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賣慘衝擊波

  「奶～！我晚上要在學校過夜，明天早上我們要早起去市里打比賽！我回來跟你說一聲，我走了啊！」傍晚快六點，林縣的天色已經黑了。

  陳馳回到家門口，剛扯著嗓子喊了句話，都不等王翠花回話，就立馬轉頭要走。然而不料卻低估了王翠花的身手，老太婆不等陳馳走出去幾步，就匆匆從屋裡跑出來，一把抓住陳馳的胳膊，就拉下臉說：「怎麼回事啊？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啊，連家都不回了？」

  「哎呀，不是跟你說了，要打比賽————

  「打比賽就不回家了啊？！」

  王翠花莫名情緒激動道，歇斯底里地看起來，「那是不是哪天，扔下你爸就不管了啊！」

  「什麼呀—————」陳馳一臉無語，「我什麼時候說要扔下我爸不管了？」

  「那晚上你就在家裡待著，哪裡也不許去！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早上比賽，早上出門不行嗎？

  你早點起床！起不來我叫你起來！」王翠花緊緊抓著陳馳的手不鬆開，生怕陳馳跑了。

  陳馳也急了，喊道：「明天早上6點半的車！」

  王翠花也大喊：「6點半怎麼了？你5點鐘起不來嗎？」

  「我踏馬——」

  「你跟誰踏馬？」

  王翠花抬手就給了陳馳一逼兜。

  啪的一聲，陳馳愣住了，王翠花也愣住了。

  祖孫倆面面相，互相錯了兩秒。

  陳馳回過神來，直接把臉一拉，把胳膊也從王翠花手裡掙脫出來，說道：「好了啊，打也讓你打了，罵也讓你罵了。我們教練說了，今天要養好精神，明天和後天我們要打兩天的比賽，星期天下午打完比賽，要晚上才能回來。」

  「打什麼破比賽，還要兩天，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家裡看著你爸——.」王翠花埋怨不止，可語氣弱了好幾分，明顯也心虛了。陳馳大了，她已經管不住了。

  陳馳看奶奶這副樣子，也微微有點心軟，繼續說道：「打贏了有獎品的，上個星期縣裡拿了第一，不是送了雙鞋子和一身衣服啊，這次市里要是也打贏了，獎品肯定更多。這不也是給家裡省錢？我又不是出去瞎玩，我也是出去掙錢了！」

  「你拿了錢，也不分給我.」王翠花坐地起價。

  「我怎麼不分給你了，我那幾千塊錢，大頭的不給了你了？我自己才拿了幾十塊呢！」陳馳道，「還有我們學校，現在還欠我三十塊的訓練費沒給，要等市里比賽打完了一起給，我要是不去，這三十塊就拿不回來了，你樂意啊？」

