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披耶河即湄南河,是暹羅人的母親河,地位極其重要。
莫子布攬下逆流而上救援阿瑜陀耶華人的重任之後,立刻進行了動員,
並組織軍官議定了行動計劃。
眾人商議,此時並非雨季,昭披耶河處於相對的枯水期,如果都出動大船逆流而上,一旦遇到阻擊,很容易因為河道和水位,自己堵塞自己的道路。
於是眾人計議,當以幸運號五級風帆巡航艦為旗艦,輔以兩艘兩百噸的近海中型武裝商船,其餘則以二十餘艘快蟹船輔助。
同時,出動陸軍一千四百五十人,莫子布軍出動河仙團五個連,義從團三個連,一共八個連八百五十人。
鄭信所部出動陳聯的三百人,再從坤阿拍耶勃底帶來五百火槍手中精選三百人。
其餘水師則將大船開到昭披耶河入海口,等待接應。
昭披耶河口,控制河口的重要城市北欖的鑾早就投靠了鄭信,因此莫子布得以將艦隊直接停泊在北欖,補足物資後,立刻開始北上。
從北欖府到阿瑜陀耶城大約有一百一十公里,水路相對還要長一點。
而莫子布率領艦隊趁著一陣北風快速向上,行約三十公里就到了吞武里。
後來鄭信建立的王朝就是因為建都在此,而被稱為吞武里王朝的,而吞武里對面,與它隔河相望的就是望閣。
通(拉瑪一世)篡位後,將都城搬到瞭望閣,改名為曼谷,是為曼谷王朝,曼谷也成了日後泰國的首都。
吞武里城則在後世被曼谷併吞,成為了曼谷的吞武里區。
吞武里城的鑾,原本也是一位華人納真,只可惜在保衛阿瑜陀耶城時陣亡,吞武里城也被緬軍順水而下攻陷,百姓逃散大半。
但緬軍並未長期占據這座城市,他們劫掠完畢後就撤軍了。
他們走後,遙羅人畏懼緬人再來進攻,也離開了此地。
因此吞武里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有鑑於此,莫子布派出信使前往北欖府,命令家二和周遠權率領艦隊北上到吞武里城,把此城打造成為後勤補給點,畢竟又能節省三十公里的後勤線呢。
隨後艦隊再次北上,過了吞武里之後,所見立刻變得荒涼了起來,昭披耶河兩岸儘是殘垣斷壁,曠野中空無一人。
華人幾百年與泰人一起開墾出來的良田全部拋荒,去年未能收割的水稻,又從荒蕪的田地上長出了新苗,綠綠的與跟它們差不多高的野草在一起隨風搖擺。
暹羅一國的精華,幾乎都是在河兩岸,如今這些地方都如此荒涼,戰爭對逼羅的傷害可見一斑。
加上去年全國農業幾乎停擺,今年春耕眼看又耽誤了,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越往上,越能體現莫子布軍議結果的正確性,昭披耶河的水位確實下降不少,河道也窄了一些。
當少了北風吹拂的時候,戰艦必須儘量靠近河邊,用水流的回力來提供一定的動力不然根本走不動,這要是全是大船,很容易就堵住了。
而哪怕就是如此,幸運號也幾乎是龜速在前進,一日能行三十公里都算速度快了的。
當然,緬軍對河兩岸的控制,也是讓人膛目結舌的弱。
自吞武里北上不到十公里,莫子布就看見緬軍的哨探騎兵開始來迴轉悠,發現了艦隊的蹤跡。
但一直等莫子布走到距離阿瑜陀耶不足二十公里的地方,才看見緬軍前來攔截。
而且前來攔截的緬軍不是航隊,而是數千陸軍。
大量的火槍手在騎兵掩護下從左右前來靠近,莫子布在幸運號上看見,
緬軍還用戰馬和戰象拖看一定數量的野戰炮趕了過來。
「這...這緬人是圍城把腦子圍傻了嗎?他們就想憑火槍和六磅野戰炮拿下幸運號這樣的大船?
