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的一周時間裡,季扶生每天中午和傍晚都會來給夏竹送便當,盯著她吃完才離開。
為了不讓哈桑搶食,他真的給競爭對手備了一份一樣的。他的大度,讓夏竹不禁好奇,她問:「你不覺得這很像一個壞女人在利用你,把你當小丑對待嗎?」
季扶生一臉坦然:「無所謂,你能把我帶來的東西吃光,我就覺得很開心,至於其他人,跟我沒關係,我不過是發發善心。小黑餓了,我一樣要給它找點吃的;路上看到乞食的可憐人,我也會心軟帶他去吃頓好的。」
夏竹嗤笑一聲,頓然覺得他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很迅速的,季扶生到正主男友面前挖牆腳的消息在公司里傳遍,大家都佩服哈桑的大度,又被季扶生的耐力所折服。
同時,夏竹的辦公室里鮮花不斷,從不重複,只有卡片上依然是那句:「願你,歲歲平安。」
一天下午,哈桑走進夏竹的辦公室。
夏竹正在修改設計師遞交上來的圖稿,她頭也不抬一下,餘光里見到哈桑沉重的腳步緩緩朝她走近,她輕聲細語問道:「事情都忙完了?還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哈桑沒有回答,他拉來一把椅子,坐在夏竹面前。
夏竹抬頭看他一眼,只見他抓起一旁的圖稿看,她說:「這些都是新客戶的稿子。」
哈桑心事重重,並沒有聽進去夏竹的話語,隔了一小會兒,他才緩緩開口:「你覺得他怎麼樣?」
「誰?」
「小白。」
哈桑和夏美娟一樣,喜歡叫季扶生「小白」,純屬是因為哈桑無法清晰地把「季扶生」三個字講出來,後面就演化成「小白」。
他說,這兩個字咬字比較簡單,又能一下子讓人明白說的是誰。他還說,這算是一種親昵的稱呼,並沒有冒犯季扶生的意思。
夏竹回答他:「挺好的。」
「我也覺得他挺好的。」哈桑的手指搓著圖稿的一角,卷好又縷直它,留下一小塊摺痕。他下定結論:「無論是朋友,還是伴侶,他一定是個很不錯的人。」
「提他幹什麼?」
「認識你6年,你的眼裡只有王子川一個男人,他不對,你知道的。」哈桑支吾著,似乎是無法咬字清晰說出來,轉而換成英文說:「It's gaslighting……(是情感操控……)」
夏竹的心臟猛地被揪得生疼,她打斷哈桑:「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起那個人。」
哈桑點了點頭:「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往前走,往前看。小白是個不錯的人,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他,或者說,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答應他的追求。」
夏竹說:「他幾頓飯就把你收買了?」
「沒有,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心事。」
夏竹抬頭,靜靜地看著哈桑。
自從接管公司後,他的面容變得滄桑不少,身上的稚氣同時蛻變許多。他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過去的我非常自私,總是讓你背鍋,把責任推卸給你。甚至在感情上,也想利用你幫助我,我真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一點也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夏竹看出他的疲憊和悲傷,體貼地安慰他:「我不介意,我說過的。」
「不,不是這樣的。」哈桑放下圖稿:「Kingsley,愛不是這樣的。」
夏竹淺笑一聲,她笑自己的無知和懵懂。
她也不知道愛是什麼。她只知道在一段感情里,對方需要她,她便出現。和王子川的感情,並沒有讓她明白什麼是愛,只是渙散了她對愛情的感受,讓她更加模糊情慾的概念。
到最後,她覺得付出和甘願就是愛,彼此開心也算愛的一種表現。
畢竟,愛可以有很多種形式。
哈桑說的「心動」,她也從未有過這般感受;她也不明白王子云說過的「欲望」是什麼。她談過一場分分合合12年的戀愛,可回頭一看,青春期卷子上面沒有對愛情詳細的描述和明確的感受,全是無解。
於她而言,答應和哈桑結婚,只是因為能幫助到哈桑,她只覺得他開心就可以了。
她愛哈桑……
她清楚明白那不是愛情,只是朋友之間的愛,是季扶生所說的憐憫,是悲鳴。
無關於那人是誰,只是她發自內心去幫助對方,達成某些目標而已。
故此,她才會說出——愛是盲目的。
可現在,哈桑卻說:「正因為愛你,所以我不能這麼自私,阻礙你去追求愛情,我應該讓你去認識更好的男人,去體驗更快樂的人生。」
夏竹淡然道:「你明白的,我不需要。」
哈桑搖頭,否定她:「你不應該停在原地不動,走出去看一看。小白的出現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他很勇敢,比我勇敢多了……我不知道他愛不愛你,但是他肯定比我更能照顧你的感受。你可以適當地考慮一下他,至少,他會是個不賴的夥伴。」
夏竹沉默片刻,向哈桑說出實情:「實際上,他和你一樣,只是想利用我獲得某些東西而已,和愛沒有關係。」
「他想要獲得什麼?」
「錢。」
哈桑頓了頓,說:「可能是我對他的理解不夠,但他的勇敢千真萬確。」
「你也一樣,不是嗎?」
「我一點也不勇敢,你明白我的意思。」哈桑轉移話題:「哈努又叫我去醫院,要麼是找我聊天,要麼是有人去跟他打小報告了。」
說完,他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夏竹放下筆,恍然明白哈桑的用意,她吃驚地喊住他:「哈桑。」
哈桑回頭,他擺擺手,慢悠悠道:「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也想像小白一樣,勇敢一次。」
恍然間,夏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袋一片空白,她的潛意識沒有替她攔住哈桑。
她也希望他能夠勇敢一回。
望著哈桑離去,不安的情緒猛然湧進內心,夏竹的心臟撲通亂跳,左眼皮跟著跳動。
一下、兩下、三下……
該來的風雨,終究會降臨。
慢慢的,情緒平復下來後,夏竹順著哈桑的話,進行了思考。
兩個月前,她聽了哈桑的建議,去見了心理醫生。她心中的困擾,不僅僅是半年前在深山遇險後留下的驚恐與不安,更多的是與王子川之間複雜難解的情感問題。
她常常試圖理清思緒,卻發現每當深入探究,心中的紛亂便如同野草般瘋狂生長,難以遏制。那些片段、那些對話、那些情感,在她的腦海中交織成一幅幅混亂的畫面,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這一次也不例外,她還是找不到突破口。於是,她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手中的工作上,只有忙碌,才能暫時獲得一絲平靜。
傍晚時分,天空被一抹橙紅的晚霞溫柔覆蓋,夕陽的餘暉灑滿大地,整座城市被染成一片金黃。夏竹正坐在辦公桌前,一邊抽菸,一邊專注地審閱手中的文件。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是哈努的來電。
夏竹惴惴不安的情緒再次浮現,她接通電話。還未開口,哈努的聲音急切地傳到耳邊,他非常生氣地說:「Kingsley,我命令你立馬來到我的面前!」
只一句話,就將夏竹的心攪得亂七八糟的,失去應對緊急事情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