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華來到初華的宮中,見她正收拾著衣服,榻上鋪著包袱布,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你真的要立刻隨他去?」睿華讓宮人退出去,沉默片刻,問道。
將軍眯著眼睛趴在榻邊上,似乎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勁,站起身來抖抖毛,輕快地走了出門。
「嗯,」初華將一把匕首插到腰帶里,說,「何叔他們都在武威,我得立刻去看看。」
睿華看著她,知道她口中的何叔這些人,也被她視為親人,她不會拋下他們不管。
朔北王。睿華想到他說出這話時的神氣,便覺得氣悶。這個人,果真算無遺策。他本想多留著初華幾日,拖住不去最好,但是朔北王偏偏有辦法讓初華心甘情願地跟著走。
初華見睿華眉頭蹙著,也知道他的想法,放下手裡的活,朝他走過去。
「睿華。」她有些愧歉,「你生我的氣麼?」
睿華苦笑,搖搖頭。
「不生氣,我只怪我,把你留住過安穩日子都做不到。」
初華心中感動,握住他的手,「你莫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睿華注視著她,神色複雜,好一會,點點頭。
「我派一支兵馬護送你。」他道。
「不必。」初華搖頭,「睿華,你剛剛回來,根基不穩,比我更需要保護。你放心好了,朔北王帶我走,是為了那雷火罐,我若出事,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睿華說,「他也許不敢害你,但若是覺得你有大用,把你困住不讓你回來呢?朔北那地方常年與人交戰,險不可測,你要是有事,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
「不會的。」初華笑笑,「睿華,你你忘了我的本事?我要逃走,誰也困不住我的。你的心腹就那點人,如果遇上出事逃命什麼的,還未必有我管用,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她眨眨眼:「睿華,你忘了,你與朔北王曾經歃血為盟,他要是敢讓我遇險,就會被天打雷劈!」
睿華看著她俏皮的神色,不禁笑起來。
最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只是捨不得你。」他低低道,「你我好不容易重逢的。」
初華回握著他的手,保證到,「我很快就會回來。」說罷,卻忽而想到什麼,跑到室內取出一樣物事,遞給睿華,「這是為你做的。」
睿華訝然,只見那是一隻小皮囊,打開,卻見裡面塞得滿滿當當,全是初華的幻術小丸。
「這是辣丸,這是霧丸,這是淚丸……還有這個,是我新制的迷魂丸。」初華如數家珍,說完之後,又一一教授睿華如何使用。
「你要時時帶在身上。」初華叮囑道,「就算穿著那些漂亮衣服也要帶著。」說罷,嘆口氣,愁眉苦臉,「其實我也不捨得離開你,我總擔心還有壞人會來害你。」
睿華看著她,心中溫暖。
他為她去朔北的事操心不已,可沒想到,卻被她反過來左叮囑右嘮叨。
「你也不用擔心我。」睿華笑笑,目光明亮而堅定,「初華,我是中山王,我說過,會做一個真正的大王。」
行囊很快收拾齊備,用過膳之後,內侍來報,說朔北王的車駕已經等候在宮前。
這明顯的催促,讓睿華又皺起眉頭。
可初華卻十分積極,一手抱起將軍,另一手將行囊背到肩上,便要出去。還沒走兩步,睿華將她叫住,拿過行囊,交給內侍。
「有的事可以交給別人做,」他看著她,無奈地說,「別忘了,你是中山王的妹妹。」
暮珠在旁邊忍著笑。
初華窘然。
睿華親自將她送出去,果然,元煜和清河王已經在前殿等候。
雖然睿華已經向元煜坦白了初華的身份,但是初華仍然男裝出行。一來,她慣於如此,行走方便;二來,在朔北王的地界,據說起居都在軍營了,穿男裝也更合適些。
兩廂行禮,睿華看著元煜,道,「吾妹且交與殿下,還望殿下守諾,保其平安,事成之後即刻送還中山國。」
初華聽著這話,訕訕,這心不甘情不願的,自己真好像是個借出去的東西。
元煜莞爾:「君子一言九鼎,中山王放心便是。」
睿華頷首,又與清河王道了別,最後,看向初華。
「你多保重。」他低聲道,「到了那邊,萬事小心些。」
初華點點頭,望著他,「你也保重。」
那兄妹二人在依依惜別,車前,清河王問元煜望了望那邊,問元煜,「你真要將雷火罐用起來?」
「嗯。」元煜頷首,「既然試得不錯,為何不用。」
清河王點點頭,卻道,「孤今日看過些守城軍士的殘骸,斷肢殘體,殊為慘烈。此物兇猛,終究有傷天和。」
他意味深長地看看元煜,「元煜,將來也許有許多人罵你殘酷。」
元煜淡笑:「刀槍戮人,便不傷天和麼?叔父可想過,那日若不用此物,攻城死傷的人會更多。叔父未曾看過那些死傷在戰場的人,他們最希望的,不過是死得更痛快些。」
清河王聽得這話,點點頭,不再多言。
睿華一番叮囑之後,立在階上,看著初華上了車。
未幾,卻見她又忽然下車,朝他跑回來。
「怎麼了?」睿華訝然。
初華笑笑,將一枚紅色的小丸遞給他,「這個給你。」
睿華看著那小丸,只見與初華其他那些玩意並無區別,旁邊有一根細細的絲線,是觸發的機關。
「這是什麼?」睿華問。
「送給你的。」初華目光閃閃,「莫問,等我走了你再看。」說罷,對他一笑,步履輕快地回到馬車上。
