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只是漠然地掃了一眼李叔,視線重新回到了黎雲身上。♙♕ 😲✌
她毫無顧忌地打量黎雲,嘴上也不客氣,奚落道:「那個姓白的沒有被你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黎雲坦然地搖了搖頭。
他的確對白老闆束手無策。不像是嚴玉那樣很容易被看出心緒,白老闆就像是一隻縮起來的烏龜,堅定地窩在自己的硬殼中。那樣的人,很難受到外界的影響。白穎可能就是白老闆唯一的弱點了。白穎一死,白老闆也徹底發了狂。
易心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哼哼兩聲,像是看夠了黎雲的笑話,眼珠一轉,對李叔說道:「方天那混蛋的公司我知道啊。」
她鬆了口,卻是看也不看黎雲,只將白老闆的公司名字告訴給了李叔。說完,她伸著懶腰,轉身又進了走廊。
腳步聲拖拖踏踏,伴隨著開門、關門的聲響,和易心臥室內的慘叫聲、呻吟聲,徹底消失。
李叔並不介意易心的小性子,知道公司名字後,就準備打電話報警。
黎雲的心情稍有些複雜,但正事當前,他還是先和李叔一起報了警,謊稱白老闆吸毒。
黎雲一邊說著,腦海中一邊浮現出了靈堂、祭台和那兩個做法的修行之人的模樣。他忽然有了種預感,警方找到那裡後,會找到一兩具屍體。白老闆神神道道的模樣和戶主的身份,會讓他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只是,這之後,會怎樣呢?
白老闆不是殺人兇手。等他被釋放出來,還會繼續請人做法的吧?
黎雲因為擔憂而失神,被李叔接過了手機,掛掉了電話。
黎雲看向李叔。
李叔好像猜透了黎雲的心思,拍了拍黎雲的肩膀,「這種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也不能因為這事情,先一步將那個小姑娘的爸爸給怎麼樣吧?」
黎雲苦笑起來。
他的確是什麼都不能做。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用這種方法來為女兒報仇,遲早得害了自己。」李叔又說道。
這樣的話像是自我安慰。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們現在報警阻止白老闆,反倒是在延緩他這「自斃」的過程,增加了其中的不確定性。
黎雲想起了薛小蓮和易心的態度。
那兩人都不願管這類事情,是不是猜到了這種事情的走向呢?
人間的法律無法制裁白老闆那樣的人,陰間的黑白無常也管不到白老闆的頭上,如果有人「見義勇為」,反倒有可能觸犯這兩邊的律法。這種「三不管」,才是真正的麻煩吧。
「好了,你今天也忙活了很多事情了。這都要通宵了……先回去休息吧。」李叔說道。
黎雲有些歉疚,「讓你陪我那麼久。你先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李叔點點頭,背著手,往臥室走去。
黎雲看著李叔離開,卻沒有回房間。
他在手機上登陸了微博帳號。
怪談異聞的帳號一登陸,就收到了一些消息提示。
這些天來,有人新關注了帳號,有人轉發、評論、點讚,也有人發來了私信,詢問為什麼不更新了。
沒有投稿。
黎雲將以前私信投稿看了一遍。
這其中,張鑫茜的私信自然是最惹眼的。
那位七號黎雲、前任微博管理者發布的第一條內容,就來自於張鑫茜微博帳號「名字不夠長」的投稿。
黎雲將和張鑫茜有關的微博都看了一遍,忽的怔住。
他算了算時間,又仔細看過內容,這才發現張鑫茜私信求助在先,一號黎雲被殺在後。
也就是說,張鑫茜當晚在ATM取錢的時候,真的遇到了髒東西。
她看到的眼睛應該是真的。
即使那不是真的,也是她本人看花了眼,或刻意編了故事。
黎雲更傾向於那是真的。
張鑫茜還查了怪談異聞的IP位址,言語激動地做了威脅。
但在這之後,她就消失了。
黎雲心頭一跳。
這個「名字不夠長」……還活著嗎?
還好好的嗎?
黎雲一想到此,就感到了不安。
張鑫茜可能是那種倒霉運的人,遇到了髒東西,求助又求到了七號黎雲那兒,之後和三號相親,越髮捲入到了這一連串的事件中。她可能也是最接近真相的普通人,可就在這時候,她的消息戛然而止。至少在黎雲這裡,是沒有再受到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黎雲點入了張鑫茜那個「名字不夠長」的微博,又順著她的微博,發現了王怡秋的微博。
她們,都還好嗎?
