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孝心大賞

  第185章 孝心大賞

  都知道泰昌二年的正旦節大朝會有些特殊,沒想到特殊成這樣。

  眾臣各自走入午門,心頭思緒翻湧。

  這是真正的二聖臨朝,不是唐時李治和武則天的組合,是太上皇帝和皇帝。

  自然,太上皇帝已經中了風,他不會對國事發表什麼看法。可在大明即將有不小改變的泰昌二年的第一天,太上皇帝為什麼會出現在朝會上?

  皇權是不容分享的,太上皇帝的存在是十分敏感的。這是太上皇帝提的要求,還是皇帝的安排?

  他們不知道具體原因,此刻自然只能在有限的這一段距離里胡亂猜測。

  這一次,一進午門就看到前方的大朝會儀仗了。

  新修建好的皇極門一如舊日模樣,又呈現出新氣象。

  漆色是鮮艷的。

  面前隱隱看到的兩重寶座,也是新鮮的。

  朱翊鈞看著群臣魚貫而入,這景象不禁讓他心中百感交集。

  失去之後才倍感珍惜,如果當年能夠勤快點……

  群臣走近了,越過兒子的冕旒,他看到了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孔尚賢、沈一貫、申時行、王錫爵……

  徐文璧、朱鼎臣、張維賢、李成梁……

  還有一些藩國的使節……

  孔尚賢先看了看表情平靜的皇帝,又看了看更高處的太上皇帝。

  他壓抑著眼神之中的懷念。多麼希望仍是太上皇帝在位,不像如今這般心驚膽顫。

  太上皇帝懶是懶了點,但他……挺好的。

  直到入宮準備大朝會之後才臨時得知太上皇帝一同臨朝的鴻臚寺官開始唱敗了。

  是田義跟他說的標準話語。

  「正旦大朝,太上皇帝御門觀禮。五拜三叩,一拜,恭祝太上皇帝龍體安康。」

  「臣等拜見太上皇帝,恭祝太上皇帝龍體安康,萬歲!萬歲!萬萬歲!」

  「二拜……」

  漫長的五拜三叩,每一次都安排了一個吉祥詞語。

  朱翊鈞聽著他們的朝拜,眼眶不由得漸漸濕潤,心頭激盪。

  他很想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但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

  就連在這寶座上坐穩,要需要藉助半靠椅背,藉助田義和陳矩的左右支撐。

  而後則是朝拜皇帝,等他們都行完了禮,朱翊鈞只見兒子抬手往上虛扶,朗聲說道:「眾卿平身!」

  「臣等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目光看著兒子頭上的冕旒晃動,朱翊鈞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是屬於他的時代了。

  「朕得父皇託付江山於危急,社稷之重須臾不敢懈怠。朕咨文武諫議朝政以利弊,國事之繁年來畢見忠勤。」

  皇極門內,朱常洛解答著他們對於二聖臨朝的疑惑。

  「自父皇染疾以來,一直靜養。朕服侍湯藥之餘,一直盼著皇極門建成,恭請父皇一同御門臨朝。今見群臣之賢,社稷無憂,固父皇之所願。聆群臣之祝,觀朝會之盛,亦朕憂敬之孝。」

  說罷先離了座,對著朱翊鈞大禮跪拜:「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如今君臣相濟,社稷穩固;父皇當略安憂國之心,謹受皇兒及群臣敬拜。而後樂養龍體,則皇兒歡欣莫名,天下臣民莫不鼓舞恭順。」

  眾臣這才恍然,有些微微失落,也有些放下了心來。

  此前大傢伙心目中最離譜的猜測自然是:莫非太上皇帝大好了,又把權奪回去了?

  原來只是皇帝想告訴大家太上皇帝一直擔憂著這種特殊的大位傳承之後天下人是不是忠於新君。

  見到天下臣民都忠心恭順之後,他老人家才能放下憂慮一心養病。

  皇帝也想告訴大家他很孝順。所謂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如今太上皇帝還沒駕崩,但是重病纏身。皇帝請他御門臨朝,是讓他再享受一下群臣的恭敬,也解除他對國事和皇權的一些擔憂,這確實是憂敬之孝。

  朱常洛帶了頭,群臣自然紛紛下拜,斟酌著掏出各種詞彙來祝福太上皇帝。

  有資格單獨開口的都是重臣,而後則是內閣大學士們帶著大家再度山呼太上皇帝萬歲,給足了場面。

  是君,也是父。

  皇帝都不擔憂太上皇帝又出面之後群臣之中可能的「懷念」反應,只表達著孝心,那麼臣子們自然也該充分地表達著孝心。

  大朝會在這個環節上就足足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正常大朝會上向皇帝朝拜的恭敬今天都讓給了太上皇帝。

