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再次經過旅店的時候,隔著很遠就看到一夥黑衣男從店裡罵罵咧咧的出來,手裡拎著鋼棍和砍刀,甚至還有霰彈槍,很是兇猛。✩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不少人就在店門口看著,眼神里滿是畏懼的神情。
顧見臨沒搭理他們,直接進店裡看了一眼。
店裡的家具倒是都完好無損,但是其他生活用品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滿地都是玻璃碎片,被砸壞的電風扇,扯斷的電線。
被砸爛的躺椅上,鍾國慶低著頭,頭髮竟然在一夜之間白了許多,衣服上沾著幾個污泥的腳印,領口上沾著大片的鼻血。
「老,老闆。」
鍾梨蹲在地上幫父親擦拭著鼻血,低著頭說道:「你回來了。」
顧見臨淡淡問道:「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就是跟人鬧了點矛盾。」
鍾國慶抬起頭,抹了把鼻血,滿臉難過和發狠的臉上,擠出一個丑到極點的笑容:「我收拾一下就好了,店裡的工作不能耽擱,省得被上面問責。」
他起身拿起掃把和簸箕打掃房間,關於鬥獸的時候半個字都沒提。
「老闆,我能請一天假嗎?」
鍾梨抹著眼淚說道:「我聽說你沒拿那十萬塊錢……謝謝你,真的謝謝伱。」
顧見臨沉默不語,十萬塊錢對這對父女而言,或許就是尊嚴。
在這裡打黑拳的人,都是為了能夠殺入決賽,打贏獲得金卡。
要麼就是從鬥獸籠里活著走出來,殺死一個墮落者。
顧見臨把禿鷲給打死,是為了送他一程,給他個痛快。
十萬塊錢確實很多,但對於生活在禁忌區裡的人而言,如果能找到一份比較不錯的工作,也不過就是幾個月的工資而已。
很顯然,鍾家父女對於錢而言,更看重的其實是家人。
「剛才怎麼回事?」
顧見臨看到這個女孩欲言又止的神情,冷冷說道:「說。」
鍾梨搖了搖頭,就是死咬著牙不說,轉身跑開了。
就連鍾國慶也抱著掃把去旁邊坐著,默默地抽著煙。
顧見臨無奈,只能轉向外面圍觀的人,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怎麼回事?」
他問道。
只見一個路人眼疾手快,把錢拿走:「剛才是張老闆的人來了,因為禿鷲打拳賽輸了,讓張老闆輸了很多錢,培養禿鷲的資源也白費了。本來店長和他女兒是打算買下這個旅店自己經營的,現在都白費了。」
「反倒是欠了一屁股錢,張老闆說他們要留下來繼續打工。」
他補充道:「直到還完錢為止。」
顧見臨平靜說道:「就這樣?」
「嗯,因為張老闆是負責港口貿易的,想要從這裡離開,就必須靠他。」
那個路人說道。
顧見臨明白了:「我還以為,他會來找我呢。」
那個路人連忙賠笑道:「這不一樣的,您已經應該已經有金卡了吧?這就證明你是柳三爺的人了,柳三爺的規矩很嚴格的,他是不敢通過那些手段來讓你為他做事,除非你是自願投奔他,找他當靠山。」
顧見臨想了想:「我知道了。」
這還真是巧了,恰好那個張老闆也是負責港口貿易的。
那個路人又提醒說道:「張老闆只給了他們五個小時的時間考慮,如果不能把湊出錢給他,那就只能給他賣身打工了。」
顧見臨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西港禁忌區確實是講人情世故的,你沒有金卡就是路人甲。
有金卡,每個人都對你笑臉相迎。
然而顧見臨卻能看到,每一張笑臉之下,隱藏的真正情緒。
鍾國慶和鍾梨的笑臉隱藏的,是她們的難過和卑微。
而這些路人的笑臉所隱藏的,卻是討好和姦詐。
「滾滾滾,別在這裡圍觀!」
鍾國慶罵罵咧咧道。
鍾梨默默打掃著旅店。
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
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撐住。
也必須撐住。
因為你的背後,已經沒有人了。
顧見臨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已經給了這家人足夠的幫助,至於那個什麼所謂的張老闆,今天順手也給解決就是了。
