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這也在你預料之中嗎,緣一
嘩——
森林中,樹梢晃動,在攀上中天的皓月下映照著虛影。
骨碌碌…
「咳…嗬!」
累瞪著眼睛,腦袋滾落在地上,他恍惚的看著面前的幾人。
一瞬間,沒能反應的過來。
頭顱已經被砍掉了!
為什麼前上弦之壹會和人類混在一起…?!
——無慘大人不知道這件事嗎!?
張大著嘴,顫動著想要說出些什麼,卻哽噎住,只能發出不明意義的沙啞音節。
瞳孔緩緩看向炭十郎。
——這傢伙…是誰?!
能砍掉身為上弦的自己的腦袋…危險至極!
或許是經歷特殊,累是下弦時,就已經見過所有上弦的樣子。
這是無慘特許的。
這時。
「無一郎!」有一郎看了眼地上累開始化作灰燼的腦袋,他猛地反應過來:
「站著別動!」
連忙扭頭,跑到一旁弟弟身邊,目光擔心的上下對無一郎摸索著,並大喊:
「沒有被割成一塊一塊的吧!」
啪!
他眼神暗藏著惶恐,手顫抖的從兩側捂住無一郎的耳朵,聲音語調不自然:
「腦袋還在!」
說著,他還用力搓了搓無一郎的腦袋。
「好疼啊,哥哥你突然怎麼了?」
無一郎不解的瞅著自己突然發癲的兄長,隨手拍掉了對方放在自己腦袋兩側的手:
「我當然沒事了…不,等等。」
「…有點不對勁。」他眉頭微微皺起,感到有些奇怪,甚至嚇得稍微後退了一步。
印象里,那個一副臭臉時不時要罵兩句自己的兄長怎麼不見了!
無一郎表情警惕起來,甚至用目光上下打量著反常的兄長:
「難道中了迷幻性質的血鬼術嗎!」
一直待在蝶屋的兄弟二人,自然也跟著蝴蝶忍了解了許多有關鬼的知識。
「沒有!」有一郎察覺到弟弟後退半步的動作,擔憂的想法凝噎在口中。
他看著無一郎眼中的懷疑,感覺弟弟的話語像是幾把利劍深深插進了胸口。
「因為剛才…」他頓時保持著前傾的動作,僵硬在原地。
張著嘴,凝噎住。
這或許是第一次,身為兄長的有一郎在弟弟面前感到了名為失敗的感受。
踏。
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唯一郎走了過來,看著吵鬧的兄弟二人,又抬頭看向面前趕來的兩人。
嘩!
「…哈哈。」唯一郎笑著展開雙臂,一邊一個摟住了兄弟二人,眼角擠出淚水:
「沒事就好!」
地上。
或許是因為即將死亡,累的思緒逐漸收攏。
「…家人。」累的視線穿過炭十郎與繼國岩勝的腿,直勾勾的盯著交談的兄弟二人。
恍惚中,他發覺面前一片雪白。
緩緩飄落的雪花落在他銀白的瞳孔中,沒有融化。
雪?
累一愣。
什麼時候…下雪了?