  王翠花一聽這話，這總算稍稍鬆了口，「還有這事啊？你們學校也太壞了吧？」

  「對啊！」陳馳不介意地陪著王翠花，一起虛空索敵，先罵學校兩句，「所以不能給他們藉口啊，該我的錢，我不得去拿回來？」

  「那你.這兩天吃飯怎麼辦？晚上睡哪裡？」

  「這你放心好了，學校會安排的，吃飯住店不用自己花錢。」

  「哦———」王翠花放心了，點點頭，「那你在外面小心點，打完比賽，馬上回來，不要亂跑。

  也不要亂花錢。我看你身上放個幾十塊，就覺得自己自己有錢了，看什麼都想買。要不你還是把錢給我吧？反正你出門也不用花錢..」

  「你做夢！我走了！」陳馳不想跟王翠花再廢話，轉身就要走。王翠花又連忙喊：「！等等！等等！你爸剛拉了，你先去弄乾淨再走！我正做飯呢！」

  陳馳眉頭一皺。

  可也什麼都沒說，就大步走進了屋子。

  又過了十幾分鐘之後，陳馳甩著手裡的水，終於出了家門。

  身上還多了件王翠花硬給他穿上的新毛衣。

  但偏偏今天氣溫又回暖了，陳馳感覺熱得要死。

  只能走出老遠再脫掉。

  然後手裡拿著毛衣，徑直朝青蓮鄉中心小學的方向走去—

  同時心裡還帶著幾分撒謊成功的僥倖。

  因為學校要求早上6點半集合的事，是陳馳編的。

  真正的情況其實是，陸老師讓陳馳晚上去她家裡過夜，以免趕不上明天的車。並且為了給陳馳踐行，她說要給陳馳買肯德基當宵夜。

  所以試問哪個小孩，他能頂得住這種頂級誘惑？

  「可佛慈啊~可佛慈~~~」陳馳走到半路，就已經歡樂到飛起。卻絲毫沒想過，青蓮鄉方圓十公里內，壓根兒就沒有KFC的店。

  他為了肯德基，欺騙了王翠花。

  而陸老師，又何嘗不是騙了他———

  半個小時後，陳馳蹦蹦跳跳跑進陸老師的教職工宿舍樓。

  隨即一路小跑到陸老師家門前，迫不及待地敲響了房門，大喊道：「陸老師！我來了！」

  「來了！」屋裡頭，剛好收拾完廚房的陸老師，趕忙摘下做飯的圍兜，然後滿眼欣喜地打開門，把陳馳迎進了屋子。

  「陸老師，肯德基呢？」陳馳進屋就問。

  「你等一下。」陸老師一笑，轉身去廚房端過來一大盤的炸雞腿，炸得那叫一個金黃酥脆香噴噴，陳馳一下子就被香迷糊了，「肯德基來咯~先去洗手！」

  陸老師面不改色，把自己做的「肯德基」往客廳的茶几上一放，

  陳馳感覺好像哪裡不對，但是頭腦已經被眼前的利益沖昏。他趕忙聽話跑進衛生間，又把手好好洗了一遍。然後走出來一屁股坐下，就抓起個雞腿往嘴裡塞。

  雖然一個多小時前才剛吃過晚飯，可這點晚飯，一點都不影響他干雞腿。陳馳狼吞虎咽，幾口就幹掉一個，又拿起第二個的時候，才吃出幾分疑惑。

  「老師，味道和上次不一樣啊-—」陳馳奇怪地抬頭問了陸婉婷一句。

  陸老師不動聲色，笑盈盈道，「每家店都有自己的風味的嘛。你想啊，我們青蓮鄉里的店跟縣城的店，做雞的師傅都不是同一個人，做出來的味道肯定有區別的嘛。全國這麼多家肯德基，怎麼可能每一個地方，做出來的味道都一模一樣呢？」

