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得到了黃五福的通知,鄭主鄭森也知道了全盤的作戰計劃,但鄭軍的行動速度,仍然非常緩慢,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鄭森並沒有帶大軍出擊的經驗,
而他受到的帝王學教育,又使鄭森相信,統帶這樣的滅國精兵時,權柄不能操持在他人手裡。
是以,鄭森在無法完成指揮大軍的情況下,又沒有指定一個合格的指揮官,而是要求各軍督領、統領都直接聽命於他。
這使得整個鄭軍完全失去了統合,前中後三軍完全各行其是,表明上都在聽從鄭森的指揮,但實際中卻是各玩各的。
其中作為先鋒的前軍黃廷體部,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沒怎麼做,四處搶劫,禍害躲藏起來的廣南百姓卻是一把好手。
鄭森嚴令黃廷體每日行動不得少於四十里,但實際上每日只走了二十多里,至於大軍主力就更慢了,
而中軍清化阮潘和山西段阮部互相不合,一路上吵吵甚至互相敵視。
而他們作為外鎮鎮兵統領,又同時對護衛鄭森的三府軍不滿,
因為一路而來,由於缺少成熟的供應體系,大軍的給養一直是緊巴巴的但護衛鄭森的三府軍卻有極大的特權,糧草一直是優先供給他們,這自然讓清化和山西的鎮兵們大為不滿。
他們看不上這些自翊帝王羽林的三府軍,而三府軍,也看不上這些外鎮的窮棒子兵,互相之間甚至鬧出了小規模的火併。
之後清化兵和山西兵搶不過三府軍,就乾脆把要送到前軍給養給截留了這邊黃廷體還在快樂的帶著手下士兵「打野』呢,燒著殺著,搶著掠著,突然糧草沒送上來。
這還能忍?
作為黃五福的養次子,黃廷體自小除了他兄長黃廷寶和養父黃五福那是誰也不服,這虧他自然不肯吃。
於是這位先鋒將軍根本不管前鋒重任,竟然丟下八千大軍,帶著二三百心腹精銳跑到鄭森面前大吵大鬧。
而鄭森這個糊塗蛋現在才知道下面已經鬧的不可開交了,不過呢,鄭森作為國主還是有一定威信的。
於是在他的調停下,各軍督領、統領都找出了『壞事』的搗亂分子加以嚴懲,然後大家一起『和和氣氣」的吃了一頓酒宴,算是勉強把事情給擺平,把規矩也定了下來。
好傢夥,國家大軍出征,搞得像是黑社會堂口開大會請阿公阿叔主持公道一樣,連背鍋的小弟都準備好了。
而且黃廷體擅自離開大軍回來形同逼宮,鄭森沒有追究,其他人也沒有提,好像黃廷體根本沒犯軍律一般。
臘月二十,莫子布在香茶縣城伸長脖子等了足足四天了,還是沒見鄭軍的動靜,就連鄭軍的探馬也沒看見。
搞得莫子布還以為預判失誤,或者他的意圖已經泄露,鄭軍不走香茶縣南下了。
裴得宣嚇得額頭全是冷汗,他搖了搖頭,肯定的對莫子布說道:
「大將軍,海陽裴氏全族都住在海邊,也涉足海貿,若是不同意則罷,
一旦同意,絕不敢陽奉陰違。
且我叔父裴世達沒有必要耍手段,就以大將軍給出的條件,成則裴氏為北河豪貴,敗也無所損失,何必多此一舉?」
莫子布思考了一會,確實如此,裴世達確實沒必要擺他一道。
且鄭軍的進軍路線遲早莫子布會知曉,有足夠的時間從容退走,擺一道也害不了他。
武世秀和陳聯也露出了贊同的神色,武世秀甚至腦洞大開的預測道:
「會否鄭軍路上遇到了瘟疫,或者北河出現了其他變動,導致大軍南下遲緩乃至返回。」
這邊眾人還在猜測,心急火燎的等了半日以後,消息終於傳來,然後,
就把興唐軍上下軍官,給雷了個外焦里嫩。
雖然是後面才追隨莫子布,但已經習慣了興唐軍高效的陳聯大為吃驚。
『鄭軍離香茶縣不過四百里路程,就算不急行軍,十日也該趕到了,結果現在十日才走不到一半,所謂北河精兵,就是如此,這會不會有詐?