站在面前的兩人的衣物樣式,似乎也變作了未曾見過的模樣。
這時。
沙沙…
「沒能讓你以健全的身體誕生,對不起…」
逐漸泛白的視野里,記憶里的「母親」,淚水混合著血液,倒在血泊中,聲音沙啞。
「沒事的,累。」
眼眶含淚的父親正舉著刀刃,對準已經變成惡鬼的自己:
「我會和你一起死去的。」
他瞳孔一縮。
這樣啊,
他記起來了。
想要家人,只是因為自己對父母…
——內心的愧疚。
銀白色的眼眸中,映照著黯淡的月亮,似乎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影在其中顯現。
「…對不起。」
沙啞的聲音自喉嚨中發出。
微風拂過。
徹底化作灰燼。
……
……
在注視著累徹底化作灰燼後,炭十郎側身,將無一郎的刀插進了他的刀鞘里。
「誒?」無一郎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己的刀鞘,他絲毫沒有察覺何時丟失了日輪刀。
炭十郎回過頭,他胸口微微起伏著。
他將自己的鎹鴉塞進了懷裡帶路,並一路幾乎全力狂奔。
並且,在山下時,他就碰見了——
他看向身旁。
高挺的身著蛇紋羽織的劍士。
六隻金色的眼眸里,已經沒了往日的[上弦]字樣。
——黑死牟。
「上弦之肆已經衰弱到這種程度了麼…」
他正直挺挺的站著,緩緩將已不再猙獰的刀刃收入鞘中,語氣中充滿嘆息:
「身上含有血的濃度如此厚重,實力卻不與匹配。」
畢竟,黑死牟身為鬼,不用顧忌身體是否會受傷,趕路的方式自然也和他這個人類不同。
那幾乎犁開地面的高速衝刺,給炭十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看了眼地上斷成兩截的笛子,繼國岩勝彎下腰,將笛子小心翼翼的收起。
雖然不是他收在胸口的那支,但這也是他親手雕的。
察覺到炭十郎的目光,他微微側目。
在近距離觀察炭十郎後,他表情一怔。
總感覺…
繼國岩勝微微眯起眼睛。
——比之前更像了。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許久。
直到回過神的有一郎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二人。
「又見面了。」
繼國岩勝合攏上下兩雙眼眸,他聲音低沉:
「——剛八郎。」
上次像這樣面對面的見面,雙方還是敵人。
當然,現在也算不上友軍,只是他自己的立場稍微變動了一些。
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他將手環起,抱在胸前——這是個不能迅速拔刀的動作。
雖然對於鬼來說,這也只能是個示意了。
這時。
「噶!」
鎹鴉從炭十郎懷裡鑽出腦袋,他好奇的扭頭看了看左右:「誰在叫我的名…」
鎹鴉的話說到一半,便被面無表情的炭十郎摁了回去。
「嗯。」炭十郎瞧了眼表情與情緒都十分認真的黑死牟,一時間也無從開口解釋。
他眼神微微移開。
——以後有機會再解釋吧。
目光看向黑死牟身後的有一郎,他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現在的黑死牟,對於時透一家相當上心。
見炭十郎一副寡言的模樣,繼國岩勝並沒有表現出意外。
既然是緣一料到的未來,那定然也和緣一的性子相差無幾。
——緣一。
脫離無慘之後,繼國岩勝已經許久沒能找到人傾訴內心的想法了。
雖然之前也沒有什麼想法想要傾訴。
一切,都是在剛八郎這個人出現之後改變的。
「上次之後,我一直在思考。」
似乎是睹人思人,繼國岩勝眼神深沉的穿過樹林,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我,究竟是為什麼才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我到底要做什麼,迄今為止做過的事,其意義又是什麼。」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微微攥拳。
「一邊思考,一邊漫無目的的行走。」
說著,他眼神停留在身旁,有些發愣的時透父子三人身上:
「解開一個疑問後,下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
「或許,我現在行走的道路依然不屬於我自身,又或許…」
話畢,他扭過頭,目光直視炭十郎,向他說出了自己內心的那個疑問:
「剛八郎,伱——」
「知道自己存在世上的意義嗎。」
金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炭十郎的模樣。
他期待且好奇著對方的回答。
這期間,他曾大量去接觸人類,但可惜——大多數人類都是愚昧的,根本無法溝通。
並且。
對於這個背負著緣一對未來設想的人,他更加好奇。
炭十郎聽見黑死牟的話後,內心感到一陣奇怪。
他不由得懷疑的瞥了對方兩眼。
先前他還在疑惑為何黑死牟會叛變無慘,但——
——竟然是因為懷疑人生嗎?
炭十郎曾以為會和自己或者繼國緣一有關,但根本沒想到過這點。
「我只是個普通且渺小的人類。」他搖了搖頭,決定以一個樵夫的身份回答:
「渺小到只能保護身邊的親人。」
炭十郎睜開眼,他語氣耿直,給了黑死牟一個否定的答覆:
「所以——我沒想過。」
聞言。
繼國岩勝注視著炭十郎,半晌沒有說話。
一旁,
有一郎緊緊皺著眉頭,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
——這兩個大叔在說什麼東西?
