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光祖、王無楚等人在艦炮的掩護下衝破緬軍水寨,突入城南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個雄壯的大鬍子華人警惕的看著他們,陳光祖知道,這些斷壁殘垣中一定藏著許多手持利刃的士兵。
這些華人沒了火槍,但是肉搏的決心還是有的,
陳光祖趕緊在身上摸索了起來,隨即,一面朱邊藍底白日旗出現在了陳光祖手上,陳光祖把它舉得高高的。
壯漢不知道這面旗幟背後的意義,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旗,但他知道,白日旗是河仙鄭家明香人最喜歡懸掛的旗幟。
他更隱約聽說過莫子布的名號。
眼淚嘩嘩地從這個身經百戰的壯漢眼中流了下來,隨即,各處斷壁殘垣中也探出了許多面帶血跡、疲憊已極,但膽魄未曾丟的身影。
「明香人,崑崙山堂龍頭仁德莫公魔下河仙團第一連上衛連長陳光祖,
奉命抵達阿瑜陀耶城,救我同胞!」
陳光祖用不太標準的官話喊了出來,這是莫子布要求的。
聽到還算熟悉的鄉音,城南堅守的華人如同沙丁魚般鑽了出來,愣了一秒之後,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震天響了起來。
「故國來人了,咱唐山兄弟來救我們了!」
「莫五爺真英雄也!」
「有救了!有救了!」
「媽祖保佑,唐山來人了!」
若在平日,這些潮州人聽到官話和粵語,定要把他們好好打量一番,看看你是不是來他們地盤上食的。
但是現在,他們聽到這些故國之話,如聽綸音佛語,心裡開心的都要爆開了。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國人這個身份,是如此的重要。
緬軍也看到有人突入到了城南,當然更看到了水寨外正在窺視的戰艦。
水上他們沒辦法,但陸上的事情,他們還是能管一管的。
只聽得一陣鑼聲響,緬軍快速抽調了數百精兵,持槍舞刀前來進攻,後面還影影綽綽的跟著不少人。
但莫子布選人的時候,早就考慮到了這點,他抽調的這三十多人都是精兵。
車官不是陳光祖這樣的家學淵源,就是王無楚這種武林高手。
就算士兵,那也是從榮市修羅場中滾出來的安南山和十幾歲就下海的積年海盜。
眼見緬軍果然出動,他們迅速進入華人志願軍的陣地中,緬軍尚未靠近,就被這些精兵打的紛紛撲倒。
他們三十幾杆燧發槍裝填速度極快,王無楚這樣的高手,甚至能打出一分鐘三發的恐怖數據。
要知道現在可是還沒有紙殼定裝彈的時代,火藥放多少完全靠感覺。
因此這個速度相當離譜,絕大部分士兵在訓練時都打不出這個數據,湟論在戰場上了。
這就是真正祖師爺賞飯吃,他天生就是幹這個的。
剩下的官兵雖然不如王無楚,但基本都能做到一分鐘兩發。
而緬軍,他們已經習慣了快一個月華人志願軍沒有火槍,只能進行巷戰肉搏的作戰方式。
因此衝來的人除了遠遠放幾槍威嚇以外,其餘相當集中。
結果陳光祖大膽打他們放到六十米左右再打,三十五桿燧發槍狂風驟雨般不停歇。
哪怕只有七八成的點火率,但仍然在三分鐘內打出了超過兩百三十發的驚人數據。
緬軍完全被打蒙了,四五百人上來,三分鐘被幹掉了七八十人,這份恐怖的殺傷力,加上他們本來就不太想進城肉搏,很快就潰退了下去。
而下去之後,緬軍指揮官還不死心,又組織了幾百人前來進攻,陳光祖這次乾脆不組織射擊了。
等到緬軍戰戰兢兢走進到十幾米的時候,他突然大喝一聲,率眾一輪齊射,轟的一聲,立刻放倒了緬軍二十多人,隨後攜帶的手雷劈頭蓋臉的丟出,炸的緬軍魂不附體。
爆炸聲未歇,華人志願軍與陳光祖等一起衝殺而出,緬軍突遭打擊,除了抱頭鼠竄以外毫無抵抗。
這次更慘,四百多緬軍幾乎一槍未開就丟下了五六十具屍體。
效果很明顯,這次緬軍潰退下去之後,對面緬軍的指揮官,終於沒再組織士兵上來進攻。