  而後才是正式的詔制頒告。

  辟西苑為太學,下設大學、中學、小學、百家四苑,設太常大學士專管文教,遴選一批學官,這是泰昌二年即將開始的文教大事。

  科舉舊制不變,但太學有明確的學制,年年都可考選,這無疑是鄉試、會試三年才一次的有力補充。

  為此,地方上府縣兩級的學政官員都提高或者定下了官品,而每個省的提學也升了半品,以從三品成為各省提刑按察使司中的第一副使,僅次於按察使。並且開門開衙,配置佐官和屬官。

  另一道詔旨也與文教有關,那便是對於要求各地官紳嚴格要求自身、尊奉現行優免則例。同時,宣布了今年開始官紳害民定案後將影響優免則例的新規。

  朱翊鈞一直觀察著近處那些重臣們的神情,又望著遠處那些低品文臣,但至少現在的朝會上他們沒什麼大反應。

  這已經足夠讓他心裡震撼不已了。雖然當時在養心殿就旁聽過一次,但那回畢竟只是私底下向閣臣、九卿們提出這個想法。現在可是大朝會啊,人數最多的大朝會啊。

  莫非他也借了把自己抬到這裡來營造的特殊氣氛?

  畢竟剛才還說了天下臣民恭順忠勤,不能轉眼就因為這確定下來的詔旨鬧起來反對吧?

  下一道詔旨更是重量級。

  張居正薨逝後沒能繼續完成的南直隸諸府被要求完成清丈田土、重造魚鱗冊和黃冊。

  而最後一道詔旨對地方官員來說則是善政:在落實優免之後增加的賦稅仍按舊額解運兩京之後,其餘皆允存留列支勤職獎廉銀和公辦銀。

  泰昌二年的正旦節大朝會上就只是頒布了這四道旨意,預示著泰昌二年的不平凡。

  每一件,都直接與文教、官紳有關。

  設立太學是積極鼓勵士紳投入到新秩序之中,也是為後面三道旨意必定帶來的官場變化儲備更多人才。

  只不過,多收上來的錢糧供養多出來的官吏,這樣的新政真能順利推行下去嗎?

  大朝會之後,先是朱翊鈞在重臣們的注視中被太監們抬到軟塌上。

  他們都看到了朱翊鈞的眼神,是帶著極為複雜感情的眼神。仿佛既有期盼,又有囑咐,還有擔憂。

  他們不願多做解讀,反正事實是很明確的:他還活著,不能說話不能動。

  大明只能有一個最高的聲音,二聖之中的一聖是另一聖的工具。

  皇極門徐徐閉上,皇帝扶著太上皇帝的軟榻消失在走往後宮的路上。

  特殊的朝會結束,眾臣都沉默著列隊走出紫禁城,接下來還有新春佳節要過。

  重臣們走在最前頭,其他朝參官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情是極為沉重的。

  雖然此前傳得沸沸揚揚,但只要詔旨還沒頒布,那就也許還有餘地。

  今日,除了重設太學,另外三道旨意是真的落了地。重臣們最終沒能阻止厲行優免,那麼隨後又將如何?

  泰昌元年的江南大案仿佛只是個預熱,泰昌二年還不知將會有什麼波瀾。

  皇帝和新黨們能夠壓得下那麼多官紳的不滿?還是說準備做出真降了整個大明官紳優免的事?

  一路送到了慈寧宮,朱常洛對同樣身穿著龍袍的朱翊鈞說道:「兒子是真的邁出這一步了。父皇,大明江山定要在我們父子手上先破後立。讓朝野都知道我們父子同心,那麼再大的風波,兒子都能壓下去!」

  朱翊鈞看著兒子冕旒之下英氣勃發的眼神,看了他很久,最後上下動了動眼珠。

  是啊,他已經邁出了這一步。

  難道不幫他,幫別人亡了大明江山?

  他想怎麼用自己這病軀,就讓他用吧。

  不管怎麼說,今天參加了一次久違的朝會,雖然不能動不能說,朱翊鈞還是覺得有些精氣神回來了。

  是是非非,已經過去一年半了。

  父子告別,朱常洛回到了乾清宮。

  在乾清門的門口,他又回頭看了看單獨矗立在南方的皇極門。

  「萬化,告訴達雲,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南下。」

  陳矩心頭一凜:「奴婢領命。」

  朱常洛轉身邁進乾清門。

  淮安南面的運河上必定又已經排滿了漕船準備過淮,一年一度的漕糧解運正在進行。

  那是最優先保障的事。

  而後,才輪到各個地方遵奉旨意進行今年賦稅的安排。

  南直隸那幾個府要清丈田土,那該是今年秋糧收了以後的事。

  這是最後一次按照舊黃冊和他們登記在冊的優免來執行賦稅了,他們會怎麼面對之前之後數字上的不同?

  會是今年,還是明年、後年,又或者仍像自己判斷的那樣,等一個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一同爆發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