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Ch.109 牙眼離顱,剝皮斷骨
宴會時間已過,主人卻並未到場。
這是一件極失禮的事。
更遑論,連那管家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不是說誰壞話,先生們,我只是認為,真正高貴的,絕不會在這等細節上出錯。」
一頭棕發的中年男人捏著酒杯,侃侃而談。
「有些人只把自己的財富留給後代,卻並未賜他們高尚的道德和真正的優雅體面——那並非學而成的東西,需要幾代人的積累和努力,以及,高貴的血統——不不,我不是在暗指誰,各位也清楚,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我們每個人的家族,不都是這樣來的嗎?」
幾位紳士相視而笑,話里話外諷刺著並未到場的主人。
明思·克洛伊。
「若非他父親,我真不願參加這樣粗陋的『沙龍』…貝內文托先生。」有男人說話了,對著舉杯的貝內文托,「倘若他妻子在世還好,現在…」
不屑地撇嘴。
但提到切莉·克洛伊,眾人便安靜了不少。
由於不能說死人壞話,所以,他們無話可說。
「…我妻子的妹妹,最近總往東區去。」有人找了新的話題,聊起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人,「我不知道,當今社會怎麼了?」
他腔調悲憤:
「到處都是不三不四的人!」
「我們的國家正午的烈日般輝煌耀眼,可道德卻一落千丈…」
他環顧四周,挺起沒有肚子凸出的胸脯。
「看看我,諸位,這才是標準!我不是諷刺誰。」
周圍紛紛符合:
「她們總需要一些引導。」
「是啊,但這對我們也是難題…」
「我聽說,一點都不漂亮。她們只是好奇心作祟,像貓兒一樣…」。
「…一張漂亮的臉蛋可沒什麼大用,還得足夠『硬朗』。」
貝內文托稍稍舉杯,暢懷大笑:「亨德萊啊亨得萊!」
叫亨德萊的男人稍稍躬身,眾人大笑後,飲了一口。
「我聽說,最近城裡可有點…」
有人出聲,找了個新話題。
他抬起另一隻空閒的手,向朋友們展示自己厚大的手掌,順帶著,展示上面嵌著巨大寶石的戒指。
「許多店都遭了偷兒。」
顯然,受害者不止一個人。
「聽我的店員說——不,是通過負責人傳達的,對,他們猜測是女人…」
「有女人,也有沒長大的女孩。」
貝內文托皺眉:「…這可不像個笑話。那些警察怎麼說?」
發起話題的紳士聳聳肩:「能指望什麼?一個剛成立十來年的組織?蘇格蘭場的『棒小伙』們每天能少喝幾杯咖啡,多出去轉轉,就夠不容易了。」
有人隱隱發笑。
「我聽說,他們還打算成立『間諜』組織。」
貝內文托搖頭:「這不可能,不會被允許。」
那紳士晃晃酒杯,不置可否:「誰知道?總之,我是反對的。值勤就要穿警服,否則,叫什麼警察?」
這時,有僕人突然從二層向下嚷著什麼。
邊跑邊嚷。
她一腳踏空,叮咚作響地滾了下來,卻絲毫不覺疼痛,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扯著男人們的衣襟。
「死了!」
女僕尖叫:「老爺死了!」
一時間,沙龍混亂起來。
貝內文托微微蹙眉,和周圍幾人對視片刻,把酒杯放下,高聲:「諸位!」
他環顧四周,邊說邊轉身。
「諸位!」
第二次,騷亂減輕了不少。
然後。
再轉身。
「諸位!」
他又喊。
這下,終於安靜了。
「諸位!切勿慌亂。」他逼視那女僕,前了幾步。
人群自然散開。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女僕前言不搭後語,指著樓梯,眼中滿是驚恐。
場面又要混亂起來。
貝內文托舉起手掌:「聽我說!女士留在原地!先生們,展現勇氣的時候到了——明思·克洛伊勳爵就在上面,誰要跟我去?」
