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定決心要收拾黎貴懷這批人之後,莫子布在北河的第一批科舉以極快的速度展開了。
先進行的是針對高門的察舉,能通過這個察舉的,都是莫子布準備保留的高門。
包括吳時仕父子的清威吳氏,陳韶昶為首的昔日交趾布政使司文官武將後裔,比如海陽陳氏,慈山樑氏,清池阮氏等。
裴世達等鄭氏府僚的高官,他們聽從了鄭森的命令前來為莫子布效力,
也得到了寬宥。
總體來說,莫子布在八十多家高門中保留了九家,而這份保留也是有前提的。
在通過察舉,把這些人授予高官之後,莫子布親自舉行宴會款待這些人,好言勸說他們道:
「諸君都知道,黎氏乃是逆賊之後,黎利逆天而行,後人享國三百餘年已是邀天之倖。
鄭氏無有王氣,是以只能臂主,得北河富饒之鄉二百年,子孫繁衍昌盛,足矣。
但,此二姓皆是逆天而得人間富貴,遂只能治於上,而不能安撫於下,
統稅制貽笑大方,為肉食者不恥。
諸君皆是國家棟樑,當知賦稅對國家之意義,咱們這安南亂了幾百年了,勢必不能像黎氏,鄭氏那樣。」
說著,莫子布伸出了右手三根手指頭,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三千畝,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數,超過這個數目的都交上來,孤王命人調查過後,會分割給爾等同宗的寒門。
你們這三千畝地,孤王特許都按下田收稅,諸位要是同意的話,自此以後高官做得,立功之後,勛位也當不少給,傳諸子孫。」
這就是要斷這些高門的根了,打破他們對土地的壟斷,對農夫的人身控制,從此以後,高官厚祿有,但這人與財的兩手,就沒了。
有幾家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落差太大了,畢竟他們現在要失去的,可是幾百年積存的家業。
可是這些人還沒敢出來置喙兩句的時候,就看見一群身穿錦衣的人走了進來,好像也是來參加宴會的。
這些高門一看,這是一票莫氏子弟,外加一些....嘶,是順化高門的人,包括在北河有的影響力的陶維德,陳太理之子陳太興等都來了。
頓時,他們就不敢說話了,我莫大王確實需要他們穩一穩北河的形勢,
但也不是沒有替代者。
陳韶昶一看時候到了,立刻出來拜伏在地,「海陽陳氏秉承先之志,願意交出三萬一千畝族田予朝廷,做王上的忠臣。」
「善,果然是忠臣之後!」莫子布大加讚賞,「愛卿深明大義,日後定然會有福報。」
陳韶昶出來之後,那幾家交趾布政使司文官武將後裔,也紛紛出來獻出了族產。
隨後吳氏父子也出來了,他們雖然是高門,吳家還是傳承了四五百年的史官家族,但並不算很有錢,他們只用交出不到五千畝,也沒什麼不樂意的。
唯一捨不得是裴世達,他們家可是海陽第一大族,田產占了整個海陽鎮荊門縣的一半還多,足足有十九萬畝土地,這下吐出來,可就遭了老罪了。
但是裴世達心裡很明白,他還能在這裡,一是莫子布進北河後他很識趣,另一方面,就是順州大戰時,他向莫子布通風報信的功勞。
「海陽裴氏,也願意交出土地,只請大王看在裴氏子弟眾多,分割之時,還請多多考慮他們。」
「這自然不是問題!」莫子布滿口答應了,只要這些高門交了土地,失去對下面百姓的人身控制權,那他們就還是可以用的。
畢竟寒門子弟雖然有才的多,但大多還是缺少一些上層視野,用他們做知縣、鄉老什麼的,讓他們在底層發動土改也可以。
但是不宜把他們一下提到國家最高層面,那就反而會變成拔苗助長害了他們。
所以在國家層面,還是要讓一部分可以放心的高門暫時頂一頂。
高門察舉過後,就是寒門的科舉了,
在以往的北鄭科舉中,哪怕是會試,你只要繳錢,哪怕大字不識一個都能來參考,雖然不能中式,但也會把這份為國取士的莊嚴攪亂。
所以莫子布這次肯定不能這麼整了,因此不但規格辦的大,審核還非常嚴格,只有寒門士子能考,其餘人一概不許。
阮莊摸了摸後背的虛汗,為了節省錢買筆墨,他已經一天沒吃飯,身體已經相當虛弱了。
與他一起結伴的七八個寒門士子都差不多,這些人大多來自山西鎮安朗縣的下雷鄉,都算是鄉黨,因此結伴而行。
從山西鎮到東京可不近,他們一路走來,好多人連鞋都走破了。
當他們穿著破爛的長袍,裹滿灰塵出現在東京西門的時候,真的不像是什麼士子,更像是乞弓。
「咕咚!』阮莊突然聽到身邊最要好的朋友陳輝林,傳來劇烈的吞咽聲。
阮莊驚訝的回頭,只見與他一樣餓了一天多的陳輝林,目光痴痴的看著遠處一個小棚子。
阮莊也順著視線看去,視線落在了一個飄揚著招牌的大棚子下面,棚子裡坐著滿滿的人,他們都捧著一個大土陶碗哩呼嚕的在吞咽。
這是一碗最好的米粉,粉潔白如玉,炸好的魚排白嫩中帶著點金黃,河鮮被煮的通紅,魚露伴著鮮辣椒和檸檬與薄荷葉,再加一把花生碎,阮莊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天下間就沒有比這還好的美食了。
陳輝林痴痴的走了過去,一天多沒吃飯,已經讓他腦子混沌成了一片,
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怒吼著要吃東西。
阮莊比他好點,還殘存了一點點的理智,就在陳輝林快走進這個棚子的時候,阮莊一把拉住了他。
「林,不要去,等買完了筆墨,若是還剩的有錢,咱們買碗野菜粥填肚子就是。」
之所以要先買筆墨,是因為阮莊根本不知道如今東京城的筆墨價格會不會又漲到天上去了,反正往屆大比之時,都會猛漲的。
「錢?咱這米粉不要錢。」棚子裡的廚子聽到二人的對話,立刻接口說道。
「不要錢!」阮莊和陳輝林同時驚呼一聲,身後的同伴們也一下圍了上來,有些心急的甚至現在就想坐下等著美食上桌了。
不過廚子看了看他們一身破爛衣袍,風塵僕僕的乞弓樣,很是神氣的一撇嘴,「是不要錢,但這米粉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陳輝林實在餓的受不了了,他趕緊拱了拱手,「敢問老丈,何人才能吃你這米粉。」
廚子把手往左上方一指,眾人這才發現貼著一張皇榜模樣的玩意,廚子鄙夷的看著他們。
「知道了吧,這是大王自掏內帑建的米粉鋪,專門招待今科來參加會試的老爺,你們幾個看看自己,是老爺嗎,像個老爺嗎?」
阮莊愣了半響,突然反應過來了,自己不就是來參加今科大比的嗎?