2
陳光耀也覺得不可思議,「要是消息為真,那鄭森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國主,因為他根本控制不了下面的兵將。
但是,他都這樣了,是怎麼敢把舉國之兵帶在身邊的?」
在此時興唐軍眾將心中,懾於北鄭昔日南洋第一強國的風頭,基本是把北鄭當做鼎盛時期緬軍一個檔次的。
所以對北鄭大軍在鄭主鄭森的指揮下還這麼抽象,都覺得難以理解。
其實這是他們不知道,歷史上鄭森比這抽象多了。
當時黃五福駐兵順化,鄭森駐兵清化外鎮。
北鄭封阮文岳為前鋒將軍,西山校長,把阮文岳頂在最前面南下去打阮福映。
結果阮文岳一帆風順,把廣南阮氏殺的就剩阮福映一根獨苗外帶旁系小貓三兩隻。
可是北鄭在未出動一兵一卒的情況下,鄭森先在清化外鎮搞得鄭軍自己鼓譟火併,不得已只能把三府軍帶回東京,以平息三府軍(優兵)與地方鎮軍(一兵)的矛盾。
然後黃五福呆在順化城,在這種開發幾百年的熟地,也沒有打仗,竟然搞出了瘟疫,三萬鄭軍病死過半,連黃五福自己在撤離順化的時候都病死了抽象吧,比起歷史上的騷操作,現在才哪到哪。
阮文惠也是因此看到了北鄭的拉跨,才敢帶大軍北上進攻。
一時間,眾人都覺得很難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想當初黃五福直下順化,操作多麼順滑。
簡直就是戲曲里唱的那種千里奔襲擒王滅國之壯舉,與現在比起來,差距實在太詭異了。
不過大部分人還沉浸在鄭軍所表現出來拉跨超過想像時,瑞恩斯坦卻有不同的意見,他把額前的金髮順,然後站起來對莫子布說道:
「大將軍,從分析來看,北河國的軍隊戰鬥力並不強,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裡等下去的話,恐怕順化城的城牆都被轟塌了,鄭軍還不會趕到香茶縣。」
「更危險的是,我們占領香茶縣後,自然就會隔絕援軍與順滑鄭軍的通信,那位太監將軍遲早會發現問題。
而我們在城外的軍隊,實際上只有武定與第二客家兩個團,精兵不過兩千,戰兵也只有五千。
而城內有一萬五千北鄭軍隊,一旦讓他個們從出城偷襲,就算我們能抵擋的住,但傷亡也會很大。」
「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大軍在香茶縣的秘密最多還能保住五天,五天以後,就算不暴露,敵人也會猜到。」邊和團副官,普魯士人弗德里克中校也站起來說道。
莫子布知道這些人想幹什麼了,他笑著對瑞恩斯坦一揮手,「准將,說出你的建議吧。」
瑞恩斯坦把地圖鋪開,指著地圖上的順州(今越南東河市社)說道:「順州據此一百三十里,現在也還在北河的控制中,我猜鄭軍一定會在這裡落腳。
我建議大將軍抽調各團精銳,只需要六千人,火藥、鉛彈備齊,直接突襲擊潰他們。」
莫子布聽罷,來回步思考了半分鐘,隨後把右拳往左手中一砸,
「有搞頭,這仗就該這麼打,老瑞,你想擔任這次進攻的主將嗎?』
瑞恩斯坦搖了搖頭,「這支軍隊中,能讓六千被選中的精兵完全聽從命令,就像是兒子面對父親那樣聽從命令的只有大將軍了。
而我,則希望大將軍把所有的驃騎兵交給我,我聽說北河有一支精銳騎兵,如果能俘虜他們,那麼咱們的騎兵團,就有指望了。」
「哈哈哈哈!」莫子布大笑了起來,不管是拍馬屁還是真心話,這聽起來總是讓人舒服的。
「那咱們就定下標準來,此次出擊,首要任務是擊潰鄭軍,其次要儘量多殺傷,再次要俘虜鄭軍的精銳騎兵。」