  陳馳一想，好像也是這個理，不由點了點頭：「也對————.」

  陸老師又帶著幾分期待，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這邊的店，炸雞的味道好不好？」

  「嗯嗯嗯！好！好吃！」陳馳連連點頭。就這頓炸雞，雖說味道和肯德基不一樣，可也相當哇塞了。屬於吃完馬上死，也能含笑九泉的那種。

  陸老師聽陳馳說好，一顆心也不禁落了地。

  踏馬的這袋子冰鮮的雞腿，淨重足足有5斤，只花了她26塊錢。再算上煤氣、調料什麼的，總價也不超過30塊的。這不比帶陳馳去肯德基合算N多倍嗎？

  「那以後你每個星期五，都來老師這裡，老師做給你吃好不好？」陸老師立馬蹬鼻子上臉，眼晴閃閃發亮地看著陳馳，語氣充滿誘惑。

  陳馳一聽還有這好事，心說這還用猶豫？

  「好啊！好啊！」他不住點頭，飛快往嘴裡塞雞腿，邊吃邊說，「不過上次那個漢堡包也很好吃啊，下次能買那個嗎？還有那個土豆泥也好好吃———有可樂嗎？還有薯條———」

  陸老師聽著陳馳列菜單，笑容就不由得漸漸收斂了。

  這小子他怎麼能記得那麼清楚？

  土豆泥怎麼做啊？

  薯條又該怎麼做？

  漢堡.——

  那種麵包該上哪裡去買？

  陸老師一陣頭大。

  可陳馳也沒再說什麼—

  他本能地些許察覺到，這頓可佛慈，可能帶著幾分善意了偽裝了。

  但是.—

  還是先吃了再說嘛。

  裝傻的話，也可以反向來的———

  兩個人各自心懷鬼胎，相安無事。

  半小時後，陳馳風捲殘雲，一口氣吃了18個雞腿，終於給他吃頂了。

  「剩下的——.明天再吃吧。」

  陳馳戀戀不捨地看著盤子裡剩下的雞腿，對自己的戰鬥力很是怒其不爭。

  「好啊，明天早上當早飯吧。」陸老師一笑，又對陳馳說，「你先去洗個澡吧。」

  「啊——...」

  陳馳狠狠一，「我昨天洗過了啊———」

  「什麼呀，昨天洗過了，今天不是還沒洗嘛，快快快，晚上別把我的床弄臭了。」陸老師趕著陳馳去衛生間，「一會兒把裡面的衣服和小褲褲都換了，我都給你買了新的了。」

  「啊————？」陳馳少見地有點扭捏起來。

  在一個陌生阿姨家裡洗澡，這事兒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陸老師卻不管那麼多，只是問陳馳：「熱水器會不會用？要不要老師幫你洗？」

  「不用！老王帶我用過的！」陳馳趕緊把門一關。

  陸老師被攔在門外，表情有點複雜。

  老王·.又是老王？

  這個討厭的體校教練，你這是鐵了心要跟我搶兒子？

  「陳馳，洗髮水三個字都認識吧？那是洗頭的。」

  「沐浴液是洗澡用的，少按一點出來，搓一搓就能出泡沫了。」

  「不要用洗衣粉啊，那是洗衣服用的。」

  片刻後，衛生間就傳出嘩啦啦的流水聲。

  陸老師站在門外，指導剛出新手村的土鱉怎麼用洗漱用品。

  陳馳聽得又尷尬又彆扭。

  於是匆匆忙忙，連熱水的溫暖都不敢放開來體驗，不到五分鐘，就把這個澡給洗完了。洗完後，打開一道門縫，膽戰心驚地接過陸老師遞進來的新毛巾和小褲褲。

  等擦乾了、穿好了，才總算鬆了口氣，開門走了出來。

  剛洗得乾乾淨淨的陳馳，渾身白淨，連模樣都好看了好幾分，絲毫看不出半點鄉下低保戶的影子。陸老師看地兩眼發亮，頓時哇了一聲，

  接著又給陳馳換上一身她新買的保暖衣，還有幾件內襯、外套，陳馳這一打扮，頓時人靠衣裝，一下子就很有幾分幼年彥祖的范兒了。

  「就是頭髮有點長，這樣紮起來，像不像女孩子？」

  陸老師拉著陳馳站在鏡子前，快樂地玩弄著少年的身體。

  「別鬧。」陳馳從未被人這麼擺弄過，一時間心理上就感覺很不對勁，甚至有點想逃跑的衝動要不是還惦記著明天早上那頓雞腿，他可能真就逃回家去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陸老師也怕逗過火了，終於放過了陳馳兩個人從臥室出來，回到客廳。

