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分明的大手搭在了棺槨上,輕輕一推,棺槨一陣悶響,純金的棺蓋被玄曄推開了半截。
金鑲玉的棺槨打開後,裡面還有一個低調貴氣些的白玉棺,這道棺下面,才是真正供帝王長眠的地方。
玄曄隨意一拂手,白玉棺的棺蓋也被打開了個三十公分左右的口子。
我低頭看過去,只見裡面躺著的帝王華服端重,闔目清眠,眉目如畫,還像活著的時候一樣,分毫未改。
不過,略顯幾絲蒼老。
「這到底是多少年前的古人?屍身竟然保護得這麼好!書上說,古代帝王死後為了保證屍身千年不腐,會往棺槨內注滿水銀,以此達到屍體未來不爛掉的目的,可他的棺里……什麼都沒有。
連身上蓋的黃龍被都這麼幹淨嶄新,繡線也特別有光澤,看起來就像是剛下葬的一樣。古人保存屍身的技術已經這麼高超了麼?」
我瞧著那棺里的英俊面孔,不禁出言感嘆。
玄曄平靜地睨了棺中人一眼,「問題並不在古人保存屍身的手段技術上,而是在於,那顆爻珠。夫人是不是忘記咱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了?」
「爻珠,玉琀?」我被他這麼一提醒,瞬間就想起來了!
低眸打量了那棺中人一陣,還是下不去那個手,我糾結地和玄曄說:「玉琀是含在嘴裡的,要想取出那顆爻珠,就得先把他嘴撬開……可他這個樣子,像是半死卻沒死透的……我不敢。」
我怕他突然睜眼!
玄曄無奈地捋捋袖子,眼底攢下了幾分笑意:「夫人這也太膽小了些,不管他的屍身爛沒爛,他都已經是個死人了,還能再跳出來打你不成?
況且夫人的老本行可是凶宅試睡員,夫人見過那麼多鬼,怎麼還怕這麼一個沒腐爛的屍體?」
「就是這種沒爛的屍體才嚇人好不好,萬一、萬一他突然睜開眼……多嚇人吶。」我抱住他胳膊欲哭無淚。
「夫人你就這點出息了。」他寵溺的笑話了我一句,伸手進棺中,捏住了那具屍體的下頜,指尖稍稍用力,屍體的嘴巴就僵硬的張開了。
隨即那顆淡紫色的漂亮珠子也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這就是爻珠了,帝王的陪葬品,也是宋磊要的玉琀。」他把珠子從男人的嘴裡取出來,珠子離開人體的那一刻,帝王的屍體瞬間好像被風化了一般,一晃眼就化成了一具黑乎乎仿佛被烤焦了的乾屍。
而屍體身上蓋著的黃龍被也頓時只剩下一堆腐爛發黑的碎布了。
至於帝王頭上的天子冠與身上的龍袍,更是被風化得僅餘一塊玉架子與幾枚玉珠子了。
沖鼻的臭味從棺中散發了出來,我捂住鼻子拉著玄曄後退了幾步,難受道:「這味好難聞!還真是因為這顆珠子才千年不腐的……我感覺這裡面的空氣越來越少了,東西拿到了,咱們還是快走吧,我要喘不過來氣了。」
玄曄把珠子握進了掌心中,「怕是現在還走不了。」
「啊?為什麼?」我不解。
玄曄泰然自若地將目光投落在正前方那副棺槨內,「因為裡面的人,要睜眼了。」
「要睜眼……」我的腦子還沒轉過彎呢,棺槨上就突然攀上來一雙腐肉見骨的死人手——
手指緊緊攥著棺槨邊緣,下一秒,一具焦黑的人影從棺里坐了起來,起身時,身上的爛肉還簌簌往下掉,掉得許多地方都可以瞧見髒兮兮的骨架……
「把珠子還我,還給我——」低啞的嗓音像無數隻指甲划過木板一樣,刺得人耳朵疼,全身不舒服。
「他、他還真的睜眼了!」我哆嗦著尖叫一聲,立刻鑽進了玄曄背後躲著。
玄曄拿著珠子不屑一顧,「這珠子,對你來說已經沒用了,沒必要還給你,倒不如進貢給本君。」
焦黑的屍體翻出了棺槨,全身上下都縈滿了詭異的黑氣,怒氣沖沖、雙腿僵硬地一步一步走近我們,耷拉著腦袋啞聲威脅:「把珠子還給我,別逼朕對你動手!」
「兩千三百年了,你藉助爻珠的力量三魂七魄至今不散,等了這麼久,她還是不願意再見你,你還留在這個世上,有何意義?」玄曄輕描淡寫道。
「你住口!」焦屍震怒低吼:「朕能等到她的,朕肯定能等到她,朕知道她在這裡,她那麼愛朕,肯定是因為什麼緣故,才沒來找朕,她那樣離不開朕,她不可能不願意見朕,不可能!」
玄曄負袖氣定神閒道:「殺她全家,害她孩兒,任她被人欺辱,是你給了她嫁你愛你、與你一生一世的勇氣,卻也是你,一點點磨滅她對你積攢已久的深情,一分分,斷了她為你活下去的勇氣。
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要求她離不開你?」
「朕那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朕若不那樣做,朕這個皇帝,遲早要下台,當不成皇帝,穩不住江山,朕拿什麼愛她!」