馭者長喝一聲,揚鞭響起。
車馬轔轔,侍衛步履齊整,浩浩蕩蕩地朝宮外而去。
「大王,初華送你的是什麼?」暮珠好奇地問。
睿華看看手中的小球,將旁邊的絲線輕輕一拉。
「噗」一聲輕響,小球化作紅色的煙霧,清香撲鼻。眾人皆驚,未幾,卻見睿華的手中,多出了一支紅色的小花。
眾人皆發出驚嘆之聲。
睿華看著那花,雙眸有些澀意,卻不禁微笑。
他還記得,這是那時初華與自己剛剛認識的時候,給他變的第一個戲法。
「……送給你!」初華的小臉上揚著得意的笑,清澈的雙眸,從未改變。
車馬一路出了靈壽,到達樂邑。
田彬與徐衡領著元煜的五萬兵馬駐在城外,見元煜回來歡欣不已。
出了樂邑,清河王便與元煜分道揚鑣。
道別時,他將幾卷帛書交給初華,初華打開一看,登時雙目放光。裡面都是些心思奇巧的物事圖紙,除了雷火罐,還有各種有趣的玩意。
清河王看著她,滿面期待之色,「這些都是老叟常年鑽研之物,可惜學識終究有限,你對火術藥石懂得比老叟多,這些拿去,閒暇時替老叟想想,或許可成事。」
初華本來就對清河王那些奇思妙想感興趣得很,得到這些帛書,心花怒放,連聲道謝,並保證一旦有所成,必定告知清河王。
清河王笑呵呵的,又將她誇獎一番,回頭來看向元煜,清咳一聲,臉色卻冷下來。
「下回再來,不帶個婦人,休想見孤。」
元煜無奈。
「叔父,這又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什麼找不到!皇家子弟有討不到婦人的麼,笑話!」清河王豎起眉毛,「再讓我聽到那些什麼烏糟糟的斷袖傳言,老叟打斷你的腿!」
「是,是……」
望著清河王的車駕大搖大擺離去,元煜露出一抹苦笑,回頭,卻發現初華往這邊瞅著。
元煜瞥她一眼,問田彬和徐衡,「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田彬笑嘻嘻道,「將士們吃飽喝足,歇息了兩日,都喊著從沒這麼閒過。」
元煜頷首:「啟程。」
命令迅速傳下,五萬鐵騎,排著整齊的陣列,將朔北王的車駕護衛在中間,開拔前行。馬蹄踏出滾滾煙塵,旌旗蔽日,初華在車子裡望著,心嘆壯觀。
馬上,徐衡望著馬車上探頭探腦的初華,捅捅田彬的手臂。
「你說,殿下怎麼老帶著這人?」
「嗯?」田彬看看他,道,「你不知道?她會使那雷火罐,連清河王都服。」
「不是,我也知道。就是覺得怪怪的,哪裡都有他……」徐衡皺眉,「你說,傳聞不會是真的吧?殿下真的好男風?」
田彬的嘴角抽了一下。
「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看出來。」他鄙視地說。
徐衡驚詫非常:「不是吧!殿下他……」
「小聲些!」
徐衡漲紅著臉,仍是不可置信,壓低聲音,「可你我都是男的,我們營里也全是男的,從未見殿下……殿下承認了麼?」
「嘖!」田彬忍不住給他一個爆栗,「殿下就算肯承認,你敢問?!你也不想想,他為何那麼久也不娶婦!我們都是男的,有夏初華長得好看麼?」
「那倒是……」徐衡瞭然,雖痛心疾首,但還是決心接受事實,「這夏初華雖然是個男的,本事倒不錯。」
「那是。」田彬笑呵呵,「我們殿下那麼厲害,眼光能跟別人一樣麼!那些個尋常婦人哪裡入得他的眼!」
徐衡點頭:「賢內助啊!」
「是啊賢內助啊!」
二人說著,復又高興起來。
朔北的騎兵,以強悍迅速著稱,令行禁止,紀律嚴明。五萬人的隊伍,走起來並不拖沓,初華在車上睡一覺醒來,看看車外,中山國繁華的城邑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一回跟著朔北王上路,馬車寬裕許多,初華能夠帶著將軍單獨乘車,不用像上次那樣被朔北王欺負。不過初華,也並沒有閒著,拿著清河王送的帛書津津有味地看,琢磨裡面每一個圖樣的製作方法和用途。
中途歇息的時候,元煜望見初華一邊吃著糗糧,一邊盯著帛書,走過來。旁邊的侍從見到他,正要起身行禮,元煜擺擺手。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初華身後,微微低頭,看著帛書上畫的圖紙和字,念出來,「霹靂罐?」
初華嚇了一跳,回頭仰望,元煜看著那圖,英挺的眉宇間,目光好奇。
「嗯。」初華應一聲,轉過頭來繼續研究。
「似乎比先前那雷火罐要小。」元煜說。
「這不是為了攻城用的。」初華道。
「那是為了什麼?」
「投擲。」初華指指卷上的一行小字,答道,「將此物扔到敵兵中間,一旦炸開,殺傷力極大。」
元煜頷首,卻道,「叔父並未做出來?」
「嗯,如何控制還是問題,不能在扔中敵人之前就炸了,也不能扔中之後太久還不炸。」
元煜的目中閃過亮光。
他的選擇果然沒錯,這個夏初華,是個可造之材。
「那麼,你琢磨出來了麼?」
初華卻沒有回答,看看他,合上帛書。
「殿下先告訴我,」她目光狡黠,「武威到底如何了?」
元煜注視著她,片刻,淡笑,沒回答,卻從袖拿住一張紙,遞給她。
初華接過,看了看,卻見是一份捷報,說進犯武威的羯人已經被打退,城池安好。上面,落著朔北大將軍府的官印和一個叫文欽的人的私印,只不過日期是在上個月。
「你的那些親人安然無恙。」他大言不慚,「如何,孤又幫了你一次,想好如何報答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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