算上露天甲板,我們一邊就能有十九門炮,他們是怎麼敢準備靠近的?」
陳光耀看見緬軍過來滿腦袋都是問號,正常人,只要他有正常的腦子,
都不會想到用野戰炮來對付艦炮。
雖然幸運號上最大也只有八磅炮,但多兩磅也是多,更何況艦炮有船體保護。
此時的歐洲正規戰艦質量,絕對過硬。
二級戰列艦的要求,是能抗住三十二磅加農炮的直接命中。
幸運號雖然是最低等級的五級風帆巡航艦,但同一區域抗住八磅炮三次以上的轟擊問題還是不大的。
這就相當於野戰炮哪怕同時命中幸運號同一區域三次,仍然不能造成致命傷,但幸運號的艦炮只要打中野戰炮一發,它就得粉身碎骨。
「緬軍不可能如此弱智,若是這樣,他們就沒資格打到阿瑜陀耶城,他們一定有問題,會不會是在掩飾著什麼?」
莫子布果斷的搖了搖頭,緬軍並不是一個馬來半島蘇丹那樣的土鱉級對手,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想到了,緬軍會不會在上游準備了火船,他們先以陸軍吸引我等注意,再趁亂用火船從上游傾瀉而下來燒我艦?」
一票法國海軍軍官沒想到原因,倒是經常參與內河戰鬥的李廣才想到了一個可能。
「對,很有可能!」莫子布點了點頭,李廣才戰鬥經驗豐富,精於內河近海小船作戰,他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李廣才少校,我命令你立刻率十五艘快蟹船逆水而上,若遇緬軍水師即刻消滅!」
莫子布很快下達了命令,同時命令陳光耀調派人手準備大量長竹竿,預防真有火船順流而下。
果然,等李廣才率十五艘快蟹船上到上游數百米處後,立刻發現緬軍準備了大量木柴、火藥、火油裝載在無數竹排、小船上。
他們甚至連抓鉤都準備好了,真要讓這些人把火船掛到了幸運號和兩艘烏船上,還是挺危險的。
當即,李廣才命令快蟹船上的士兵火槍齊放,打散最前邊的緬軍士兵後,他大吼一聲,帶頭提著大刀就開始了跳幫戰。
水師其實一直是貢榜王朝的短板,因為緬甸那地方,歷來擅長水戰的多是阿拉乾的若開人和下緬甸的孟人。
現在阿拉干王國尚未臣服,孟人也才被征服不到十年,他們還在荒懷念昔日後勃固王朝的輝煌,並不怎麼臣服,
以至於白象王寧願拆毀炮台,鑿沉戰艦,放棄擁有水師,也不想水師被孟人掌握。
而這就導致了現在的緬軍,沒多少能夠進行水戰的兵將。
就現在這些從伊洛瓦底江來的內河水兵加上投降的泰奸,哪是李廣才這種積年老海盜的對手。
李廣才率三百餘水手才開始跳幫戰,大量的泰奸就一鬨而散,局面瞬間變成了李廣才三百多人打緬軍四五百人,
雙方在密集的竹排上展開了激烈的追逐,緬軍水兵被殺的鬼哭狼豪,撲通撲通的往水裡跳,到處都是漂浮的屍體。
眼見殺散緬軍,估摸著殺死數十人之後,李廣才一聲令下,眾水兵投擲火把,引燃了緬軍的火船,頓時火光沖天而起,爆炸聲不絕於耳。
而莫子布這邊,只看到李廣才率領快蟹船往上後緬軍陸軍的驚恐,就知道李廣才猜對了。
他立刻命令陳光耀領五百兵下船,到岸邊挑畔緬軍,緬軍果然不敢來攻,看來他們是知道艦炮厲害的。
等到火光沖天而起,莫子布大笑道:「緬軍技止此耳,阿拍耶勃底你再率三百火槍手增援岸邊,我們水陸並進,看誰敢阻擋!」
坤阿拍耶勃見一路順利,緬軍水師弱雞如此,當即也很興奮的率摩下火槍手下到岸邊增援陳光耀。
莫子布遂命大船儘量靠右岸行駛,用航炮為陸軍護衛,又用陸軍前出清除沿岸障礙,防止緬軍增設炮台。
翌日下午,陳光耀率八百兵拿下兩個緬軍在昭披耶河右岸的炮台。
緬軍在阿瑜陀耶城的水路上的防禦只剩下了兩個水寨,莫子布在梳杆上,已經能看見阿瑜陀耶城了。
城南,驟雨初歇,緬軍肉搏兵乏力,沒有火槍手的掩護,他們不敢,也不願貿然進入城中與困獸猶鬥的華人志願軍搏殺,於是撤退了下去,華人志願軍遂得到了一小會喘息之機。
但是經過這場大雨之後,城南多處積水到小腿,大量百姓幾平是泡在水中了。
糧食則完全斷絕,火藥鉛子早就沒有,全部人武器只剩下砍缺口的刀劍和傷痕累累的棍棒。
無數受傷的華人志願軍勉強找了些沒泡水的斷壁殘垣休息,此起彼伏的呻吟聲不絕於耳,偶來幾聲悽厲的哭聲,定然就是哪家親人挺不過去過世了。
一群又一群的大頭娃娃氣息奄奄的蹲坐在路邊,眼中滿是對食物的渴求餓急的嬰孩拼命吮吸著母親乾的乳房,哪怕吸不出一滴奶水,他也不敢,也無力哭泣,只能用渴求的眼光看母親。
母親則不敢看嬰孩,只把麻木的目光看著南邊,似乎在希望有什麼神跡出現來拯救他們。
歲歲的一陣無力慘叫,城南為數不多的一匹瘦馬被放倒在了地上。
聽到聲音,剛才還麻布呆立的人掙扎看圍了過去,用滲人的眼神看看倒在地上的瘦馬。
幾個身體還算好的戰兵手持棍棒,威嚇著靠過去的老弱婦孺不讓他們靠近。
因為這點可憐的食物要優先供給戰兵,他們吃不飽的話,就沒人能與緬軍戰鬥了。
老弱婦孺們也知道此理,但是他們太餓了,腹中的飢火燒的他們本能的靠近。
一個絕望的母親舉起手裡的碗,這是一個漂亮的青花纏枝牡丹碗,看得出來原本價格非常昂貴。
舉著碗的女人身上穿著破爛的錦緞裙,想來原本應該是富貴人家的貴媳但是現在,她無聲的哭泣看,只求這些戰兵能給一碗無油無鹽的馬肉湯,救救他快被餓死的孩子。
「阿真,快走吧,這裡就要開始吃人了,不要繼續在這陪葬了,讓還能動的戰兵吃完最後一頓,突圍去吧。」
黃文澤已經奄奄一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在勸著鑾真。
三十五歲的鑾真第一次伏地大哭,六年前他父親披耶亞派披搏戰死的時候他都沒哭。
但是現在,他覺得是他的魯莽害死這麼多鄉黨,心中悔恨無比。
鑾真跪在泥水中,向佛祖祈禱,只要有人能救得這城南百姓,他從此以後就認定此人為主,給他當生做馬也甘心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