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皇帝的恩與威

  第186章 皇帝的恩與威

  這註定是一場持久戰。

  朱常洛知道,最大的變數其實是自己。

  泰昌朝需要持續存在足夠長的時間,朱常洛需要持續擁有足夠好的身體和精力。

  他應該勤勉,但不能勤勉到熬廢自己的身體。

  形勢越是嚴峻,越需要學會與擔憂共處,越需要有耐心。

  勇衛營只為極為惡劣的狀況準備著,但在那之前,朱常洛準備只全力支持王錫爵和新黨。

  拉一派就夠了,哪怕他們遇到極大的阻力,成效一般般,只要有改善、把這個勢起了就行。

  皇帝已經亮明了大旗,總有源源不斷的人看到勢不可違之後投身過來。或因理想,或為權位。

  因此勞逸結合,先安心過著春節。

  臘月底,朱常洛把那八個大姐姐當中的剩餘五個一一辦了,如今宮裡是一後二妃十昭儀六婕妤。

  讓這些大姐姐昭儀去各宮「教會」其他新人該在宮裡怎麼自處之後,東西十二宮反倒空出了三宮。

  朱常洛在各宮都走了一圈,算是讓她們知道皇帝並沒有忘記她們。

  進入最後五十人名單的秀女之中,當初除了一後二妃,只封了三昭儀五婕妤。還有三十九人各封了什麼貴人、才人等等,暫時居於各宮偏殿。

  她們不是宮女,但位份不夠,也暫時沒有專門的太監、宮女伺候,只不過是在宮中苦等恩寵罷了。

  這一等興許就是一生。

  吃了就要認,認了就要給相應的待遇。有相應待遇的人多了,內帑就要安排更多的錢財來供養她們。

  朱常洛管著自己的下半身,現在算是在有序控制後宮位份秩序。

  遷居到儲秀宮的齊悅嬋只在皇帝大婚之前被寵幸了幾次,從大婚之後到現在,也「曠」了幾個月了。

  大年初一,皇帝竟來到了儲秀宮,她自然欣喜非常。

  朱常洛到了這裡來,自然不會呆在她住的後殿,而是到了正殿裡坐著。

  儲秀宮裡的婕妤柳素晴更是心跳極快,兩汪秋水仿佛要粘在他身上。

  「上元節之前,閒暇多一些。」朱常洛看著儲秀宮中齊刷刷來到正殿裡見他的這些「貴人」們,「年前的事你們興許心中驚懼,現在朕來看看你們。說來去年四月選定后妃之後,朕都好幾個月沒再見過你們了。有些人都快對不上名字了,這些天朕再加深一下印象。今天朕就在儲秀宮呆著,好好看看你們。」