「說到底不過是愛江山勝過愛美人,當年是你口口聲聲許諾她天長地久,告訴她,絕不會讓她步自己母親的後塵,可最終,她還是走上了你母親的那條舊路。你被壓在這裡這麼多年,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麼?」
焦屍僵住肢體,沉默了好久。
「朕知錯,朕承認,朕當年是負了她,所以,朕來找她了,朕就在這裡等著她,她一日不出現,朕就等她一日,她一千年不出現,朕就等她一千年!」
「你駕崩於她死後的第十年,為了能在死後見到她,你從遊方術士的手裡花重金買下了這顆爻珠。你自認為葬在她消失的地方,就可以死後再與她相見,再續前緣,可你卻沒悟明白,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玄曄毫不留情的戳中他心底最痛處:「是你先拋下她獨自離去,徒留她一人在風雨中飽受摧殘,又憑什麼要求你在轉身時她能跟上你,出現在你身後。人死燈滅,你再執念深重,也是枉然。」
焦屍暴躁打斷:「不!朕相信她不會真的離朕而去,朕要等她!把珠子還給朕,還給朕!」
「你在這裡等了她兩千多年,兩千年前,你從術士口中得知,當年她使魂解之術在你眼前憑空消失後,靈魂一直未曾離開這裡,因此,你才執意要將陵寢安置在這等荒涼之地。
那你可還知道,她的靈魂也沒有消散化作風雨僅餘殘識,她一直都在你身邊,只是你看不見而已。」
玄曄說罷,那焦屍動了動嘴,嘶啞嗓音哽咽:「你說、什麼……她一直都在朕身邊?!」
玄曄頷首,點明道:「離天門外有一處梔子花海,你應該見過。那處梔子花,就是她靈魂的藏身之處,只是時隔太久,她的靈魂已經陷入了沉睡,且,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所以,你好自為之。」
「你說梔子花海就是她靈魂所化之物,怎麼可能!」焦屍抱頭痛苦道:「朕曾從那處花海旁走過無數次,可朕,從來都沒察覺到那花海是她……那花海怎麼可能是她所化!」
「相見不識,是她生前對你的詛咒。」
「朕不甘心,朕要出去!把東西還給朕,朕饒你不死!」焦屍情緒激動的命令。
玄曄故意拿出爻珠照著焦屍顯擺了一通:「這是本君給夫人討的彩頭,還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本君夫人近來在積功德,看在你還有點利用價值的份上,本君可以趁你沒了爻珠,魂飛魄散之前,送你下地府輪迴。」
「你找死!」焦屍被他的話給徹底激怒了,抬起露出一截白骨的手臂就作法要與玄曄拼個你死我活。
無數道黑氣從焦屍的體內飛了出來,游弋在石室的四面八方,黑霧瀰漫,越來越多——
強勁的力量壓迫感極強的往人身上攻擊,擠壓的耳膜疼痛,腦袋說不上來的沉重。
一聲怒吼,更強大的力量破體而出,瞬間震得整個斷腸山都在地動山搖,山崩地裂——
「我殺了你!」焦屍猛地向玄曄出手,我見狀頓時慫包的一把捂住眼,不敢看他們的打鬥。
但,過了兩秒鐘……
正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道特別清脆、震耳欲聾的笨鍾落地聲。
叮的一下,餘音在石洞內繞樑三丈,裊裊徜徉,震的我頭都暈了……
隨即是什麼人突然從天而降,利落的拍拍手,得意道:「剛上任就碰上一個刺頭,爽!幾千年不動筋骨了,老子這寶貝還沒上鏽!」
聽起來像是個年輕男人。
我立馬從玄曄身後探出頭,睜開眼,視線所及,是名穿白色廣袖古袍,衣擺上繡著血紅色雲紋,腰上綁著狐狸皮腰帶,繫著漢白玉玉佩,腳套長靴,長發過腰的年輕男……妖?
看其背影,嗯,身材不錯。
個頭和玄曄差不多,雙手背後,正望著自己跟前的那尊金色大鐘嘖嘖發感慨:「竟然還是個滯留人間數千年的惡鬼,不愧是我!」
扭頭欲要和玄曄商量,「噯,我說道友,這厲鬼送我用用唄,我剛上任,抓個東西正好過去交……」
目光投在玄曄身上的那剎那,白衣妖怪瞬間臉上笑意全無,冰雪色的銀眸內亦是陡然升起了不善的震愕與警惕:「是你!」
又一個熟人?
那妖怪的長相還不錯,就是看玄曄的眼神像是要將玄曄生吞活剝了一樣……
我盯著他的那張臉還沒琢磨透他會不會是玄曄的仇人,他就先脾氣暴躁的伸手化出銀色骨鞭主動向玄曄攻擊了來——
長鞭劃破長風,唰的一聲,停在了我耳邊。
我迷茫昂頭,才發現是玄曄徒手捉了那妖怪的鞭子。
「果然是你!」妖怪不知為何,一下子就紅了眼眶,質問玄曄的聲音也愈發顫抖:
「你為什麼還活著!你怎麼能活過來!憑什麼她死了,你卻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