只是這家人的尊嚴,還是要他們自己拾起來。
忽然間,世界變得靜謐了起來。
潮聲戛然而止,海風在天地間的呼嘯消弭無蹤。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飛速的遠去,塵世喧囂淹沒在寂靜里,消失不見。🎈🐠 ❻9𝔰hᵘЖ.ᶜ𝑜m ☯🍫
顧見臨大概明白了,這是師徒倆又來了。
當真是神出鬼沒。
片刻,有人推著輪椅,來到了店鋪門口。
「又見面了,剛剛去辦了點事。」
景辭微笑說道:「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打算想聽哪個?」
顧見臨一愣:「好消息吧。」
景辭低頭看了一眼手錶,說道:「好消息,以太協會已經對嚴家動手了,現在他們的勢力被一個個拔出。嚴武徹底算是完蛋了,正在帶著家人逃竄。」
顧見臨聽到這裡,微微頷首:「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嚴家真的跟蠱師勾搭上了。」
景辭說道:「老師剛剛去看了一眼,那個蠱師製造的蠱蟲已經開始在禁忌區附近活動了,而且……那傢伙不太正常,極有可能是個神侍,相當危險。」
顧見臨先是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又望向輪椅上的老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景辭惋惜說道:「因為老師當年做過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因此以太協會不太希望老師插手這些事情,他們覺得自己可以解決呢。」
槐蔭哼著小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顧見臨沉默了片刻:「所以?」
「所以今晚或許會相當的危險,如果你要截殺嚴家的話,要做好心理準備。」
景辭淡淡說道:「不過這個是個很好的時機。」
「很好的時機?」
顧見臨認真問道。
「你已經掌握了呼吸術的頻率,但還沒有突破自己的極限,從而掌握呼吸術進階的精髓。你要知道,呼吸術可是用來對敵的。」
景辭似笑非笑說道。
顧見臨不太清楚呼吸術是怎麼對敵的,反正他現在只是用來輔佐修行。
時時刻刻都在吐納呼吸,靈性潮起潮落。
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摸到三階的門檻了。
「問你一個問題。」
景辭微笑說道:「當初你在黑雲城寨,遇到了牧鋒和他的女兒,還有避難所的人們。你當初為什麼選擇幫他們呢?因為他們救了你的朋友,因為他們的悲慘或者善良?還是因為你的父親?還是因為你的自負?」
顧見臨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
景辭繼續說道:「你幫助鍾家父女是出於愧疚,以此來完成對嚴家夫婦的刺殺。你知道為什麼,鍾家父女不肯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你麼?」
顧見臨回應道:「為什麼?」
「因為弱者的自尊心啊。」
景辭搖晃著酒瓶里的金黃酒液,忽然說道:「你去看看新聞,在那些慈善富豪們的捐款報導底下,很多人會感謝他們,但也有人會覺得……不就是有錢麼?如果我也有那麼多錢,我也可以捐,我甚至可以比他們捐的更多。」
顧見臨一愣。
「有的人會覺得你是真的善良,有的人也會認為你是偽善,這取決於他們的看到的世界是黑還是白,是善還是惡。」
景辭說到這裡,眼神略微發生了變化:「而你真正會幫助他們的原因,之所以會站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你有退路啊,顧見臨。」
顧見臨聞言,陷入了沉思。
景辭認真盯著他的眼睛:「你自負,是因為你覺得你可以做到那些事,所以你覺得如果你不去做,那就是你懦弱。你有退路,是因為你有足夠多的底牌。小丑事件,那是因為你看破了協會的計策,認定自己不會出事,對麼?」
