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麻街,兩廣總督衙門,李侍堯長長嘆了口氣。
朝廷的調令已經到達,前來接替他的永貴,也已經到了贛南吉安府。
嗯,一般滿清大員是不會坐海船的,因為此時海船還是有一定危險性,
萬一特麼掉海里,或者被不長眼的海盜給劫了,那就是笑話了。
是以,他們基本都會選擇雖然費時費力,但相對安全的陸路。
而且走陸路的話,一路上各級官員迎來送往,還能收不少儀程,也可以沿途欣賞風景,吃吃各地美食,權作旅遊了,豈不美哉。
但此次,永貴來的非常快,一個月多點就從北京跑到了吉安,差不多每天要走六十里上下,考慮到這個時代的道路交通條件,幾乎可以說是基本沒怎麼停歇歌了。
由此可見皇帝乾隆是如何著急,也可以說明,皇帝對他這個兩廣總督已經很不信任了。
李侍堯估計,他這次回去雖然不至於生死未下,但肯定會被閒置。
唉,以後就只能靠自己貪的這二百萬兩銀子,每天參鮑翅肚的養老了。
每每想到這裡,李侍堯就一陣難受。
「老爺,那姓周的不肯說是什麼事,單只說莫五的人要有大動作了。」
老奴才李與隆也富貴起來了,只是在李侍堯面前,還保持著一定的謙卑,幾十年來習慣了。
嗯,要是黃忠仝在這,一定會嚇得渾身冒汗,因為他十分倚重,甚至當成他這些年最成功策反例子的番禺縣周典史,實際上是個雙面間諜。
但我莫大王不會驚訝,因為李與隆也是雙面間諜,早就把李侍堯給賣了「丟他老母的,那黃忠全給了姓周的什麼?」李侍堯大為光火。
「典史雖然不入流,那也是朝廷命官,他還有秀才身份,有了本制台保舉,未來做個有品級的也不難,
這難道還不如一個海寇盜匪能給的多,這狗東西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李與隆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老爺你只不過放空炮而已,人家是實打實的給東西。
況且就算你不是放空炮,周典史能去布政使司衙門混個八品照磨所照磨,九品置理所置倉大使就了不起。
而人家黃忠仝捏著什麼,他捏著周典史全家,從周典史身邊的妻兒子女,到家族裡的叔伯兄弟,全部在黃忠全的控制之中。
這種情況下,周典史還願意傳回一點消息,已經很對得起人了。
要知道崑崙山下面的江湖兄弟遍布粵省,是那種說今晚殺你全家,絕不會等到第二天早上的狠角色,惹毛了殺個把典史,也不是不可能眼看事情走向了不可控,李侍堯忍不住有些恨恨的低聲說道:「早知道這狗東西如此不可靠,當初就不安排他去接近黃忠空了。」
我草,李與隆猛地瞪圓了眼睛,感情這周典史是你安排過去接近黃忠仝的,難怪那麼快就被黃忠全拿住了全家,原來是奉命臥底。
不對,要是奉命臥底,這周典史怎麼會主動把家人暴露給黃忠全當做把柄?
亂,實在是太亂了。
李與隆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疼,智力不夠,還是當個傳聲筒吧,趕緊把這個消息通知莫王爺!
李侍堯罵過之後也自覺失言,看到李與隆有些愣住了,以為他心裡不舒服,李侍堯趕緊補救道:
「老三,你十一歲就是咱的書童了,爾來三十有五年矣。
你我之間看似主僕,實則兄弟,這不是不告訴你,只是因為事關重大,
少一個人知道,也就多一份安全。」
「老爺看您說的,奴才給您當了三十五年的跟班,慣來就知道少看少問多辦事。老爺貴為制台,有老爺自己的考慮,哪能事事都說給我這老奴聽。」
李與隆嘴上還是說的很謙卑,臉上也沒露出半分不滿,但心裡著實有點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在以前是絕不可能出現在李與隆身上的,但自從他接下去南洋的任務之後,自覺還是立下了不少功勞,又交往的多是國王級別人上人,漸漸地,他心態已經不完全是一個奴才的心態了。
說白了,李與隆有些想要當人了。
李侍堯聽了李與隆的話,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哪裡怪他又說不上來,
反正就是覺得有那麼點問題。
兩人尷尬的沉默了半分鐘,李與隆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同時心裡想在主子面前顯擺一下的欲望有點壓制不住了。
遲疑再三,李與隆主動開口說道:「老爺還是不要指望周典史了,他全家都被崑崙山的人控制,現今還能透露一點消息,已經極為難得了,其餘的,給再多他也不會說的。」
嗯?李侍堯的眼神立刻就凌厲了起來,他第一次認真看看這個跟了自己三十五年的奴才,臉色從潮紅轉為慘白。
我季大制台的自信,突然遭到了致命的打擊,這可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啊!