  皇帝笑吟吟的,儲秀宮上下自然很開心。

  而朱常洛要在儲秀宮呆著,自然也不能光呆著。

  沒什麼其他娛樂,但是人均有點小才藝,搞得像是個小聯歡,時間慢慢也就過去了。

  都想在朱常洛面前表現,朱常洛看著一張張年輕姣好的臉龐,心情是十分放鬆的。

  過年就該放鬆一些。

  有人在他面前隨曲起舞,有人餵他東西吃,有人捏著他的肩膀捶著他的腿,這便是帝王享受。

  過去一年他並沒有這樣享受,現在確實該放鬆放鬆。

  把人家弄進來了不負責,將來恐怕會越來越扭曲。借那李思琴的事給了後宮一個警醒,現在也該予她們一些雨露和安慰了。

  年輕嘛,只要不是瘋狂折騰,那就是適當的陰陽調和。

  同樣,各宮婕妤以下的人雖然在這九天裡都和皇帝有更多接觸的時間了,但依舊沒盼到她們想要的。

  皇帝倒像是去敘舊的、念舊的,又或者是去強調位份先後順序的,只寵幸了各宮的昭儀、婕妤們。

  甚至包括已經被嚇了十多天的那李思琴。

  在淑妃、麗妃宮中,更沒有其他「寄居」之人的份。

  大年初十,這天皇帝倒是就呆在坤寧宮了。

  郭蘭芝自然知道這些天的事,看著朱常洛神情有些複雜:「如今我又不能侍寢……」

  「你安心養胎。」朱常洛笑著搖頭,「人人盼恩,你如今不能分神管束後宮,我才先讓她們八人先去幫著管教管教。但總放著不管也不好,我只能累一點,讓她們有個盼頭。」

  郭蘭芝撇了撇嘴:「累什麼啊?聽說每天一宮曲樂齊鳴,歡聲笑語,莫非不快活?」

  「聽誰說的?茉芯,聽你說的?」

  孫茉芯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

  「都有吧。」朱常洛嘿嘿笑了笑,「走過一圈就好了,至少能安撫許久。接下來這幾天就不必再過去了,專心陪你。」

  他的順序是先妃位以下的,淑妃范思容和麗妃劉依都排在初八初九。

  看似皇后排最後面,但接下來的兩天他確實都在坤寧宮。

  煞費苦心啊。

  而一直呆在坤寧宮,過了兩天倒是郭蘭芝過意不去了。

  「陛下憐愛我,我知道了。」她臉頰微紅,「只是每夜撩撥,我如何忍心你求而不得?」

  「……不是蓄意撩撥啊,歡喜之餘,逞些情趣而已。」

  朱常洛這是實話,習慣動作而已,睡前把玩把玩怎麼就是每夜撩撥、求而不得了?

  「……陛下若看得上茉芯這孩子……」郭蘭芝有些囁喏又忐忑地說出了口。

  這本身就有心理準備,而知道皇帝因為承乾宮李思琴爭寵反而降她為婕妤,這段時間又如此著意安撫後宮,郭蘭芝也有些為將來的後宮而發愁了。

  現在才剛開始,因為自己有了身孕,各宮就蠢蠢欲動盼著趁機得到恩寵。將來有人再進為妃嬪、有了皇子皇女之後……郭蘭芝也開始感覺勢單力孤起來。

  「茉芯?」

  朱常洛看了看那邊聽到話之後低著頭手足無措的孫茉芯,然後說道:「小了些啊。」

  孫茉芯頭低得更多了,看著自己胸口:小嗎?

  「過了年,虛歲也十五了。」郭蘭芝見朱常洛只說小,又說了一句。

  朱常洛搖著頭:「過兩三年再說吧。況且你現在有孕在身,她照顧你,我也放心些。」

  「……也好。」郭蘭芝卻笑著說,「茉芯,陛下許了你了,還不謝恩?」

  「奴……奴婢……」孫茉芯跪了下來,心裡想著兩三年。

  有了這個小插曲,這天夜裡郭蘭芝卻將朱常洛趕回乾清宮了。她話里的意思是:雖然你只是逞些情趣,但對我來說是每夜撩撥。

  自然是表達自己對於皇帝的重視已經滿足了,你想怎麼快活就快活去吧,不必在這裡做樣子憋著,又嫌孫茉芯年齡還小。

  於是朱常洛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九天在各宮轉悠時印象比較深的一些人,又細細想了想,然後對王安說道:「召咸福宮才人張馥侍寢。」

  王佳月看到張馥來到乾清宮之後,只是低著頭。

  從山西一同出發的十個人里,最後只有范思容和張家旁支之女張馥進入最後五十人的名單。

  今夜過後,張馥要成為真正貴人了,至少是婕妤。

  這也是宮裡除了那八位女官之外第一個以普通低位得到恩寵的。

  她是司門,仍舊隱隱聽著張馥婉轉承歡。

  而且,這次張馥沒有在侍寢完之後就離開,皇帝竟讓她留寢了。

  第二天早上,張馥離開時步履有些艱難。

  朱常洛吩咐道:「秀嬪體弱,佳月你攙扶一下。王安,你安排一下,讓秀嬪移居鍾粹宮。」

  王安和王佳月都不由得心中一震。

  徑直冊為嬪,皇帝竟這般喜歡她嗎?