老爺?這個詞差點沒把他的CPU都給燒了,不是只有那些高門大戶的,
才能被稱為老爺嗎?
他在愣神,身邊的陳輝林已經把路引和會考憑貼的給拿出來了,「我們都是山西鎮來參考的士子,休要白眼看人低,快快把米粉煮來!」
廚子接過去一看,果然是真的,他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們還真都是來參考的老爺?」
聽到老爺兩個字,阮莊、陳輝林等八個山西鎮安朗縣的寒門士子同時挺直了腰杆,異口同聲的回答道:「自然是,別的有假,憑貼可做不得假!」
廚子大喜,臉上鄙夷的神色不見了,立刻就堆出了滿臉笑容,「好勒,
山西鎮安朗縣老爺八位,米粉八碗!」
說著廚子對著八人一彎腰一拱手,「咱這米粉,東京城誰人吃了都說好,今次你們有福了,大王御賜,吃了還不得個個高中。
方才小老兒多有怠慢,一會給諸位老爺一人加一個水蛋,以表意。」
這下輪到阮莊、陳輝林等人不好意思了,他們這一輩子都沒被人這麼奉承過,飄飄然的同時,還有些緊張和不適應。
沒過多時,米粉就端了上來,看著這一碗還加了水蛋,比他腦袋還大的米粉,阮莊鳴咽兩下就哭了出來,這是他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美食啊!
今次他沒有立尺寸之功,就能得到大王的恩賞,還把他們這些寒門士子也當成老爺,想到這些,阮莊強忍飢火,噗通一聲跪下,對著王宮的方向三手拜。
「山西阮莊,叩謝大王恩賞!」
陳輝林碗都端起來了,看到阮莊在叩拜,也趕緊跪下,語帶哽咽,「山西陳輝林,叩謝大王恩賞!」
三拜完畢,兩人才站起來,相視一笑,隨後風捲殘雲的開始吞咽,而他們同伴,已經吃了一半下肚了。
而此時,廚子則走到了後廚,撩開一點門帘,對著一個長臉漢子,指著阮莊與陳輝林對他說道:
「隊正,那二人吃粉之前先三拜叩謝了,我聽他們言語,也比尋常人要強。」
隊正點了點頭,「把名字、籍貫記下來,相貌馬上草繪出來,傳回安全處去讓他們登記,這樣大比的時候,就可以特殊關照一下。
你再去告訴他們,今科大比,筆墨也是大王出內帑恩賜給他們的。」
原來,東京城周圍十八個免費的米粉鋪,全部是殿前安全處在運營。
就是為了篩選一下這些士子,看看他們的本心,順便施恩的,這種科舉,自然是要選同路人,因為寒門中里拎不清的也不少。
三日後,阮莊與陳輝林要進入考場了,這三天中,他們吃了四頓米粉,
都是大王恩賞。
至於為什麼三天只吃了四頓,是因為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如果不是餓的慌,輕易拉不下臉去吃的。
拿著恩賞的筆墨,阮莊再次對著王宮的方向拜了一拜,看著身邊全是寒門來的學子,他有種感覺,此次的大比,跟以往不一樣了。
他隱約覺得,屬於他們這些寒門的日子,就要來臨了。
果然,到了考場中,題目非常簡單,除了日常一些四書五經的考題以外,只有兩道額外加題。
一曰『山河一統,試論洪武太祖之功業。
二曰『兩亡天下,當問天下間華夷之辯。
這還要站隊了啊!
阮莊很快就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回味了今天早上特意去吃的美味米粉,阮莊很快拿著莫大王恩賞的筆墨寫了起來。
洪武太祖復二百年之河南河北,四百年之河西隴右,有再造華夏之大功,然何獨棄五百年之安南耶?..:
「子曰: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然滿清東虜入中國,貌似尊孔尊名教而中國之,實則大興文字獄,鉗天下之口,又剃髮易服斷華夏禮儀服飾,不如蒙元多矣。
其貌似華夏,實則狄夷,正當有英雄奮起,揭露其假面目使天下人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