回事,但戰鬥力比民壯還是要強不少,裝備也好得多。
混亂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五點,鄭敏成等人才勉強把王后吳萱,王子鄭淼,以及鄭信十三個几子和七個女幾給搶了出來,然後他們且戰且退。
不過也好在華人在遙羅多從事貿易,他們在吞武里的碼頭上有大量商船。
六七萬華人從城內衝出來了三四萬,隨後大部分立刻坐上商船,順著昭披耶河(湄南河)往海邊跑去。
二月二十七,鄭敏成等人甩脫了追兵,狼狽出逃到了暹羅灣,隨後就碰到了親率戰船七艘,從嘉慶省來的嘉慶巡撫兼嘉慶提督羅芳柏。
原來莫子布得到消息後,雖然不能立刻出動軍隊,但也即刻下令羅芳柏和武世營開始動員。
這兩人,一個興唐省巡撫,一個嘉慶省(婆羅洲)巡撫兼提督,手裡雖然沒有多少軍隊,但遍布南洋的衛所軍還是不少,因此很快就動員出了數千人,由羅芳柏親自率領前來救援。
入海口北欖港,羅芳柏聽鄭敏成講述情況後,也立刻說道:「以在下猜測,應該是昭披耶卻克里等人在幕後密謀的,此刻情勢不明,我只有幾千人,實在不能深入。
不如我們一起退往尖竹汶,先安頓好王后和諸位王子,等萬歲爺點起近衛和京營精兵南下後,再做定奪。」
羅芳柏多聰明一人,鄭敏成都能想明白的事,他怎麼可能想不明白。
於是,嘉慶省的水師就護著王后吳萱和王世子鄭淼退往了坤阿拍耶勃底控制的尖竹汶,隨後又把王后吳萱和鄭信的子嗣接往興唐河仙府安置。
二月二十八,通終於趕到了吞武里城,看著到處都有焚燒痕跡,王城城牆都垮塌了好幾處的場景,心情直往最底處沉去。
他一把揪住汶納和披耶柯叻問道:「城內華人傷亡幾何,是誰下令搶劫的,王上現在何處?」
披耶柯叻被堂伯通的樣子嚇了一跳,有些志忑的說道:「乃烏等人的亂民一進城就控制不住了,城內華人基本都被搶劫,少說死了千餘人。
王在因陀羅摩寺,披耶汕正帶人去勸說守著王的披耶摩訶杜納,相信很快就能成功了。」
「成功!成功!我成你媽的功!」感覺自己這下麻煩更大的通,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破防的對著汶納和侄子披耶柯叻一頓破口大罵:
「老子三番五次叮囑,進城一定要約束部下,華人能不殺就不殺,沒有這個能力就不要看急進城。
你們他媽的沒有一個人聽,現在好了,老子遲早要被你們連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