  而後宮恩寵全繫於君恩,張馥驟然進位為嬪,後宮定然震動。

  有一就有二,皇帝定下的規矩又在那。

  之後便悉數靜待恩典吧。

  王佳月攙扶著張馥,王安派人抬了輦來。

  「恭賀秀嬪娘娘了。」王佳月低聲說道。

  「還要多謝……王司門。」

  王佳月愕然看了看她:什麼意思?

  張馥只是抿嘴笑了笑,然後就不再言語。

  乾清宮裡,朱常洛在西暖閣之中準備著去問安。

  留寢也是沒法子,誰知道她那麼內秀又敏感,泉涌虛弱一般。

  但確實帶勁。

  冊為嬪就冊為嬪吧,讓主管糧行的張志征聽說了,今年也會更用心一些。

  正月快過去一半,朱常洛神清氣爽,準備開始新一年的正式工作。

  而這個時候,孔尚賢正在糾結。

  去年臘月二十一,他就已經在皇帝面前表了態要以身作則。

  臘月二十一送回消息去之後,孔家有兩個族老終於在此時來到京城。

  「聖公爺,咱們孔家真得按照優免則例來繳納賦稅?那是多大一筆錢糧?眼下本支旁支恐怕已經聽聞了旨意,您要給句話啊!」

  祭田自然是該悉數優免的,這是朝廷給衍聖公府和曲阜孔廟的恩典。

  但有孔氏世襲任知縣的曲阜縣呢?該怎麼執行這新政策?

  孔家其他的田產呢?

  背靠衍聖公府,孔家並不需要多麼用心功名,因此除了少量官品在身和功名在身的族人,孔家不應該在優免之列的田土人丁實在太多了。

  孔尚賢看著他們,他自己也愁眉苦臉:「不然呢?」

  「天下都看著孔家啊!聖公爺,若是我們不力爭一二,將來天下士紳還敬重孔家嗎?」

  「就是因為天下都看著孔家,故而陛下先請孔家以身作則!」孔尚賢肉疼得很,「天下士紳想讓孔家頂在前頭,可是江南雖遠,曲阜很近啊!」

  「堂堂至聖先師後人,陛下恩薄至此,天下士紳豈不心寒?總要有些殊恩啊……」

  一個族老在埋怨,說的內容已經讓孔尚賢心憂。

  另一個族老則說道:「即便聖公爺如此說,本支旁支各家又豈會悉數遵行?聖公爺不能庇蔭各家,說不得又會鬧起來啊。」

  躺在衍聖公府這棵大樹之下,孔氏後人已經太多太多。

  孔尚賢也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於是說道:「總之,我們本支要遵行!如此,我便不算違逆了聖意。再有鬧出什麼事來,我也要苦勸不已!聖意如此,孔家此時越退讓,若將來有變,陛下才會再加殊恩。」

  「以退為進?」

  「不然難道帶頭違逆聖意?」

  「若退了,將來卻沒有變故呢?」

  孔尚賢堅定地搖頭:「一定會有變故!新黨得勢,朝廷定會再進一步。天下士紳可退讓一次、兩次,難道當真都甘心一退再退,終究與小民無異?無論如何,孔家不能頂在前頭!」

  就算有至聖先師後裔的名頭,但孔家能屹立至今,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們的恭順退讓,就代表著天下士紳的恭順退讓。

  他們的不滿,也代表著天下士紳的不滿。

  這不滿自會累積著,累積著,終有一日皇帝能看見,就算他孔尚賢苦苦勸說,但偌大孔家也不是他一人能夠壓得住的。

  若孔家鬧起來要換個人做衍聖公,也代表著天下士紳想鬧起來換個……

  難道天子真把孔家除了,把天下士紳視為芻狗奴僕?

  正月初一頒告的正式旨意,這時已經陸續傳往整個大明。

  旨意只頒到各地官衙,再由地方官傳告本地耆老鄉紳。

  在普通的小老百姓眼中,無非過了一個年,今年是泰昌二年。

  但在地方士紳大戶眼中,大明已經要變天了。

  天威森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