黎雲忽的想起了自己的同事周平。
他在老闆這兒穩定下來後,就幾乎是刻意地斷絕掉了和生前相關的一切事情。
李叔還和李阿姨有所聯繫,他則覺得自己無牽無掛,並沒有多想,就甩掉了過去。
沒有人能拋棄自己的過去。
黎雲站起了身,下意識想要往外走,又停住了腳步。
他伸手進口袋,摸了一個空。
身份證被他放在了房間中。
他看了眼臥室的方向。
他應該以什麼身份去看看自己生前的人事物呢?
還有那所有和他有著類似經歷的受害者黎雲和他們的親朋呢?
黎雲像是泄了氣,重新坐回到了沙發上。
他長長地嘆息,只覺得無比疲累。
想要不當一個旁觀者,想要做點什麼,是那麼困難。
難怪薛小蓮和易心都選擇不趟這渾水。
黎雲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無比灰暗。
他看著還亮著的手機屏幕。
他的手指點在了「名字不夠長」這個暱稱上。
冰冷的手機屏幕和手指接觸,有種戰慄感油然而生。
黎雲仿佛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名字,而不是網絡上的暱稱。🍧💋 ➅➈s卄Ⓤ𝔁.ᶜⓞM 🐠🐯
他直覺那個名字的主人恐怕已經不在了。
他忍不住用怪談異聞的帳號發去了一個信息。
給名字不夠長發去了信息。
也給王怡秋的那個微博帳號發去了信息。
會有回音嗎?
黎雲等待起來。
等待中,又想到了周平等一干同事,還有他的鄰居、他的那些遠親。
不知道他的身後事是誰在辦理,他死亡的案件又查得怎麼樣了……
※※※※※
周平沒有再接到張鑫茜的電話。
黎雲的事情,對他來說,恍若隔世。
他已經刻意遺忘了這件事。
他今天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家裡多了燒給死人的元寶,才猛然又想起那個名字,心裡頓時膈應起來。
元寶被袋子裝著,上頭寫了名字,並非那兩個字,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親人的名字。
周平一邊脫下外套,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給你舅老爺的。你小時候還去他們家吃過年夜飯了,你舅老爺每年給你包紅包,你都不記得了啊?」周母說道。
周平不記得什么舅老爺,也不記得小時候那些紅包了。反正那些紅包最後都沒有進他的口袋。他媽媽給他收了起來,還人情的時候,也是他父母每年給那些晚輩送紅包。
周平問道:「怎麼突然想起來給舅老爺燒紙?今天又不是清明、冬至。」
「你爺爺夢到他大舅子了,給你爸打了電話。你奶奶說,他還想要自己去燒紙錢呢,被你奶奶攔下來了。」周母一邊回答著周平的問題,一邊從廚房裡端菜出來,「洗了手,吃飯了。」
周平應了一聲。
他心中還是有些奇怪的。
他爺爺過去可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
晚飯的時候,周父也對此感嘆起來。
「……爸是老了,現在都想著這些了。他以前都不弄這個。我奶奶死的時候,他都沒燒過幾次紙。我舅舅過世的時候,他幫著辦喪事,哭都沒哭過,我媽哭得都快昏過去了。」
周父說的這些,周平全無印象。
那位舅老爺長什麼模樣,周平都想不起來。
周父周母的對話持續著,讓周平一頓飯都食之無味。
這樣的話題,總讓他聯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吃完飯,周父要去燒紙,周母便叫著周平一塊兒去。
「……你舅老爺以前多疼你啊。你也跟著去燒一燒。」
周平沒有拒絕。
爺倆拎著那一袋子元寶下了樓,出了小區,找了個附近的路口。
周父還準備好了粉筆,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只有斷掉的一截,但也足夠畫個圈了。
周平不好站在一旁袖手旁觀,只能拎著袋子,蹲在了那白色的圈外。
周父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元寶。
很快,圈內燃起了小小的火堆。
「……舅舅啊,你在下面好不好啊?我們家挺好的。大順他們也挺好的。他們跟你說過了沒啊?之前掃墓的時候,他們去了吧?你那個小孫子要結婚了啊。……」
周父提到的人,周平又是全無印象。
他沉默地往火堆中扔了幾個元寶。
周父推了推他,「跟你舅老爺說幾句。」
周平有些尷尬,但還是順著周父的意思,喊了一聲舅老爺,「舅老爺,你好好的啊。給你燒點錢,你在下面用著……」
他也不知道除此之外該說什麼。
「你舅老爺還有他兒子孫子燒錢,你姨媽家可就慘了。沒人燒給他們了啊。」
周平忽然聽到了自己母親的聲音。
他一回頭,就見自己媽媽站在身後,一臉的悲傷。
