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中心小學的法球館內，這時看戲的學生們，也都差不多走乾淨了。

  場館空空蕩蕩，又少了方雲歡那個潑婦。

  鄭副局長耳邊清靜不少，長長地吐了口氣。

  嘆氣的聲音，在場館內悠悠迴蕩。

  剩下的十幾個人，全都用同情又無法原諒的目光看著他。

  鄭副局長直接從兜里拿出一包煙，給顧建生、王副局長、趙斌、李長征、朱副校長、二小的副校長、還有中心小學和二小的幾位中層，甚至是兩個學校的法球隊教練，那個大學生裁判，全都挨個發了一圈的煙；要不是打球的孩子年紀太小，他搞不好連孩子都一起發了。

  一盒本來就抽了好幾根的煙，瞬間幾乎見底。

  幸好也就是倪主任先帶著郭強幾個人先走了，不然還真不夠分。

  鄭副局長分完煙，又拿出一盒火柴。

  他抽出火柴，在盒子邊上劃了兩下，卻沒能劃出火。

  不順心的時候，似乎做什麼都不順。

  「鄭局，用我的吧。」趙斌直接掏出打火機，上前一步。

  「嗯。」鄭副局長應了聲，讓趙斌幫他點上。

  然後深吸一口。

  剩下的幾個人，也都紛紛互相點火。

  球館入口處，分分鐘一片煙火繚繞。

  陳馳忍不住皺皺眉頭，追問顧建生：「校長，到底什麼時候吃飯啊，餓死了都。」

  「先等一等。」顧建生也吸一口氣，沉下了聲音。

  這個時候，方雲歡走了，不相干的吳海生也走了。

  是時候，能敞開來談一談這個事究竟該怎麼弄了。

  鄭副局長不緊不慢，靜靜地抽著煙。

  李校長似乎看出點什麼，隨即轉頭，對那個教務處主任小聲說了幾句，教務處主任便領著柳教練和幾個法球隊的孩子，順帶拉上那個大學生裁判先走了。

  大學生裁判走的時候，還扭頭多看了一眼身後的場面。

  身後一群吞雲吐霧的領導，在他的腦海中，刻下了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畫面。

  「張校長，你也先帶孩子們去吃飯吧，一會兒吃完，你們直接回去就行了。」

  等中心小學的人一走，趙斌也對自己的副校長說道。

  陳馳見人都要走完了，急忙也喊道：「我也去吃！」

  「你回來！」顧建生把陳馳往身邊一拽。

  現在的陳馳，哪裡是什麼學生？

  他根本就是顧建生手裡扳倒鄭副局長的直接第一手證據！如果三小拿不到出線權，他只用帶陳馳去市里走一趟，林縣的教育局至少也得來一次八級地震！

  畢竟為了今天的比賽，縣裡都給他們三小和二小，各發了五萬塊啊！

  別看不起這五萬。

  如果再加上中間被截留的部分，這個數字恐怕遠不止這一點。

  但你以為，顧建生想的是帳目問題？

  天真！

  顧建生此刻想到的，是市里乃至更上面，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這次的法球比賽，從格局上看，絕對不可能是底下敢搞小動作的那種程度！我顧建生，講的是政治！

  顧校長目光火熱地看著鄭副局長，半步都不退縮。

  陳馳在手，如握命門。

  挾天子，以令諸侯！

  「等下帶你去吃大餐。」顧建生哄著陳馳，兩眼直視鄭副局長。

  鄭副局長被他看得沒辦法，也只能說道：「顧校長，說真的，這個名額，真的沒有辦法給你。就算方雲歡把分數改回來，你們和中心小學，總分也是平分。」

  汪副校長馬上插嘴道：「按勝負關係，是我們贏。」

  「我看過了，沒有這一條規則。」鄭副局長搖搖頭。

  顧建生冷笑道：「那這麼說，就是你們非要逼我了。」

  「顧校長，何必搞得這麼……生硬呢？」鄭副局長吐出一口煙，「你放過我們大家這一次，我們所有人，都欠你一個人情，下次再有機會，我們肯定都會幫你的。」

  顧建生聽笑了，「又來這套？」

  「就是嘛。」趙斌也插進來道，「每次都這樣。我去縣裡報銷，你們都能推推拖拖，磨蹭大半年。這種機會，幾年才有一次啊？這次輪不到我們，下次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是……」李長征忽然就不理解了，反問趙斌，「趙校長，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啊？你死活也就是第三名啊？」

