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前夕
呲呲——
灼熱的火焰與冰冷的海水接觸，蒸汽不斷自倫納德身前湧出，逼退了後續的高溫，也讓後方的「安魂師」得以喘息。
他揮舞「海之言」，讓狂風吹開撲面而來的蒸汽，裹著熱浪從下水道出口湧向上方，自己則立即看向爆炸的斗篷。
那件斗篷早已在火焰之中化為灰燼，旁邊除了被高溫燒紅的豎梯，只剩幾塊逐漸消散的玻璃碎片。
又是替身？但她是怎麼從夢中掙脫的？第一次也是……倫納德腦中浮現疑問，但根本沒時間細想，立即與周圍的自然靈進行溝通，尋找對方逃跑的方向。
他知道，「女巫」的鏡子替身只能逃離二三十米的距離，且需要能映照出自身的鏡子或預先製作的魔鏡作為媒介，但無論是在上方的房屋中，還是在黑暗的下水道，都沒有全身鏡讓她使用。
再有一次，你身上帶著的魔鏡應該就用完了……他皺起眉頭，在靈體的幫助下又一次確認了對方的位置，輕揮手杖，被它拖帶著朝下水道的一側飛去。
……
呼，呼……
雪曼喘著粗氣，腳步虛浮地向前跑著，藉助黑暗視覺不斷鑽入下水道的岔路，時而停下腳步，傾聽身後傳來的聲音。
那股呼嘯著的風聲距離她越來越近了。
只能用「鏡子替身」離開下水道，逃到地面上，再利用複雜的東區街道環境躲開那名官方非凡者了……她思索著，順勢感應起上方能夠用於替身的鏡面，但尚未捕捉到確切的目標，就感覺腦中如同被插入了一根尖錐，劇烈地疼痛起來。
制服「賄賂者」馬爾科姆的戰鬥，公開燒死對方的「扮演」，以及剛才短暫卻激烈的超凡對抗幾乎耗盡了雪曼的所有靈性，尤其是兩次間隔短暫的「鏡子替身」，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鎖定其他的鏡面，只能感覺胸口處那個浸染了她的血液，與她有更緊密聯繫的魔鏡在散發冰冷的觸感。
那是危險來臨的提醒！
她猛地看向身後，一道狂風夾雜著下水道的垃圾與污水從遠處席捲而來。
那名「紅手套」又追來了！
沒錯，紅手套，那個英俊男子一定是安吉莉卡小姐曾警告過她，讓她千萬不要招惹的黑夜女神教會超凡者組織的成員，一雙鮮艷的紅色手套就是他們的特徵！
咬緊牙關，雪曼繼續跑動起來，在前方的岔路口向一側衝去，同時在腳下形成一塊不大不小的冰面，讓地面變得濕滑。
這樣，他就會以為我往這邊跑了……雪曼嘴角咧出笑容，身影消失在岔路口的瞬間，化為一撮四散的碎片。
同一時間，另一條岔路的盡頭，她蹣跚的身影自黑暗中勾勒而出，順手在身上抹了一把，隱去身形，以悄無聲息的腳步悄然離去。
身後傳來逐漸接近，又快速遠去的風聲，她屏住呼吸，沒敢回頭。
等那個愚蠢的「紅手套」發現追錯了方向，我已經完成反占卜，混入東區的人群了……她暗笑一聲，等風聲徹底消失，才咬著牙忍住腦中尖銳的疼痛，拖著灌鉛的雙腿，一步步向下水道出口走去。
就算在這種時候，她仍然沒忘記安吉莉卡和特莉絲教她的反占卜的關鍵步驟。
呼——
雪曼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刺耳的爆鳴聲。
那是那個「紅手套」賴以飛行的狂風！
雪曼驚愕地向後望去，那名黑髮碧瞳，比起非凡者更像詩人的男子雙手握著銀白色手杖，與其說是飛行，不如說是被手杖拖帶著向她快速接近。
轟——
一陣猛烈的風襲來，她的隱身再次被對方解除了。
他怎麼識破我的逃跑路線的……雪曼心裡先是疑惑，而後變得絕望，她已經沒法在短時間內使用「鏡子替身」和「魔杖替身」了，而對方那根手杖無論是狂風還是閃電，都將成為她的夢魘。
從懷中掏出那把之前製造了劇烈爆炸，讓她幾乎逃脫追捕的匕首，雪曼雙眼緊盯近在咫尺的紅手套男子，身體略微下沉，雙臂發力，就要憑藉最後的力量拼死一搏。
就在這時，握著手杖，極速飛來的男子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壁，來勢猛地減緩，整個人向後彈去，伴隨著「啊呀」的一聲怪叫，落在滿是污水垃圾的下水道中，滾出好幾米遠。
隨著手杖脫離他的掌握，那根鑲嵌著銀白金屬，頂端呈深黑色的手杖陡然跳起，如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它跳躍了幾下，靠近倒地的黑髮紅手套男子，就像被誰握著，在空中揮舞了兩圈，用粗重的杖頭砸向自己的主人。
啪——
沉悶的響聲讓雪曼愣住了。
她霎時反應過來，這肯定是那件神奇物品的負面效果被觸發了。
趁這個機會，逃跑還是……殺掉他？