半響,李侍堯才緩緩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跟黃忠仝有聯繫,不,你跟莫五還有往來?」
李侍堯沒直接說李與隆被莫子布收買了,是因為他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李與隆苦笑一聲,沒想到李侍堯這麼敏銳,但他有自己的打算,於是乾脆不裝了。
「老爺,那莫五可是天南王者,手握數萬精兵,連白象王這樣的國主他說殺就殺,老奴要是不給點東西,哪能隨意見到這樣的人物,有些時候也是沒有辦法。」
李侍堯再次看了李與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這不是原因,因為有很多辦法可以解決你說的問題。」
李與隆把牙一咬,「老爺,那奴才就明說了。奴才這些年跟著您,托您的福也贊了十幾萬兩銀子。
這要是在外面,十幾萬兩銀子買個幾千上萬畝地,那也是一方豪富,可要是跟您回了京城,我李與隆是什麼,還是那個伺候人的奴才。」
說著,李與隆有些激動了起來,「老爺,我想留在廣東,我已經五十歲了,也想買幾個小妾,過一過當老爺的日子,不想到了死,還要口稱奴才伺候人。」
「我明白了,這是我的過錯啊!」李侍堯突然想起來了,有段時間李與隆特別想讓他幫忙走個路子,去外地當官。
但只可惜李與隆一不是旗人,二年齡太大又大字不識幾個,這樣的人哪怕他李侍堯要安排實缺,也還是很困難的。
加上李侍堯捨不得這個與莫子布之間溝通的橋樑,因此一直拖著沒給李與隆辦,想來讓這個多年奴才心態發生變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不過,你真覺得那河仙莫五能打到廣州來,你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李侍堯低聲問道。
李與隆搖了搖頭,「應該不行,但朝廷也很難從他手裡奪走安南了,奴才在廣州當不了老爺,去交趾當老爺,也是一樣。」
「你還有個女兒在老夫人身邊是吧老三,咱們主僕一場,三十五年的感情,你想當老爺,我也願意成全。
但你得把黃忠全想幹什麼告訴我,只要說了,我就放你離開。」
難受過後,政客的本能回到了李侍堯的身上,他現在最關心,還是在他走之前,黃忠全到底想鬧出什麼動靜。
李與隆深吸了一口,他老妻早亡,有個女兒留在京城,已經嫁人,還有兩個外孫。
但李與隆與老妻的關係並不好,又常年不在家,是以連帶著女兒和外孫跟他也不親近。
李與隆原本是不準備管了,但此刻聽了李侍堯的話,心裡還是有些割捨不下,畢竟是自己骨肉,若是能帶著,還是極好的,至少等到再老一些,也有個照應。
「莫王爺來了命令,要他們幹掉德保德撫台!」
「什麼!」李侍堯如遭雷擊,半響才回過神來,「你可不要瞎說,一省封疆,說殺就殺?」
「莫王爺的特使都到了,豈能有假!」李與隆很肯定的說道,因為陳阿高能輕易入廣州城,就是他去接的,自然知道的無比清楚。
「莫五這還是要什麼,他這是要幹什麼!」李侍堯急的團團轉。
這對他沒什麼好處啊,德保要是死了,萬歲爺一定震怒,到時候只派一萬兵的恐怕要派三萬兵了,莫五是怎麼想的?」
著急了半響,李侍堯突然亡魂大冒,「莫五..:.他媽的是莫五要害我,
老夫可沒有對不起他啊!」
李與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好在李侍堯已經接著說下去了。
「要是我沒走德保死了,定然是掌握軍權的兩廣總督無能,最大的鍋就要我來背。
要是我剛走德保就死了,那更糟,因為根本說不清楚,以萬歲爺的小心眼,他一定會認為是我不甘心,在配合莫五示威。」
啊,還能這麼玩?
李與隆表示不相信,但李侍堯似乎已經信了,「老三,你趕緊告訴莫五,只要他願意在我離開廣州十天以上後動手,老子就告訴他一個大秘密。」
這位兩廣總督,為了安全落地,其實已經有些魔了。
他現在非常害怕出任何問題,因為乾隆本就看他不爽,任何的問題,都有可能牽扯到他。
好吧,這可是你自己要說的,李與隆覺得莫子布要殺德保,應該不是為了坑李侍堯,但既然李侍堯都這麼說了,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東江堂的兄弟來報,今日又有千五百兵走東江往廣州而來,疑似是自江西來的贛兵。」
「佛山的弟兄來報,督撫衙門一共下達了鑄炮五十門的任務,多是九節十成炮。」
「梧州的兄弟來報,韃子在思恩、太平兩府賄賂各縣鄉僮人土司,似乎是在徵召狼兵扈從。
0」
西山寺中,黃忠仝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愣了一下,僮人也就是壯族,
思恩、太平兩府就是桂西的崇左、巴馬、武鳴一帶。
這裡的僮苗人土司經常與安南有爭鬥,非常熟悉紅河平原的水土、氣候,且狼兵戰鬥力強悍,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
黃忠全張了張嘴,正要命梧州的兄弟去打聽細緻一些,至少要知道滿清政府在徵召哪些僮人土司,又有哪些僮人土司願意出戰。
正在此時,李與隆來了,他拿著一份名單,「制台大人要黃兄弟暫緩行動,若是能年後動手,他就把僮人土司的名單給你。
另外,制台大人要我通知黃兄弟,朝廷調了兩千西火手和兩千伊犁馬隊,人已經過了甘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