  「哦，那我走。我反正也沒事，去一趟市里又花不了幾個鐘頭。」

  趙斌抬腳就要走。

  鄭副局長趕緊攔住這精準攔路打劫的貨，忙道：「趙校長，你也一樣，我一定會給你想辦法的。我知道你們在鄉里工作不容易，誰都想調動，那不是沒辦法？總要得先有人空出來吧？」

  「誒！鄭局，您這話對，但是也不完全對！」趙斌對鄭副局長道。

  鄭副局長眉頭一皺，問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趙斌嘴角一揚，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他沒有馬上回答鄭副局長，而是先轉頭問顧建生：「老顧，你不是就想升官嗎？是不是？」

  顧建生白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踏馬廢什麼話？」

  「嘖嘖嘖，我現在可是在替你出主意！」趙斌不快道，「老顧，我就問你一句，你想不想調動？平級往上走，你接不接受，去縣裡，降半級，你接不接受？」

  「你有那本事嗎？」顧建生模稜兩可。

  趙斌好笑道：「你是不是傻？這辦法不就在眼前嗎？」

  「什麼辦法？」李校長心裡最著急。

  「什麼辦法……」

  趙斌把菸頭往地上一扔，用腳踩滅了，然後又不緊不慢，重新點起一根，吸了一口，這才緩緩說道，「方雲歡那個老娘們兒，這次鬧得這麼厲害，算不算重大工作失誤？她這麼一打分，本來清清楚楚的結果，全讓她攪渾了。那這個責任，是在誰身上？」

  眾人忽地眼睛微微一亮。

  但汪副校長隨即就打斷道：「那就算把方雲歡弄下去，無非也就是給顧校長補個位置。顧校長在我們三小當校長，好歹是股室一級的負責人一把手。要去縣裡當辦公室副主任，他還得降半級。再說方雲歡下來了，讓他去哪兒？總不能讓方雲歡來我們三小當校長吧？」

  「這倒不會。」鄭副局長立馬道，「只要顧校長願意，他走了，肯定是你頂上。方雲歡我們也可以安排到其他業務科室去。不過顧校長，你願意嗎？你來做我們的辦公室副主任，過幾年我想想辦法，再給你安排個中層正職。」

  「過兩年你人都不知道去哪裡了，這事辦不了。」

  顧建生直接拒絕，「我好端端的，當了半輩子校長，現在又退回去當縣局的辦公室副主任，我要是只想混個這樣的位置，今天還費這麼大力氣做什麼？」

  李校長聽得臉色又是一沉，忍不住道：「這也不肯，那也不肯，你以為提干很容易嗎？」

  顧建生也立刻強硬道：「就是因為不容易，我才要提！我憑什麼不行啊？我現在有機會了，這個事，今天解決不了，我們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誒誒誒！」趙斌趕忙拉架，「別著急，別著急！話沒說完呢！你不去，我可以去啊！」

  這話一出，現場幾人除了聽得一頭霧水的陳馳外，全都明顯一震。

  「你去？」鄭副局長皺眉不解。

  趙斌笑道：「是啊，我去。只要方雲歡滾蛋，我去當這個辦公室副主任。顧建生呢，我也有個兩全的辦法。顧建生你可以先去中心小學當副校長，把孩子一起帶過去。這次冠軍的名頭，我們按比賽規則，交給三小。出線權，給中心小學。但你和孩子，都轉移到中心小學去。

