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韶後退幾步,躲過那隻手臂,右手卻伸進包里,掏出匕首、踮起腳,朝那隻眼球狠狠刺下去。
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按理說並沒有刺穿石頭的能力,但此時它很輕易地就插了進去,如同刺穿一張白紙,陳韶甚至感受不到什麼阻力。
他控制著刀尖的角度,小心地不破壞整隻眼球。等找好了位置後,微微用勁,那顆圓滾滾的眼球就從仕女圖眼窩裡被挖了出來,乖巧地掉進他的手心。
眼球是溫熱的,似乎剛剛從真正的人體中取下來,陳韶甚至能感受到它表面細微的顫動。那瞳孔亮得驚人,清晰地倒映出陳韶的面容,仿佛還有人在透過它來觀察這個世界。
陳韶不禁抬起頭去看仕女圖,卻發現上面依舊是兩隻眼帘微合的丹鳳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身體微微一僵,險些以為這一舉動吸引了怪談本體,但再一看,畫已經不再動了,原本鮮亮的色彩盡皆褪去,似乎被風沙吹了許久,已然靈氣全失,唯獨左眼淌出的一滴血淚,昭示著它的異常。
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大,有人被垂花門的門檻絆了一跤,狼狽地砸在地面上,卻絲毫不顧及疼痛,連滾帶爬想往外跑。💙☹ ❻➈𝓢H𝐮χ.𝒸ᗝ𝕞 ☯🐺
「去裡面躲著,外面現在還出不去,也沒地方藏。」陳韶提醒了一句,順手把那隻眼球用紙巾包好,放進包里,抬腳往院子裡面走。
那人下意識看過來,正好看見他抓著眼球的那一幕,血淋淋的視神經在陳韶手上搖晃。
他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過去,但看到這男生似乎是活人,能溝通,還是定了定快從喉嚨眼蹦出來的心臟,直起自己發軟的兩條腿,想跟上去問問,但不過是耽擱了這麼一會兒,男生的背影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陳韶去了前院的書房。
上次在夢境中,因為距離原因,他先去的是內院的臥室,書房這個信息量或許很大的地方還沒來過。
書房的門已經被暴力破拆了,只剩半扇,其餘的都淒悽慘慘地倒在地上。裡面也已經有了好幾具屍體,門口、桌下、柜子里,全都是。博古架已經倒了,瓷器碎片散落得到處都是;書架倒還堅挺地立著,那些書卻有不少被人在慌亂中碰到了地上。
最完整乾淨的是牆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畫作,有的陳韶見過,有的沒有,它們都只有各色的背景,而缺失了畫中的人。💋🏆 ➅❾𝔰𝐡υ𝕩.ⒸỖ𝔪 💥💲
陳韶注意到,門口那具屍體倒下的方向是朝外,看他最後的動作,也是在往外跑。
來躲藏的人再慌亂也不會不確認屋裡是否有「怪物」,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們原本以為這裡是安全的,然後就被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奪走了生命。
看來,在這個繹思園裡,所有的人物畫都最好不要看、更不能接近。
陳韶走到窗口附近,一邊注意著外面的動靜,一邊快速地翻閱那些書籍。
這些書籍裡面有類似於《四書章句集注》的,也有出版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畫集。這些明顯產自不同年代的書籍並不古舊,幾個匣子裡裝著的書信也來源於各個時期。
[尊夫人之事我已知曉,郡主之威,不敢不從。此為保全袁家,不必心憂。]
[京中一別已有數月,聞兄於洛南建繹思園,以鎮尊夫人之怨……日前往靈興寺求得平安符一枚,隨信附上。]
[嶺前大疫,流民無數,購得女童二十三人……]
[崇英大膽!染指祭神女……恐夫人降罪……以紗覆面……]
在其中一封與袁崇英直接相關的信件中,寫信人怒斥袁崇英染指芸娘的舉動,並要求袁家上下都蒙住臉,一個月內都不能接觸到任何畫作,儘快將那「不知廉恥的女婢」祭祀給「夫人」。
不過從結果來看,這一舉動並未成行,畢竟袁姿琴還是出生了。
除此之外,還有幾封和袁姿琴直接相關的信件,寫信人應該都是袁崇英,不知為何並沒有寄出去。
[
自芸娘死後,你二妹妹越發執拗。昨日碧璽在她房裡搜出了芸娘的畫像,幸好只畫了一半,沒驚醒了夫人,否則便是大事了。我看她狀似瘋魔,有時整日痴痴傻傻,有時又不知哪裡來的刀子拿在手上便要砍人,若非是我親女,此等敗壞門風的女子定要逐出家門去。
你母親心善,雖說素來不管姿琴的事,這次倒是疑心芸娘死的不甘心,怨氣太大,控了姿琴的魂,非她之過,好生保養,或許神志便會清明。我記得芸娘生前說過姿琴愛貓,碧璽就去尋了只,果然有所好轉。只是上月香都的成會長說了要姿琴去參展,不可耽誤了。
我記得你和你大妹妹與她和睦,若是無事,便回來瞧瞧。
]
這封信沒寫完的原因似乎很倉促,毛筆在信紙右下角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
在它下面,還有後續。
陳韶正待往後看,卻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連忙把這些信紙收起來,從窗戶縫往外看。
外面居然不是無臉人和畫中人在追人類,而是一群他未曾謀面的參觀者在鬥毆。
他眼尖地看到人多勢眾的那方從倒地的參觀者身上摸出一張門票,正歡歡喜喜地往兜里揣,卻被剛剛的同伴一胳膊扼住了喉嚨。
「給我!快給我!我不想死!」
在他們爭奪期間,前院的牆壁上慢慢凸起許多個長方形的邊框,邊框內迅速上色,勾勒出人的形狀。
被扼住喉嚨的那名參觀者本來還在劇烈掙扎,試圖搶回門票,動作卻猛地一頓,連帶著衣服一起消失了。那名同伴原地一個踉蹌,死死捏住門票,看著四周圍上來的其他參觀者,索性心一狠,捏成一團扔進嘴裡硬生生咽了下去。
「哈哈我的!是我的!我活了!」
話音剛落,他身邊那幅空白畫框裡的人物便瞬間勾勒成型,表情定格在狂喜。
之前消失的參觀者驚恐的神色就在他的旁邊,倒也不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