而城南的華人志願軍見陳光祖等人如此善戰,頓時歡聲雷動,半飽的他們仿佛有了無窮的動力。
城南,陳光祖等人在大量華人志願軍的簇擁下,往臨時的指揮所而去,
一路上滿是廢墟和屍體的城南,給了他們極大的震撼。
無數華人婦孺看到他們的身影,發出了失恬幼崽見到父母死而復生的悲鳴。
大量躺著等死的傷兵,也好像瞬間有了活命的動力,一個個盡力想要爬起來證明自己還能動,生怕被拋棄。
等經過指揮所外這群大頭娃娃時,所有人再也忍不住了,他們紛紛把隨身攜帶的乾果和乾糧,分給這些孩子。
聽著這些五六歲孩子發出小狗般護食的鳴咽聲,陳光祖的眼晴都紅了。
他把自己水壺中用椰漿和蔗糖以及少量烈酒兌好的糖水,給舉著青花纏枝牡丹碗的少婦倒了滿滿一碗。
婦人看見眼前這個年輕的軍官,好似他全身都閃看佛陀般的光芒,婦人早已淚乾的眼眶中,突然流出了一汪清亮的淚水。
懷中只有歲余的嬰孩猛然喝到甘美的糖漿,早已閉上多時的眼晴突然微微睜開,發出了多日來,第一次輕輕的嗆咳之聲。
等進到指揮所內,看到陳光祖等人微紅的眼晴,就連黃文澤這種老奸巨猾的大豪商,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鑾真快步走過來,看著陳光祖說道:「平生雖未見過仁德公一面,但南洋劉玄德這個名號還是如雷貫耳的。
今日得仁德公相救,不能親面拜謝,還請阿弟將此旗懸於牆上,讓我等即拜。」
這就是體面,鑾真確實聽過莫子布自號仁德公的事,但當時就與身邊人笑著說。
莫五尚未弱冠,竟敢自號為公,仁德二字,他可懂得?』
而這南洋劉玄德的名號,就是他老哥到處去說的,不過不是在為莫子布張旗,而是在挪輸取笑。
但今日,他鑾真身陷重圍,數千潮州華人將遭不測,南洋數百萬華人,
卻唯有莫子布親率大兵前來冒死營救。
不管成與不成,那都是極大的恩德,仁德二字現今看來,人家確實擔當得起。
昔日他的調侃,就如同迴旋鏢一般,全砸在了自己臉上。
想要體面,想要收回自己昔日的妄言,那麼此時就是最好的機會。
陳光祖當然不會拒絕,他和王無楚兩人步伐嚴整的上前,把這面昔日大明海軍旗,現今崑崙山堂之旗,掛在了這個破破爛爛的臨時指揮所中。
鑾真帶看他的親隨,對看這面旗,正式拜了三拜。
此時,剛才陷入斷斷續續昏迷的黃文澤又突然驚醒,他看著周圍的人和牆上的朱邊藍底白日旗突然說了句。
「此非劉玄德北海救孔融乎?」
「城中尚有多少人,傷員多少,有多少老弱婦孺,多少人不能行走,鑾,我們現在需要一個確切的數據。」
等鑾真三拜完畢,陳光祖立刻問道因為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莫子布為了作戰,也因為動力原因,
只帶了三艘大船。
是以就算大船上的陸軍全部下船,能容納的乘員也就有四五百之數,你總不可能把船上的水手、炮手都給趕下船。
那麼,這城南的大多數人,都必須要跟著崑崙山堂的大部隊,一起步行撤退才可以。
甚至就是補給,也不是那麼充足,因為艦隊也不可能帶著大量的米糧。
就算不考慮緬軍,這仍然是一條,充滿兇險的撤退之路。
「不用數了,輕傷的也就兩千來人,腿腳完全沒問題的,不超過一千五百人,還請這位小哥帶他們走。
剩下的人,就和我在一起吧,不要拖累了大家。」黃文澤還是堅持己見陳光祖搖了搖頭,「既然來了,若是只救青壯,算什麼仁德?
咱們漢人,自古就沒有拋下老弱婦孺病殘逃命的傳統,速速統計出來,
仁德公將在兩日後發起攻擊,接應咱們出城。」
黃文澤看著陳光祖,隨後一個抱拳,但凡有生存的可能,誰想死呢,哪怕就是他,肯定也還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的。
那咱們就一起走,黃老,把最後的糧食和柴火都拿出來,讓所有人飽餐兩頓,兩日後突圍。」
鑾真咬著牙,帶著希望的眼神喊道:
『要走咱們一起走,要死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