  下下個星期，中心小學代表鄉里去縣裡比賽，有這孩子在，縣裡比賽不得拿個第一？再去到市里，有這孩子在，全市前三，保三爭一，問題不大吧？」

  說完，李校長、顧建生、鄭副局長，甚至是體育局來的那個裁判長，全場的眼珠子都亮了。

  草泥馬！

  趙軍師妙計啊！一下子全局都盤活了啊！

  「行不行？」

  趙斌也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心說老子怎麼能想出這麼牛逼的招來，繼續說道，「到時候李校長有功，名正言順，調整到縣教育局，容易得很。空出來的位置，就是個副科。」

  朱副校長打斷道：「等下，那我怎麼辦？」

  李校長立刻道：「老朱，你糊塗啊！我一走，空出來的位置是兩個！你當校長，顧校長可以當書記嘛！你倆搭夥，怎麼幹不是干？」

  「也是……」朱副校長的嘴角，不由得也翹了起來。

  不僅是他，汪副校長也高興了。

  他倒是要求不高，只要能頂上顧建生的位置就行了。

  一時之間，法球館內全場翹嘴成精。

  上一刻還要兵戎相見，恨不能刺刀見紅的幾人，此刻齊齊滿臉陽光燦爛。

  「好！就這麼辦！」鄭副局長啪的一拍手，眼裡煥發出明亮的光來，「方雲歡這個害群之馬，影響林縣教育系統二十多年，給我們全縣的教育事業，造成難以估量的破壞和惡劣影響！這樣的人，必須馬上清除出隊伍！還林縣教育系統一片光明，給廣大師生一個交代！」

  一邊說著，拿出方雲歡簽了名的那張表格，直接遞給了比賽的裁判長，正色道，「同志，這是方雲歡故意破壞我們教育工作和教育系統團結的證據，你一定要如實把這個情況，跟你們單位的領導說明。三小是好樣的，中心小學，也是好樣的。但是我們的冠軍和出線權，卻因為方雲歡的胡作非為，而被迫割裂了！這個事情，性質非常嚴重啊！」

  裁判長都要哭了，終於可以下班了……

  「鄭局您放心，我絕對一五一十，跟我們領導匯報！」

  鄭副局長點點頭，又拿出他自己那張。

  然後也不管那麼多，直接蹲下來，把表格放在地板上，打好分數，簽上字。

  也交給了裁判長。

  裁判長長舒一口氣。

  幾個校長和副校長，眼見事情終於完滿解決，也都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校長。」

  「趙校長。」

  「朱校長。」

  「汪校長。」

  幾名校長誠摯地互相挨個交叉握手。

  李校長握到顧建生的時候，更是重重一抓，看陳馳一眼，又說：「顧校長，還有件事。」

  「李校長您說。」

  「你們學校那個打三號位置的同學，也一起轉過來吧，別的學校少一個高手，我們就多一分希望。」

  「對對，李校長高瞻遠矚，有道理啊……」

  顧建生桀驁不馴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對領導的尊重友善聽指揮。

  「那方雲歡的事情，就交給我去處理，你們別的不用管，好好準備比賽就行。」

  鄭副局長喜笑顏開，「這次要是能在市里拿好名次，可不光是你們中心小學和青蓮鄉，包括我們對林縣的教育口和體育口，都會是一個很重要的成績！」

  「是啊。」

  「還是鄭局有格局……」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鄭副局長又轉過頭，拍拍陳馳的肩膀，語重心長：「小伙子，你知道叔叔想說什麼嗎？」

  「說個屁啊，就是全靠我了嘛！」陳馳再不懂顧建生他們這群人的這一套，但事情也早就聽明白了，不耐煩道，「到底什麼時候吃飯？」

  「走走走！現在就開飯！」李校長哈哈大笑，領著陳馳就往外走。

  一行人一起往球館外去。

  屋外一片艷陽。

  中心小學寧靜的校園裡，談笑風生。

  氣氛和諧友善，隊伍空前團結。

  「方雲歡這婊子早踏馬該死了，我這十幾年，真是被她噁心透了……」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鄭局。」

  「青蓮鄉的天，還是晴朗的天。」

  「鄭局就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

  「哈哈哈哈……！」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