她傷心的模樣,亦如此前聽聞姨媽家悲劇的時候,哭得淚流滿面。
「那也給他們家燒一點吧。」周父順勢就說道。
周平再次回頭,就發現火堆大了一圈,那白色的圈也像是迎風招展開的旗幟,呼啦啦地擴張開來。
火光中,哭聲、說話聲斷斷續續。
周平神經緊繃,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恐懼中。
他能猜想到接下來肯定會發生恐懼的事情,身體卻像是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火光中出現了姨媽一家的身影。
他未曾謀面過的表哥黎雲以黑白遺照的方式出現在了那火光中。至於他見過的姨媽張姝和姨夫黎海明,一個瘋瘋癲癲,不知道在喊什麼,另一個神經質地縮成一團,嘴裡嘀嘀咕咕,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這些身影很快被火光吞噬。
那火焰還直撲向了他的身體。
周平一下子驚醒過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做噩夢了。
仔細一想,什么舅老爺、爺爺讓燒紙之類,都太過荒謬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生出了這些想法,做起了噩夢。
他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
他本能地忽視了姨媽一家的出現。
這一翻身,他就看到了光。
檯燈的光亮著,柔和的光線中,是不該出現在他臥室里的酒店客房的單人床。
他的同事黎雲躺在床上,睡臉安詳。
周平再次被恐懼攫住。
黎雲睜開了眼睛,有些疑惑地起身,摸了摸身下的枕頭,仔細檢查了一通。
他從枕頭中抽出了一根頭髮。
周平眼睜睜看著記憶在眼前重演。
明明知道這是過去發生的事情,是一場噩夢,他仍是覺得無比害怕。
比起過去那個一無所知的自己,現在這個知道將要發生的他,更加心驚膽顫。
黎雲扔掉了那根頭髮,又躺了回去。
不多時,他睜開了眼。
周平在這場噩夢中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他看到那些頭髮是如何從枕頭中噴射而出的。
它們在空中揮舞著,像是慢動作一般,緩緩包裹住了黎雲的腦袋,又像是慢動作播放,一點點抽離,回到了枕頭中。
周平只能害怕,除了害怕,什麼都做不了。
和真實發生的情況有所不同。
噩夢在這之後走向了另一個結局。
「周平。」
周平聽到有人在叫他。
是黎雲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
聲音也不是從身後傳來的。
黎雲的屍體還躺在床上,但在床邊,也有一個黎雲。
他舉著一次性的床罩,詢問自己:「你要不要?」
周平下意識地搖頭。
那個黎雲於是轉過身,拆了包裝袋,將一次性的床罩抖開,罩在了他自己的屍體上。
他像是清潔客房的用具一樣,仔細包好了自己的屍體,將它抱下床,整理好床鋪。
他帶著那具屍體往外走。
周平聽到了開門聲,能想像到黎雲扛著自己的屍體離開。
客房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
之前沒有出現的聲音像是播放器發生了延遲,沒有和畫面同步播放。黎雲已經死了,離開了,那些遲到的聲音才出現在房間內。
周平看向那張重新整理好的床。
枕頭沒有動靜,純白色的套子上沒有多出任何東西。
周平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了自己睡著的床鋪。
他床上的枕頭像是炸開的煙花,無數黑色的頭髮朝他撲了過來。
周平發出了一聲慘叫。
「周平。」
他再次驚醒過來。
這次,他看到了黑暗的臥室。
黎雲的叫聲還殘留在他耳畔,像是黎雲將他從噩夢中叫醒了。
周平打了個哆嗦,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連忙開了燈,瞪視著自己的床。
沒有頭髮。
他環視一圈,也沒在房間裡看到任何東西。
他虛脫地坐回到了床上,擦了擦額頭上滴下的汗水。
良久,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在酒店客房暈倒的那件事。
他在暈倒前,看到黎雲的床邊出現了一雙腳。
那是……黎雲嗎?
周平頓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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