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姐輕拍額頭,恍然記起早晨那通電話的內容:「運生說今天要來吃飯。」
季振禮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站起身,沉聲問道:「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陳姐關切地囑咐,「下午天涼了再繼續割吧,現在天熱,小心中暑。」
季振禮點了點頭,拿起鐮刀,走向那片在風中搖曳的麥浪,繼續他的勞作。
見狀,陳姐拍了拍季扶生的肩膀:「我先回去做飯,給你們再做點解暑湯。」
季扶生揮揮手,大口喘息,調整呼吸頻率後繼續抓起鐮刀走到剛剛停止的地方。
直至正午,季扶生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他體貼說道:「爺,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了。」
季振禮一手抓著小麥稈,一手抓著鐮刀,滿頭大汗笑著說:「不服老不行啊,這點分量,我年輕的時候一下子就搞定了。」他把手中的小麥扔在一旁,走到田坎邊拿起一瓶礦泉水大口喝著,接著拿起毛巾擦擦汗水,他望著太陽:「下午再干吧,回家。」
季扶生彎腰,繼續揮鐮割麥,麥芒划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道紅痕,刺癢難耐。他咬著一根小麥穗,說:「不礙事,再十幾分鐘就可以搞定了,你先回去,別中暑了。」
太陽越升越高,空氣幾乎被曬得扭曲變形,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大蒸籠。
季振禮沒有多說什麼,拎著鐮刀慢慢往家走。
估摸過了十分鐘,季扶生割完最後一片麥子,他直起腰來,捶了捶酸痛的後背。接著把鐮刀扔到一旁,把小麥碼整齊捆綁好。
滿身大汗散發著熱氣,幾乎要把他蒸發乾,他又扯了兩根麥穗,插在頭上,隨後拿起鐮刀往院子走去。
此時藍天白雲,一片祥和。看到院子門口兩輛熟悉的汽車,他邪魅一笑,抓了抓腮幫子,走進院子。
一進家門,他聽著屋內傳來的對話聲,是季運生在抱怨:「他把我的車開出去後撞得不成樣子,還要我自己收拾殘局。爺爺,你不能一直這麼慣著他,他就是個心理變態。」
姑姑季文熙插上一嘴:「我聽朋友的孩子們都在講,這扶生整天就知道玩,還老是跟一些不男不女的人玩,遲早要得髒病哦,咱們家有錢也不是讓他這麼嚯嚯的,他哪裡有長孫擔責的樣子?對比起來,運生就乖多了,天天待在公司里學做生意……」
季扶生一出現,姑姑的話語就停止,她端著一盤洗好的水蜜桃,手上的水漬還在不停地滴落。季扶生走過去,故意用拿鐮刀的手從她面前拿走一個桃子,他笑眼盈盈:「姑姑今天怎麼有空來山里?平時不是最討厭這個地方嗎?」
季文熙謹慎地看著季扶生手上的鐮刀,又嫌棄他身上的汗臭味,急忙後退兩步,她把桃子放在桌子上:「要不是你爺讓我來,我才懶得來這邊呢?蚊蟲又多,還這麼遠。」
「爺爺在山裡種花種草很丟你的臉面嗎?」季扶生把鐮刀遞給芳姨,他把桃子往身上擦了擦,咬下一口。
季振禮說:「洗手。」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季扶生咬文嚼字。
芳姨給季扶生端來一盆溫水,他把桃子咬在嘴裡,雙手放進水中搓洗,不一會兒的時間,清水變得些許渾濁。
「季扶生,今天你我剛好都在這裡,咱們就在爺爺面前把話說清楚了,別老是用你長孫的身份來糟踐我的東西。」季運生生氣的說:「你有本事自己到公司去,先賺了錢再說。整天像個野人似的,一回牧城就知道破壞東西,好像我欠你似的。」
季扶生吮了一口蜜桃汁,理直氣壯地說:「我一年才回來幾趟啊,我用點家裡的東西還得寫申請啊?」
「你就是故意搞破壞,純屬心理變態。」季運生猛然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指著季扶生的鼻子罵:「再說了,那是你的東西嗎?」
「二叔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生下你這個蠢貨呢?爺爺都說了,我是季世長孫,擁有絕對繼承權,以後季家的東西都是我的。」季扶生倒在椅背上,享受著水蜜桃的清涼口感:「又不是我非要當季家長孫的,你想當給你當好了,我又不稀罕。」
「你這孩子……」季文熙急眼了:「說什麼呢你?沒點家教!」
「我肯定是沒有家教啊,從小就沒有父母,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文熙被堵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竟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季運生則是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毫不退讓地說道:「反正我不允許你以後再用我的車去參加賽車遊戲,一年來的維修費用都夠買一輛新的了。」
「我冒著生命危險去參加賽車遊戲,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拿個免死金牌給咱們季家保平安以防萬一,你也不看看你這兩年給家裡闖了多少禍了!」季扶生學著季運生的樣子,用同樣的語氣說:「再說了,那些車是你的嗎?」
季運生聞言,眉頭一挑,反駁道:「怎麼就不是我的了?」
季扶生手中的桃子,只幾分鐘的時間,咬痕處便氧化了。他緩緩開口說:「據我所知,你家的房子都是我爸媽的。你們二房當初怎麼上位的,自己內心比誰都清楚。我只是季家掛名頭的長孫,又沒有公司的實操權,比起做生意,我更喜歡在荔城種花種草,又不跟你們爭又不跟你們搶,你們怎麼還對我那麼大意見?」
季扶生的話讓季運生和季文熙都愣了一下,他們姑侄倆眼神不約而同地轉向坐在一旁的季振禮。而季振禮不動聲色,毫無表態,正在仔細擦洗手指上的灰塵。
季文熙驚惶道:「我媽當年可是爸明媒正娶來的,你別亂說。」
「長輩的事情我哪裡知道啊,還不是聽外面的人說的。」
季文熙說:「外面的人說什麼,你就信?」
「怎麼不信?外人都說我是個怪人,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是說的人多了,我都懷疑自己是個怪人。」季扶生把桃核扔到桌面,他意有所指地轉移話題:「我甚至懷疑,我是個不祥之人,才會把我爸媽剋死,不然為什麼那場車禍那麼嚴重,只有我活下來了?」
季扶生的話語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如同利劍直指季振禮的內心。季振禮放下手中的毛巾,嚴厲地說道:「行了行了,扶生是我養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用你們來告訴我。」
季扶生站起身來,玩味的表情瞬間變得委屈起來,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我在荔城過得好好的,不知道多開心自在呢。要不是爺爺叫我回來,我都不想回來,感覺我就不該存在,當初就應該跟我爸媽一起去了。現在爺爺還在,你們就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以後爺爺若是不在了,指不定你們會怎麼欺負我呢。」
說完,季扶生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在爺爺面前你裝什麼裝?」
季扶生抹去眼淚,頭也不回朝著二樓的臥室走去,留下季運生在身後大呼小叫。
「夠了。」季振禮目光如炬,盯著季運生,他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