雪曼腦中出現兩個相悖的念頭，但還沒等她下決定，就被身後突然出現的兩隻手緊緊抱住，身體在同一時間消失。
這是……隱身？
她看著自己透明的雙手，果斷將匕首收起，在身旁無形之人的引導下鑽入下水道深處，兩人後方，一縷縷漆黑的火焰舔舐著地板和牆壁，將一切痕跡抹去。
待遠離那名被撞得七葷八素的「紅手套」，幾乎沿著下水道離開東區時，雪曼才感覺身旁幫助她的人停下了腳步，緩緩露出纖細、窈窕的身影。
那頭長至腰際，被隨意地束起的黑髮讓雪曼立即認出了來人：
「特莉絲小姐？」
……
鐵碳街，混亂的街道被趕來的巡警控制，無關群眾被迅速驅散，兩名警員捂著鼻子在閣樓的平台上向下看去，試圖將被尚未融化的冰錐固定在牆上的馬爾科姆的屍體取下來。
下方不時有尚未離去，又或是剛從家中出來的東區居民發出呼喊，那聲音中半是恐慌，半是喜悅，前者因為有人慘死，後者是因為死的是馬爾科姆。
離仍冒著縷縷黑煙的屍體不遠處的另一棟建築，二樓的窗戶後方站著一名穿著黑色長袍，頭戴巨大兜帽，只露出皮膚白皙，弧度優雅的下巴的男子。
他那隱藏在陰影中的雙眸看著上方的閣樓，目光僅在死狀悽慘的馬爾科姆屍體上停留了片刻，卻久久望著倒立的十字架，仿佛受縛的罪人馬爾科姆仍然雙腿朝天，雙臂展開，被固定在十字架上。
————
被開膛破肚，除去內臟，抹上了羅勒、小茴香、撒上了檸檬汁的海魚被固定在烤架上，經過充分的炙烤，形成了外表焦脆，內部柔嫩的獨特口感，讓刺鼻的香氣傳遍了整個甲板。
「這是，我的！」
嗅到香味的海妖擠進水手們圍在燒烤架旁的隊形，毫不客氣地向還冒著熱氣的烤魚抓去。
她雖然已經被伊蓮起了一個人類的名字，艾莉兒，但包括伊蓮自己在內，仍經常以「魚魚」這個最初的名字稱呼她，就連艾莉兒自己也經常會漏聽這個名字，而對「魚魚」做出反應。
在與「紅髮女郎」水手相處的一周里，艾莉兒已經愛上了這種與迪西烤魚稍有不同，依靠大量香料和猛火炙烤形成焦脆外皮的烤魚方式，對咸腥的生魚嗤之以鼻，每天等著搶奪水手們的熟制食物。
當然，她也會利用海妖的優勢，以「獵手」的能力召來海洋生物，讓「紅髮女郎」掛在船舷兩側的拖網每天都能獲得上百斤的魚獲，讓大家都能吃上新鮮的海魚。
「我覺得這個只知道吃的海妖不該叫『魚魚』，我們乾脆叫她『懶魚』吧，懶惰的魚，哈哈。」
一名水手笑了起來，將一條已經放得不那麼燙的烤魚拎起，遞給揮舞著雙手的海妖，看著她開心地接過，直接用手抓著啃食起來。
「看樣子要讓她懂得人類的習慣，比如用工具進餐，比如不要隨意脫下衣服，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坐在燒烤架另一側的紅髮伊蓮感慨道，「威廉，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包括讓她識字，以及能夠熟練運用魯恩語的學習課程。」
縮在甲板角落，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按著頭頂的皮質三角帽的水手長瞥了自己的船長一眼，點了點頭。
在安眠教堂被教會豢養時，她們也是這麼無憂無慮麼……早已酒足飯飽，倚靠在側舷看著「甲板燒烤」逐漸進入高潮，水手們拉著沙啞的嗓子唱著不著調的歌曲的安吉爾思索著，目光在披著罩袍，手腳仍有些許鱗片顯露的「懶魚」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了遠方。
夜色之中，烏雲籠罩、迷霧連綿的海域近在咫尺，不時有粗壯的閃電划過雲層，落入霧中，光線、聲音和能量都被霧氣吸收，沒有半點泄露到外部。
明天……明天就能見到真正的「不老泉」了……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無憂無慮喝著酒、唱著歌的水手們，就連伊蓮也加入了他們的狂歡，幹掉了三條烤魚的海妖艾莉兒也昂起了頭，跟著他們的調子唱了起來。
她那悠揚、空靈的聲音立即蓋過了所有人的歌聲，雖然伊蓮曾警告過她不允許在甲板上用帶著魔力的嗓音高歌，但哪怕是普通的聲音，海妖也如同專業的歌手一般，能唱出讓所有人動容的曲調。
聽著艾莉兒那讓人心情舒緩的嗓音，聞著香料與麥酒混合的香味，感受著身下船隻在海浪中緩緩晃動的節律，安吉爾感覺自己一直緊繃著的心弦逐漸放鬆了下來。
也許這就是很多水手一直不願離開大海，回到陸地的原因吧……她感慨著，不再游離於人群之外，而是靠近燒烤架，拿過一個托盤，選了一條烤至正好的烤魚，用心品嘗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