說著,莫子布輕蔑的一笑,「至於鄭森等北河高官,不必要刻意逮拿,
免得殺了庸才使英雄出頭。」
諸將一聽,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莫子布此刻統帶的大軍中,除去各地駐防的,只有近衛軍的元從、羽林兩團。
嘉定鎮的龍門、龍旗、白馬三團。
唐山鎮的中南、泰西兩義從和共和第一團。
其餘都是按回良人組織的華人志願兵與順化京漢高門扈從兵。
命令下達後,莫子布很快從正規軍八個團中挑選了四千人,回良人中挑選一千人,又從海軍艦隊中挑選一千陸戰兵。
一共六千人組成精兵,由莫子布親自統帥,星夜北上,夜襲鄭軍。
而剩餘的部隊,除了在香茶縣留下一千人保障後路以外,則由泰西義從團千總路易.庫倫率領秘密南返,加強圍困順化的軍事力量。
雷阿虎將自己的抹額展開,拿起毛筆,在明黃色的抹額正中,寫上了龍門二字。
自從入伍以來,這個鄉間的惡霸少年,小時候連他們團長莫公都曾被他打的哇哇大哭的『能人』,終於開始脫胎換骨了。
雖然他軍銜依舊只是上土,但作戰勇敢,槍法精準已經是全軍聞名的了,而且他還識字,這就更不容易了。
看著他字寫的非常工整,附近的戰友也不斷圍了,要求雷阿虎把自己抹額也寫上番號。
由於這次是夜襲,所以為了區分敵我,行軍司準備火紅與明黃兩色抹額,朱漆勇字盔纏明黃色,普通軍帽纏深紅色,
目前在興唐軍中,除了兩個近衛團以外,其他團只有中士以上的官兵佩戴朱漆勇字盔。
其餘士兵則是頂著一種跟范陽帽差不多布質軟帽,有點余錢的土兵則會自己購買一個鐵殼內襯將之縫好,勉強增加一點對冷兵器的防禦力。
就連歐籍土兵也不例外,他們的高帽不適合夜間作戰,也下發了這種軟帽,以至於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
「虎頭,今夜的補給下來了,看看,好東西不少呢。」黃四郎笑嘻嘻的把一個寫著雷阿虎的布袋子交給他,
這是為了今夜突襲準備的臨時用品,他們現在距離順州還有三十里上下,根據探馬密報,鄭軍兩個時辰前到達了順州,並且紮營住下,正是突襲他們的最好時機。
雷阿虎翻開布袋子一看,拿出一塊用油紙包好的東西聞了聞,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上好糯米澆滿了糖漿,開戰前吃上一大塊,一天都有勁。」接著他晃了晃一個小酒壺。
「就是酒沒裝滿,有些人殺賊不手軟,偏偏喝不了酒,嘿嘿!」
幾個客家士兵看了雷阿虎一眼,很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若不是軍法壓著,估計就要上來揍人了。
這個不能喝酒,並強烈要求停止把酒精作為戰前勇敢藥發放的人,就是歸仁城外一戰成名的客家人葉憲純。
在莫子布的興唐軍內部也是有派系的,其中最大,且互相看不慣的派系,就是莫家的粵西鄉黨與莫子布倚為腹心的客家人。
且開始自然而然的從高到低開始蔓延,連陳家小表妹和葉小妹都開始有些不對付了。
眼看一場拌嘴就要發生,集合鼓聲響起了起來,雷阿虎等趕緊爬起來,
幫著正在融化鉛塊做鉛彈的同袍收拾。
由於還未到蒸汽時代,莫子布又不敢把米尼彈給整出來,是以在這個火口徑有所差別的時代。
除了做工非常精良,勉強有統一標準的燧發槍以外,其餘都要士兵根據自己火的口徑做合適的鉛彈。
莫正看到了雷阿虎,也趕緊把他叫了過來,雷阿虎的實力他是認可的,畢竟小時候可沒少挨這個傢伙的打。