他眉頭緊鎖。
這時。
「我知道了。」
繼國岩勝緩緩眨了眨眼睛,他點著頭,眉角蹙起。
家人麼…
炭十郎撐著表情,沒有說話。
「走吧。」繼國岩勝回過頭,對著面前的時透一家說著:
「跟我走一趟。」
他特指的時透一家。
「誒——去哪?」無一郎聞言,剛想和六眼大叔敘舊聊天的心情蕩然無存。
已經勞累了一整天的無一郎,此刻只想好好的休息而已。
有一郎則是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習慣性的:
「別多嘴,叫你走就走。」
感受著熟悉的觸感,無一郎既有些欣喜又有些委屈,他抿著嘴,一下抬起頭,看向哥哥:
「為什麼這麼凶!」
「我都已經能用出火之神神樂了!你就不誇誇我嗎?」
聞言。
踏。
快一步走在前方的繼國岩勝停下腳步,他緩緩轉過頭來。
睜開六隻眼睛,第一次這般注視向無一郎。
繼國岩勝語氣凝重中帶著一些疑惑:
「無一郎…你學會了…什麼?」
先前一直教導無一郎月之呼吸無果的他,如今聽見這種消息。
——感到相當詫異。
被突然睜開的六隻眼睛嚇了一下,無一郎下意識後縮著腦袋,他小心翼翼的瞅著繼國岩勝:
「火…火…之…」聲音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時。
「是叫日之呼吸,火之神神樂只是舞蹈的名字。」
有一郎無奈的捂著額頭,他在確定弟弟沒事後,徹底放下心來:
「真是的,每天練習這種呼吸法和劍術的人,卻不知道灶門大叔訓練時說的這些嗎?」
「我都知道了…」他攤了攤手。
一副暗自得意的樣子,似乎想要在弟弟身上找回剛才的場子。
「哥哥!」無一郎不甘心的抬起頭,卻什麼話也沒說出口,在繼國岩勝的注視下,最終低下腦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聞言。
繼國岩勝本只是詫異的眼神,愣了一下。
變得更加詫異,乃至隱隱驚悚起來。
「日之呼吸…?」他嘴裡重複了一遍,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匪夷所思:
「無一郎學會了?」
「沒錯。」有一郎點著頭,伸手指了指正站在一旁,還沒走遠的炭十郎:
「灶門大叔教的。」
在有一郎說完這句話後。
他半晌沒有得到繼國岩勝的回答,也沒看見對方的身體有一絲一毫的移動。
身體微微僵硬了一會後。
他看向面前的六眼大叔。
只見對方。
「原來如此…」
「…這也是你所預料到的嗎。」
繼國岩勝正直勾勾的看向前方,森林深處漆黑一片的位置,六隻眼睛撐開。
嘴裡無意識的呢喃著:
「緣一…」
有一郎見繼國岩勝在原地怔怔出神的模樣,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的無一郎和父親。
——六眼大叔壞掉了!
無一郎與有一郎面面相覷。
唯一郎則是微笑著,用著相當複雜的眼神注視著繼國岩勝顫動的背影。
這時。
唰!
正站在三人面前的繼國岩勝,突然化作一道殘影消失。
疾風掠過三人,朝著身旁的方向奔去。
當無一郎反應過來時。
繼國岩勝,已經重新回到了炭十郎面前。
炭十郎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察覺到一絲微妙的氣息。
半晌。
「繼國岩勝。」
繼國岩勝注視著炭十郎,語氣與之前有些許變化:
「這是我的名字。」
炭十郎有些疑惑,但他突然發覺。
——現在似乎是個比較好的機會。
「…灶門炭十郎。」他說。
聞言,繼國岩勝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他只是緩慢的點了點頭。
接著轉身離去。
帶著時透一家人,緩緩朝著山下的方向離開。
……
炭十郎佇立在原地,他扭過頭,眼神划過森林深處。
被累契約的[家人]們,似乎因為累的死亡,正亂鬨鬨的四散而逃。
咔噠。
他握緊楔丸的刀柄。
……
這一夜。
那田蜘蛛山上空打下的雷,格外的多。
……
不久。
珠世宅邸前。
空地上。
一個一人高的箱子正擺放在這裡。
「…這不是…」
有一郎皺著眉頭,指著面前有些眼熟的箱子,與身旁的父親對視了一眼。
——那個刀匠家裡的人偶!
確認過想法後,父子二人點了點頭。
「把這個…背回你們的住所吧。」
繼國岩勝抱著雙臂,對著表情逐漸驚愕的時透父子三人這樣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