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Ch108 血色織紗

  第109章 Ch.108 血色織紗

  「快點!蠢貨!驢子都比你聰明!」

  平克圍著條厚布巾,套著罩衫,站在門口支使僕人——安排一輛輛馬車有序停靠。

  宴會主人明思·克洛伊勳爵和他的摯友奧蘭多·威爾森正在樓上密談,他便負責來接待這些客人,安排他們落座,上茶和糕點。最後,等時間差不多,再去通知老爺。

  自切莉·克洛伊死,他的權力便迅速膨脹起來。

  以往那個蕩婦在家的時候,許多事都由那女人或貼身僕人管著。

  現在倒好,死了個乾淨,僕人也被他找理由弄走——他每個月又多能往兜里多揣不少了。

  管家想著想著,嘴角咧開,呵出一縷白霧。

  早冬的風已經開始有些扎臉,可他卻一點都不感到冷。

  因為他胸腹中的火焰正旺。

  那賴以燃燒的野心仿佛一座取之不盡、伐了又生的密林,火光蒸煮著他那顆不安人下的心,將他雙眼燒得通紅:他那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美妙未來,只消輕輕墊起腳就能夠到。

  他不感謝切莉·克洛伊,也不感謝明思·克洛伊。

  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若不是當天,他率先上前勒住那蕩婦的脖子,又大聲呵斥,令自己那幾個好使的手下幫忙——也許等切莉·克洛伊死時,自己也要滾蛋,離開這座四季如春的金貴宅邸了。

  他唯一要感激的,就是自己當天的果決。

  和身邊這三個手下。

  他的前途無比光明,說不準,以後還能娶個嫁妝豐厚的女人。

  「我看啊,時間也差不多了。」

  或許凋敝時節的冷風過於凜冽,又或許越往高處坐,人就越嬌貴、越不耐寒。平克理了理被風拂亂的髮絲,學著像個紳士一般,扭頭對身旁的手下說話。

  但顯然,這高貴的言語並不在他們之間流通。

  男僕一臉懵。

  「蠢貨!我是讓你上樓通知老爺!」

  他一手緊著領口,低聲呵斥。

  僕人立馬露出討好地笑容,佝僂著往宅子裡去。

  過了幾分鐘,沒有信報回來。

  管家微微蹙眉,又支使身旁第二個男僕上樓傳話。

  但很快,他也不見了。

  「…懶驢子就得用鞭子抽。」他扭過身,背對大門,朝門廊石雕腳吐了口濃痰,「你,伱去通知老爺,再給我去找他們倆!我猜保準是去廚房偷吃,要麼就藏在暖和的屋裡打盹…」

  「給我把他們找回來!」

  他身邊最後一個僕人傻笑著點頭,轉身往屋裡跑。

  天氣越來越冷了。

  「…是!哎呀!貝內文托先生!我可一點都不冷,瞧您,能在這兒等您,第一個看見您,可是我走了大運!」

  寒風中的管家扯裂了臉上的干皮,笑得比劇院裡的演員還要誇張。

  「快請進…對極了!老爺正準備晚上的宴會,您或許不清楚,只為您,我們全都忙起來了…不不不,那一點都不辛苦,我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特別是聽說,今晚老爺宴請的人是您…」

  笑容可掬地把人送進們,安排好女僕,平克轉過身,立刻陰下臉。

  『幾個該絞死的懶貨…』

  三個僕人消失的就像花街女人肚子裡的孩子一樣,你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可貴客已到。

  老爺再不下來,就太失禮了。

  平克墊著腳,往門口瞄了一眼。趁著空檔,咬咬牙,扭頭往樓上跑。

  二層。

  自切莉·克洛伊死後,夫妻共用的臥室就被用厚木板粗暴地釘了個嚴實。

  老爺專門騰出一間房子作為臥室(雖然他很少回來住),其次,就是他看書的書房。

  在西南方向,最里側。

  這個時候,他應該和奧蘭多·威爾森先生談論大事呢。

  『來不及了,要來不及了…』

  平克踩著地毯,腰板筆直,腳下卻像湖面下的鴨腳一樣倒得飛快。

  近了。

  「老爺啊!我英俊而精明的先生啊…」他嘴裡念叨著,放輕步子,先側著耳朵,在門上聽了片刻。

  屋裡沒有交談的聲音。

  叩——

  一聲。

  只用來提醒屋裡的人:請準備,有人在門外叫門了。

  然後稍等片刻。

  叩叩——

  兩聲。

  這才是正式敲門。

  與此同時,門外的僕人也可以說話了。

  「老爺,威爾森先生,客人已經到了。」

  平克低著頭,規規矩矩站在門外,心裡默數著數字。

  一段漫長的沉默。

  然後…

  叩叩——

  第三次敲響門。

  理論上來說,這時候,房裡的主人就該回話了。

  然而。

  依然沉默。

  「老爺?」

  平克有點慌神,撓著頭,把耳朵往門上貼。

  「老爺?」

  「威爾森先生?」

  叩叩叩——

  或許是敲門力度過大,嘎吱一聲,木門被他推開了。

  門並沒關嚴。

  一股濃重的腥臭和鐵鏽味撲面而來。

  平克錯愕。

  這是什麼氣味?

  突然出現的『反常』讓他大腦一片混沌,弄不清當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爺?」

  他又輕輕喚了一聲,斜著頭,眼睛往屋內瞄。

  漆黑一片的暗室,拉著窗簾,沒有點燈。

  「老爺?」

  平克回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走廊,縮著腦袋,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漆黑的房間。

  地毯像吸飽了水分一樣,踏上去發出『滋滋』的聲音。

  他摸黑尋找熟悉的氣燈位置。

  還沒摸到鐵鈕。

  他就感覺脖子上濕漉漉的。

  冰涼的,仿佛薄紙一樣抹過他脆弱的頸部。

  接著,他發現,自己的罩衫被洇濕了。

  有什麼,從身體裡向外噴。

  眩暈感自上而下。

  頭重腳輕,天旋地轉。

  他站不住,跪倒在地上,捂著脖子。

  可很快又跪不住,突然而來的劇烈痛感,使他像被打折了腿的賊一樣,只能趴在地上,蜷縮著,又伸展。

  抽搐,又立馬僵直。

  如落入泥地的魚般掙扎時,他終於摸到了什麼——

  「荷…荷荷…」

  是一條人腿。

  有誰,以同樣的姿勢趴在他面前。

  身體還溫熱。

  他開始窒息,嗆水一樣向外咳,好像頭被誰按在水裡,半口氣都吸不上來。

  一些幻覺出現又消失,越來越慢,越來越真實。

  他看見了凍死的父親,拋棄他的母親。

  聽見了輕快地笑聲。

  人影漸漸靠近,發著光,披著漂亮的白色薄紗。

  支離破碎的幻象緩緩重合。

  迭成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

  是切莉·克洛伊。

  「荷…荷…切…夫…」

  他使勁抻著胳膊求救,或求饒,但『切莉·克洛伊』只是笑吟吟地背著手,凝視他用低賤的血液一點點餵飽昂貴的地毯。

  『她』在他身旁打轉,像欣賞什麼從未見過的動物似的,緩慢踱步。

  他死前聽見她說話。

  輕得像快消散的海浪撞上崖壁。

  『死去的人向你問好。』

  『平克·布朗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