他得到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贊同。
就像即將上戰場,親手博得榮譽般,這些終日泡在香檳紅酒和大腿里的紳士,仿佛找到了用武之地般,高聲附和,邊走邊嚷。
「紳士們!我們上樓瞧瞧!」
「如若不是意外,我們必要逮住那個兇手!」
「誰敢當著我們的面行兇?!」
「不知死活的賊!」
「等著吧,等我看見賊,我絕比你們快衝上去!我會控制住他的手和腳,你們在一旁看著都行!」
他們惡狠狠喊著,成群結隊地踏上樓梯,幾乎踏得整棟建築顫顫作響。
他們像胖列兵一樣穿過長廊,踏過軟毯,來到半掩的門前。
口號聲有一瞬的靜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貝內文托的身上。
中年男人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咬咬牙,推開房門。
吱——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氣燈。
胖列兵們魚貫而入,直到,最前方的某人驚恐大喊起來:
「恩者在上啊!這——」
他幾乎暈厥,向後仰倒,砸翻了後面幾名瘦弱的兵。
貝內文托胳膊顫抖著,死死攥緊手,牙齒咯咯相互打著。
——地毯上躺著幾名血流干、早已死去的僕人。
明思·克洛伊和奧蘭多·威爾森在床上。
赤著,相擁而眠。
他們被一柄頗長的剔骨刀貫過胸口,牢牢釘在一起。
他們身上沒有好地方了——
意思是,沒有皮膚。
他們的肉在一個地方,皮在另一個地方。
甚至耳朵,眼球,鼻子,牙齒都到了床旁的酒杯里。
它們在褐色的威士忌里侷促的擠著彼此,泡得醉醺醺,並且鮮血淋漓。
由於某些原因,兩具幾乎要不成人形的血肉實在沒法詳細描述:如果你見過怎麼給兔子剝皮的話,就該能想像到,那原本的好皮下,會藏著多麼血淋淋的東西…
就像兩塊被鐵條穿起來,放在來往喧囂的路上,被馬車碾過那麼幾天的爛肉。
他們的骨頭似乎都被什麼東西活生生砸斷,血手印遍布床單與牆壁——可見掙扎時有多麼劇烈。
這間書房,就像一個鮮血淋漓的器官。
賴以泵動的,就是這些推門而入的、活人的心臟。
「恩者在上…」
紳士們要麼緊閉雙唇,要麼掏出手絹掩住口鼻,喃喃呼喚著心中的神。
有人甚至暈倒了。
貝內文托嘴唇哆嗦幾下,怒極吐出個詞:
「這不道德!」
立刻,便有人附和。
「是啊!這不道德!克洛伊怎麼會…」
「那是威爾森家的吧…」
「唉…這…」
「他們竟然…」
對於慘烈的死亡只是短暫的驚嘆,而大庭廣眾下的失德,卻會讓這兩個家族的名字長久流傳在上層圈子裡…
就在眾人驚於眼前的地獄時,他們聽見了歡快地笑聲。
有人驚叫:「窗戶!」
頓時,所有視線轉向那扇敞開的木窗。
一個從頭至尾沒被察覺到的『人』,雙手撐著,坐在窗戶上。
它披著朦朧的白紗,臉…
「是我的母親?!」
「祖父?」
「克麗絲女士?」
「哥哥?」
「女王陛下!」
「阿爾瓦先生?!」
「獅子!這裡有一頭獅子!!」
「克洛伊夫人?!」
他們紛紛叫出自己幻想中的名字,看著幻想中的人或動物,端坐在窗台上,眉眼溫柔地笑著。
莫名而古怪的氣氛籠罩著老宅。
仿佛誰哼唱伊甸聖歌,從神旨里逐字逐句讀出那嵌入靈魂的咒語。
有人如臨大敵,恐懼地脫下外套,遮住腦袋;
有人臉色蒼白的跪倒在地,雙手捧著,哀聲懺悔,默念某神尊名;
有人,就像貝內文托一樣,抄起手旁一切能用的東西,胡亂揮舞,瘋人般大吼大叫。
「這不是真的!她早就死了!」
「母親…那是我的母親…」
「我的孩子啊…求伱別走…」
「白色的獅子!」
「哥哥…」
窗外有鴉群的振翅聲。
在不同的眼裡,白紗覆面的人兒或許聖如神子,或許頭生雙角——他徘徊在人間,以笑聲盡數接受襲來的悔意、眷戀、仇恨與惡毒。
它招招手,翻過窗戶,融化在夜色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