  陸老師拿出課本，給陳馳開起了另一個小灶。

  總算有了點老師和學生該有的樣子。

  陳馳也慢慢靜下心來，聽陸老師講著課。兩個人一個願意好好講，一個本來就能好好聽，時不時一問一答，課程教學進展極快。

  陸老師越教越滿意，陳馳也是越學越放鬆。

  不知不覺，等教完一整個新單元，陸老師轉頭一看時間，居然都晚上10點出頭了。

  「這麼晚了？」陸老師嚇了一跳，「明天還要早起呢！」

  「沒關係，這裡走到學校，五分鐘不用就到了。」陳馳倒是情緒很穩定，並且極其雙標地來了句，「再說又不是起不來，大不了五點半就起床嘛。」

  「嗯————睡七個小時，應該夠了。」陸老師給陳馳掐著點，好像給兒子算考試時間一樣，「趕緊的，趕緊的，先去刷牙洗臉！」

  「啊？」陳馳一臉茫然。

  「刷牙啊！」陸老師道，「晚上睡覺前要刷牙，不然蛀牙要去醫院補牙，很麻煩的！」

  陳馳還是好茫然。

  什麼睡覺前要刷牙，這輩子都沒聽說過。

  要是在家裡，他晚上睡前刷牙，搞不好還要讓王翠花罵他有病。

  畢竟啊·—

  牙膏不用錢的嗎？

  不過既然現在陸老師強烈要求，那也沒辦法了·—

  陳馳走到衛生間，陸老師果然也給他準備了全新的兒童牙刷、刷牙的杯子，還有就連牙膏，都是沒開過封的。小小一支，很是精緻，上面印著某某酒店的字樣。

  陳馳在陸老師的指導下，拿著牙膏的蓋子，把牙膏口的鋁質封口頂開，心裡一邊讚嘆這設計的精巧，一邊接過陸老師遞給他的杯子。

  不一會兒，等洗漱完畢，陸老師就把陳馳趕回了臥室。

  臥室里就一張床·—·

  陳馳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床前。

  麻爪了好一會兒後，才一咬牙，把身上的衣服褲子一脫，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那軟和的床，剛一躺上去，陳馳瞬就像渾身失重一樣，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一陷。

  他不禁嚇得一個激靈，等過了幾秒，才又緩緩放鬆下來。

  陸老師的被窩，聞起來香香的，叫他有種說不出的愜意。

  被子裡的棉花又軟又多，蓋在身上，又暖又舒服。

  房間裡的日光燈也那麼明亮。

  不像自己家裡頭，二樓根本沒有燈。

  自打記事以來，陳馳就一直覺得，睡覺的地方，是不需要有採光的。

  陳飛家裡裝那麼多燈，是因為他們全家智力有問題。

  可是陸老師的智力——

  她都會做假的肯德基騙人，她應該還是挺聰明的吧-—

  陳馳思緒紛亂地躺在床上，各種念頭，連帶著晚上剛學的那些東西，混成一團亂麻。

  就在這時，陸老師忽然推門而入。

  一看陳馳已經躺在床上了，她不由得暖心一笑，說道：「陳馳，媽媽來了哦~~」

  伸手把燈一關，就掀開被子，躺到了陳馳身邊。

  「冷不冷？」陸老師側過身，摸了摸陳馳的頭。

  陳馳搖搖頭，小聲又緊張地說：「很暖和·—」

  陸老師問道：「以後每個星期，都到老師家裡來好不好？」

  陳馳沉默不語。

  陸老師又自言自語起來：「老師這兩年犯了錯，老天爺好像不想再給我孩子了。

  老師的愛人——就是我老公，他很忙啊，現在半個月也來不了我這邊一次。我上個星期，跟他說過你。他說萬一我們真的要不了孩子，領養一個，也不是不行。

  我托人問過了，你今年才八歲，也符合領養條件。在家裡跟著你奶奶吃那麼多苦，還不如來老師這邊，給老師當孩子。等你長大點，也一樣可以回去照顧你奶奶和你爸爸———」

  陳馳聽得半天都不敢動一下。

  可這床實在是太軟了，他忍不住地，還是翻了個身。

  「怎麼了？」陸老師心思敏感地問了句。

  陳馳說道：「有點不習慣。」

  陸老師問：「這樣睡得不舒服嗎？要不要你一個人睡，老師去睡沙發？」

  「不是—————」陳馳道，「床和家裡的不一樣。」」

  「你家裡的床是什麼樣的？」

  「很硬的，就是一塊木板，下面是稻草，晚上睡覺，就是被子一裹———.」

  轟！！好一招樸實無華、從天而降的賣慘衝擊波！！

  陸老師的精神，一瞬間就被打得洞穿。

  心裡跟水沸了似的滾滾翻湧，

  愛心決堤，一把將陳馳抱進懷裡，眼眶發紅地摸了摸他的背，哽咽著說：「沒事了，你現在有媽媽了，以後咱們都不過那種日子了，好不好？」

  「陸老師，你別鬧，咱們睡覺就睡覺，怎麼還老想占我便宜———..」

  ......

  7

  「明天早上有稀飯嗎？早上光吃雞腿太膩了，我想吃炒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