顧見臨沒說話,其實他最大的底氣,是麒麟尊者的力量。
「黑雲城寨事件,你已經掌握了古神化,殺死一個重傷的隊長級,兩個重傷的副隊長,對你來說不難。而同階,對你而言沒有壓力。後來,你也知道我們會來幫你,因為你已經感應到了我們的存在。」
景辭望向海天之間的世界,說道:「可是,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那些底牌呢?假如有一天,你的底牌不夠用了呢?無論是老師還是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老師,已經沒有幾年可活了。就在剛才,他還去了一趟北歐。」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北歐的極夜裡有一尊始祖試圖復甦,被老師壓下去了而已。這個世界並不和平,每分每秒都有人在犧牲。」
景辭說道:「老師會死,我也可能會死。那麼,你怎麼辦呢?假設,我和老師現在死去,鬼車始祖就在你的面前,你該怎麼做呢?」
顧見臨沉默了。
「你知道麼?自始至終,老師都沒有跟你說過哪怕一句話,對外也並沒有宣稱你是他的弟子,這是在給你留一個餘地。假如成為了老師的弟子,背負著老師的名號,那麼你將來遇到的壓力會比現在更大。」
景辭感慨道:「因為目前的你,還缺少了一樣東西。」
顧見臨想都沒想,問道:「什麼?」
「勇氣。」
景辭豎起一根手指:「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把命豁出去的勇氣。」
顧見臨陷入了沉思。
「呼吸術,絕不只是輔佐你積累靈性的東西,最強的呼吸術是自古以來人類賴以生存的至寶。如果你真的想掌握它,那就要超越自己的極限。」
景辭轉過身:「你知道麼?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讓人尊敬。什麼是強者?無關力量的強弱,那些用生命捍衛人類世界的戰士是強者,用生命守護孩子的父母是強者,牧鋒是強者,禿鷲是強者,你父親也是。」
他頓了頓:「而老師所希望的是,你不再是顧辭安的兒子,也不是青之王的學生,更不是我的師弟。你就是你自己,獨一無二的你自己。」
話音落下,輪椅上的老人睜開眼睛。
轟!
寂靜的世界被雷聲轟碎,滾滾潮聲如雷般轟鳴,從遠方呼嘯而來。
海風倒卷著吹上天空,蒼穹之上有一滴雨墜落而下。
海潮的味道在天地間瀰漫開來。
伴隨著人世間的喧囂聲,暴雨傾盆而下。
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離去。
正如沒有人意識到他們的到來。
「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
顧見臨仔細揣摩著這句話:「呼吸術的極限。」
時間慢慢流逝,他的呼吸也逐漸平穩,伴隨著轟鳴的潮聲起伏漲落。
現在他身上還有十瓶墮天使之血。
那是藥師煉製出來的,在超凡級最頂尖的靈性秘藥。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顧見臨也不避諱什麼,直接將其一股腦的灌入了喉嚨里。
磅礴的靈性如江河決堤般湧入體內,沉睡的黑麒麟驟然躁動起來,發出饑渴難耐的咆哮聲,血盆大口宛若深淵般,盡數將其吞噬。
轉瞬間,半數靈性被噴吐出來,滋潤著他神司的靈魂。
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從長街上駛過來,張淼在一群保鏢的簇擁下,大搖大擺的從車裡走出來,直接奔向港口的一艘豪華郵輪。
「快點快點,客戶要的船明天就要準備好,這可是一單大生意,柳三爺親自吩咐過的,如果一旦出了什麼問題,你們全都進海里餵魚!」
張淼叼著一根雪茄,冷哼一聲。
眾人簇擁著他離去。
顧見臨按下黑箱,黑色的金屬傘被他拔了出來,撐開擋在頭頂。
他徑直走過去,摸出口袋裡的金卡:「您好,請問需要拳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