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浴室

  初華氣極反笑。

  此人的臉皮厚得跟城牆拐角似的,雷火罐都炸不開。

  「你騙人!」她惱道,「你訛我兄妹!」

  「訛你們什麼?」元煜淡淡地反問,「孤已經守諾救了中山國,將你交給孤,可是你兄妹二人答應的條件,忘了?」

  初華自知理虧,瞪他一眼,只得閉嘴。

  「那……」過了會,她小聲道,「我還能去武威麼?」

  「看你表現。」元煜道,指指那帛書,「到了五原之後,孤要看到霹靂罐試炸,何時試出來,何時帶你去武威。」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初華在原地目瞪口呆。

  大軍一路往北,神速而有條不紊,出了中山國,到了北境,在烏桓與駐守的軍隊會合。

  烏桓的先王因反叛,不久前剛剛被元煜誅殺,新王是元煜扶立的宗子,聞得元煜到來,領著臣民在城外迎接,畢恭畢敬。烏桓王在宮殿裡準備了盛大的筵席招待元煜,元煜謝絕,將兩軍合併之後,浩浩蕩蕩地往五原而去。

  接連幾日,初華都拉著臉。

  在心裡,她早已經把元煜罵了幾十上百遍,可無論內心多想見到何叔,她還是忍住了,沒有開溜。

  不是因為逃不走,也不是因為路程遠,而是經歷了這麼許多事,初華也已經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全然不計後果的小孩子。

  如朔北王所言,她來到朔北王營中,是她和睿華當初親口答應了,她不能給睿華丟人。

  朔北地域遼闊,風光與內地迥異。時已入夏,這裡卻一點也不熱。寬廣無際的草原綠油油的,風陣陣吹來,草葉像水波一樣層層浮動,大軍行走其間,如長龍游弋在綠色的海洋之中,甚為奇妙。

  初華上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還是跟著祖父遊走江湖的時候。她覺得好看極了,索性到車前與馭者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曬太陽。

  馭者這些天跟她混熟了,發現這個少年雖身份矜貴,卻一點架子也沒有,說起市井俗語比他們這些下人還溜,便也放開膽來聊得歡脫。

  遠處,元煜親自帶著騎兵到前軍的巡視,縱馬疾馳。路過初華馬車的時候,初華看到他身著單衣,脖子上閃著汗光,露出一片麥色的胸膛。

  不少軍士朝元煜打招呼,聲音熱烈。

  「喵!」將軍望著那邊,懶洋洋地喚了一聲,繼續眯眼。

  初華從鼻子裡發出微不可聞的輕哼,扭開頭。

  馭者讚嘆道:「修容如玉,偉儀如松。我們殿下,真是到哪裡都這麼搶眼。」

  「修容如玉,偉儀如松?」初華有些不屑,「就他那樣?」這個可是名句,睿華那樣的人來配還差不多。

  馭者道:「當然是啊公子,你不知道麼,這兩句詩可就是為殿下寫的。殿下十二歲的時候,先帝在宮中設宴會名士,大儒稽徵見到殿下,便吟出了這句詩。」說著,馭者滿臉憧憬,「公子沒去過皇宮吧,聽說那裡頭房梁都包著金,地磚是玉做的,皇帝每次睡覺醒來,都先用酒漱口,再吃幾枚柿子餅……」

  初華嘴角抽了抽,她對印象太惡劣,怎麼也無法把他跟那兩個名句聯繫起來,什麼修容什麼偉儀,那個大儒就是皇帝老兒賞的柿子餅吃多了吧。

  幾日的急行軍之後,五原郡已經在望。

  主簿文欽早已經得到了消息,領著大將軍府的屬官們出城相迎。

  「殿下。」大軍來到之時,文欽看到元煜精神抖擻的樣子,鬆了口氣。這些天,沒有元煜在,文欽處處苦撐,如今可總算到頭了。

  「文欽。」元煜微笑地跟他打聲招呼,轉頭又吩咐屬官將軍士們帶回營中,造飯慶功。

  文欽策著馬,一邊跟著元煜往城裡走,一邊簡明扼要地將近來的事務稟報。

  元煜問,「京城裡可有什麼事?」

  文欽知道他問的是皇帝,道,「京城無事,各處細作報來的消息,小人已經整理好了。」

  元煜頷首,看看他,表揚道,「你這主簿是當得越來越好了,過幾日孤要上表朝廷,為此番出征的功臣請賞一番,你在後方功不可沒,當居其首。」

  文欽苦笑:「謝殿下。」又要上表啊……寫奏章的還不是他……

  這時,車馬到了大將軍府前,文欽忽而看到元煜後面的一輛馬車中,走出來一個俊秀少年,懷裡抱著一隻黑貓。

  文欽愣了愣,「那是?」

  元煜瞥瞥那邊,道,「那是中山王的……」他忽然不知道該說她是男是女,片刻,唇角勾了勾,「親戚。」

  鑑於初華這幾日都對他黑臉相向,元煜也不想去她跟前自討沒趣,接著吩咐從人,「將夏公子安頓到偏院。」說罷,望望大將軍府的匾額,覺得心情甚好,負起雙手,悠悠然地走了進去。

  初華許久以前來過五原,也逛過街市,不過城中的朔北大將軍府,她不過匆匆一瞥,沒什麼印象。

  這個大將軍府是幾處院子合作一體,有官署,也有起居之所。初華被安排在一處小院子裡,才進門,將軍就看到了院角的美術上停著兩隻麻雀,高興地一下跳出了初華懷裡,蹭上樹去。