「我給咱們團爭取到了一個偉大又艱巨的任務,你立刻下去挑人。
這次由咱們團出一個連,客家第二團出一個連,跟著羽林近衛的一個連三百人作為大軍的先導,可千萬不要給咱粵西人丟臉。」
雷阿虎大喜,這可是先鋒軍的待遇啊,打的好了,功勞大大的有,他也知道千總莫公鋼為什麼這麼說,於是立刻打包票說道:
「千總你就放心吧,我雷老虎醒目的很,我知道那些客家佬很能打,不會故意排擠他們的。」
月光灑在地上,映襯的白色范陽帽仿佛在散發著光輝,而這光輝,又成了後面土兵最好的參照物,讓他們不至於在夜晚失去方向。
所有士兵口中含著一截樹枝,誰要是說話,就必須要先拿出樹枝,避免了隨意的開口。
雷阿虎走在最前面,他視力非常好,以至於只憑微弱的月光也能看清道路,可以帶著隊伍大踏步向前。
「啪啪」
幾聲清脆的手聲響起,偶爾還能看見火光一閃一閃的,那是元從近衛團的精兵,正在分隊清剿鄭軍的哨探。
聽到這些聲音,雷阿虎更加的加快了腳步,因為鄭軍的哨探放的非常近,能遇到他們,肯定是順州城不遠了。
而元從精兵們都用上了火,也肯定是到了最後關頭。
果然,當聲開始密集的時候,先鋒指揮官,羽林近衛團的百總陳光祖走了過來。
「全軍止步!」
土兵們取下口中的樹枝,由指定的軍士長把命令不斷小聲的往後傳。
同時鎮撫軍法官開始往後走清點樹枝,誰要是丟了,就要被記過一次。
「前方三里就是順州城,城外有四個大營,我們不管左右兩邊的,直接從中間的突入進去。
順州的土牆大約有五尺一寸上下(一米七),這裡,這裡有缺口要更矮一點,雷阿虎、李寶你們兩個各帶五十人做先登隊,翻過土牆打開城門就是首功,其他的不要管。
剩下的和羽林近衛都聽我指揮,順州城門一開,就把敵人往城內趕,讓他們造成更大的混亂。」
說罷,陳光祖仿佛一頭兇悍大蟲般掃視了一圈手下的這些牛鬼蛇神。
「軍官立刻把剛才的任務複述一遍,其餘人必須聽從指揮,誰敢亂整壞了事,老子親手把他掛到忠貞號的梳杆上曬成鹹魚。」
對上陳光祖的目光,哪怕是雷阿虎這樣的凶人,也覺得心頭沉重、呼吸不暢,一個個都把頭低了下去,把任務記在了心裡。
而陳光祖在前面布置的時候,莫子布也在後方明確了最後的命令,他指著京漢高門提供的順州城防圖說道:
鄭森住在順州署衙,位於城北,非常容易逃脫。
因此我們此次作戰,第一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鄭森的倚仗,由清化人組成的三府軍精兵八千。
你們來看,鄭軍基本將城內百姓禍害一空,三府軍圍繞署衙下營,從文廟、州學到城隍廟都是。
咱們的作戰目標,是從左右包抄,把三府軍往中間擠,讓他們在混亂中全部湧向鄭森所在的署衙,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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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布拍著近衛炮兵營總旗讓.皮埃爾上校的肩膀,「我會讓李全的客家三個連掩護你,把所有的野戰炮都集中,猛轟署衙,一定要最大可能殺傷這些三府軍。」
最後,莫子布看向了瑞恩斯坦准將,皮埃爾.內伊中校,以及朱文接,「北鄭的騎兵,我勢在必得,不過咱是優先抓戰馬,再抓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