  初華坐了幾日的馬車,終於有一張榻可以休息,覺得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將房子左看看右看看,未幾便了解了個遍。這些日子,她已經養成習慣,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必定要先考搞清楚遇到倒霉事時該如何逃命。

  解決了後顧之憂,初華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另一件大事。

  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正經洗澡了。

  這不能怪她,她是女子,總不能像那些男人那樣沒羞沒臊的,歇息時見到溪流就脫光光跳進去。朔北王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初華跟他慪著氣,也不想找他解決,只能等著眾人歇息之後,到有水的地方囫圇清洗清洗。

  初華有些後悔自己太為睿華考慮,要是暮珠跟著來,有個伴,她也不至於連罵人都沒人陪著了。

  洗澡啊……初華走出門,四下里望了望,將軍早不知道去哪裡玩了,也不見什麼從人。

  幸好,出了院子,她就看到了田彬,心想找他應該能行。

  「田都尉。」初華朝他打了個招呼。

  田彬轉頭看道初華,笑笑,「公子。」

  初華走過去,笑眯眯地說,「田都尉,此處可有沐浴之所?」

  「沐浴?」田彬訝然,隨即明白過來,笑道,「有啊。」說罷,他指指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那裡走進去,挨著庖廚有幾間小房子。」說著,他撓撓頭,「可那是我等從人洗澡的地方,公子這樣的……」

  初華聽著,正想說沒事,卻見田彬眼睛一亮,「哦哦對了,公子要沐浴麼,將軍府中有浴池。」

  浴池?初華聽著,眼睛亦是一亮。

  元煜喜好潔淨,在府中時,每日都要沐浴,這帶浴池的浴室就是為他建的。

  不過元煜性情寬和,有時候澡房那邊人太多,或者田彬徐衡他們心癢想泡個澡,用元煜的浴室,他也不介意。

  這些,田彬沒有告訴初華。

  一路上,初華對元煜冷著臉的樣子,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田彬對這個人,已經琢磨出了幾分脾氣,要是告訴她這是殿下的浴室,她大概就不去了。

  何必呢,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殿下現在還在前頭處理事務,空著也是空著。

  田彬本著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的原則,讓從人將湯池註上熱水,妥當之後,笑眯眯地對初華說,「請公子入浴。」

  初華望著那蒸騰的池水,心花怒放,感動地對田彬說,「田都尉,你真是好人!」

  田彬聽得心中舒坦。

  這時,外頭有人來叫他,田彬吩咐從人好生伺候,得意地走開了。

  初華進了浴室,關上門,才發現門閂壞了。

  從人道:「這門閂昨日朽壞了,還未來得及修。」說罷,笑著道,「公子放心吧,小人在外面守著,公子只管沐浴便是。」

  初華想了想,道,「那……你可千萬不能走。」

  「放心吧公子!」

  初華安下心來,關上門。

  元煜在署中處理完事務,從人來稟報,說已經將初華安頓下來。元煜應下,忽然想起一事。

  先前在路上,雖然都是男人,但每日趕路,倒還可以將就。如今到了此處不一樣,總要有人貼身侍奉。

  他將此事告訴文欽。

  文欽訝然,「女子?」

  元煜頷首,道,「她到府中是做客,關係名節,女子之事不宜傳開。你去找兩個穩妥的侍婢來伺候,務必要口風緊的。」

  文欽答應,笑道,「殿下,你可從來不曾要過侍婢,此事傳出去,別人都該覺得新鮮了。」

  元煜莞爾,將手中的文書放下,「不敢不小心,那可是中山王的妹妹,你是沒看見孤將她帶走時,兄妹倆那個情深不舍,中山王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文欽失笑:「那殿下為何……」

  「雷火罐。」元煜毫不愧疚,「若能為我所用,可勝十萬兵馬。如此人才,就算十個中山王攔著孤也要帶回來。一物換一物,他們不虧。」

  文欽訕然。跟了元煜多年,他深知此人精得鬼似的,從不做虧本買賣。

  二人又交談了一會,文欽告退。

  四下無人,元煜翻翻案上的簡牘,忽而覺得有些累了。

  風中有淡淡的燒柴味道,元煜望著窗外漸暗的天光,想起了一件事。

  他有多久不曾沐浴了?

  湯水溫暖,冷熱正好,初華將全身浸在裡面,只覺疲憊一掃而空,舒服得眯起眼睛。

  她把頭髮解下來,也仔細地清洗了一番,最後,她頭枕著池沿,靜靜享受,未幾,打起了瞌睡。

  外頭的從人守著,聽裡面沒聲音了,正想問要不要加些熱水。這時,一人匆匆跑到院子裡,見他閒著,招呼道,「主簿要我等搬簡牘,人不夠,快來幫個手!」

  從人望望浴室的門,心想自己離開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事,便答應下來,走了出去。

  元煜來到浴室前,見門沿著,有一股水汽的味道。

  他喜歡沐浴,有時不吩咐,從人也會將熱湯備好,等他回來便可以直接沐浴。不想自己今日剛回來,此事也立刻做到家了。

  元煜十分滿意,推門進去。

  門無聲地開啟,室中沒有點燈,有些暗。一張厚實的八面隔著,隱約可見水霧在後面飄搖。

  天氣溫暖,元煜的衣服單薄,三兩下便已經出去,搭在屏風上。

  他繞過屏風,還差兩步時,才發現那池邊上倚著一個腦袋。

  元煜愣住。

  此時,似乎察覺到了動靜,那腦袋也轉過來。

  初華的小臉睡意惺忪,看到他,登時清醒。那目光猶如一支箭,落在他臉上,未幾,下移而去,正中紅心。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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