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生活繼續(2)

  周平對世界上有鬼這件事心存懷疑。💎✌ 69SнǗx.Č𝓞爪 🐍🐠準確來說,他是不想思考這個問題。

  即使他經歷了同事黎雲和表哥黎雲兩件事,還從張鑫茜那兒聽到了更多「黎雲」們的故事,他也不想肯定「有鬼」這件事。

  他極力避免去想起這些。

  所以,他在幫助父母處理完姨媽、表哥家那些事情後,就迅速和張鑫茜斷了聯繫。公司里的人問起一起出差的黎雲,他也以自己當時睡著了,不知情為由,不願多談。

  讓他感到慶幸的是,黎雲似乎沒有家人。警察沒有找到他的家人,公司這邊留存的信息中也沒有他家人的聯繫方式。

  周平並沒有多打聽黎雲的情況,所知道的信息也只有這些。

  他現在坐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去回憶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忽然就變得極度不安起來。

  今晚的噩夢仿佛是什麼預兆,又像是某種信息——周平不想將這看作是黎雲傳遞來的信息,他想將此歸結為自己的潛意識。

  他沒有多想鬼的存在與否,只是覺得自己可能是心存愧疚,才夢到了黎雲。

  仔細想想,黎雲要真的是死於非命,還無親無故,那他現在或許正躺在外地的某個停屍間冰櫃中,等待……

  等待什麼呢?

  等待某天警局或殯儀館承擔不起這無底洞的消耗,將他草草火化嗎?

  周平心臟劇烈跳動了幾下。

  他依稀記得這些沒有家屬的屍體是會一直放在停屍間中。無人認領,也就只能躺在那裡。可能會由國家在某一天統一火化下葬,就像是那些無人認領的失物,總要在某一天被處理掉。

  周平更覺得不安了。

  他並非那種迷信的人,也沒有多少老人家的傳統想法。魂歸故里、落葬為安,這種事情他從沒考慮過。人死了便是死了。如何處理身後事,那是活人們該考慮的事情。那是生者對死者的懷念,或許,還有對懵懂孩童的教育意義,是一種生者之間的儀式。

  但在此時此刻,周平覺得這事情並不單是生者的事情。雖然他和黎雲只是不熟的同事,可他是黎雲生前最後接觸的人,還有可能是黎雲死後唯一看到的……

  周平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➅9ˢ𝐇ยЖ.𝓬𝐎ⓜ 💙ൠ

  他兩腮的肉抽了抽,像是要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安慰自己。

  他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有些緊張地搜索起相關的信息。

  「沒有家人」、「身後事」、「屍體」、「警察」、「兇殺案」……

  周平將可能的關鍵詞都搜索了一遍,得到的訊息很駁雜。有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內容也跳了出來。夾雜在那其中,有周平印象中的一些內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得知那些處理方式的,但搜索下來的結果證明他沒有想錯。

  「這樣也挺好的吧……」周平乾笑著。

  這樣就算是有人處理黎雲的身後事了吧。警方也會調查他的死因。可能查不到……怎麼可能查到呢?也未必查不到吧……或許那種網上開玩笑的「龍組」、「調查局」真的存在呢?會查到的吧?

  周平胡思亂想著,手指還在手機屏幕上划動。

  他很快看到了其中一條網頁標題,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

  那是一篇很早的新聞,是某家大報紙的小記者做的一個簡單的專訪,採訪的是某個小地方的殯儀館。殯儀館的負責人對記者哀嘆,他們殯儀館中存放了好些無人認領的屍體。有的是無名屍體,找不到家屬,公告貼出去、警方做了資料庫,仍然找不到人;有的是警方正在調查死者相關的案件,但一直沒有頭緒,沒結案,家屬也就有了不來認領的理由;還有的就是家屬玩人間蒸發,直接拒絕認領,將屍體扔在殯儀館中,當做根本沒這個人……他們殯儀館不能擅自處理這些屍體,只能擺放在那裡。

  「……有些柜子規格是只能放一個人的,現在擠了兩三個人……雖然是冰櫃,但也只能保存一段時間,這個柜子里的存放了兩年多,已經發生腐爛了……」

  因為是早年的新聞,尺度還很大,記者拍下了一些照片,其中兩張無法顯示,唯一顯示出來的一張中,能看到躺在冰櫃中仿佛燒焦了的佝僂身體。

  周平看到這一幕,身體又顫抖起來。

  如果是平時,看到這樣的新聞,這樣的照片,周平頂多生出一些同情來。他同情那些死者,覺得人變成這樣很可憐。可想到黎雲有可能……可能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會親眼看到自己變成那樣……

  周平的耳畔仿佛想起了黎雲呼喚自己的聲音。✊💚  ඏ☆

  他在叫自己……

  他可能真的在叫自己……

  周平好似著了魔,不覺得恐懼,只是機械性地將搜索到的內容都看了一遍。

  他還看到了別人的討論。和他有一樣疑問的人並不在少數,但也不多。

  他找到了一部外國的紀錄片,是某個帖子裡網友推薦的。

  在各視頻網站搜了半天,他才找到了有字幕的一版。

  事實上,這部電影不出名,上傳到網站上的網友也不像是某些熱衷於傳視頻的UP主或營銷號,視頻的播放量、評論量都寥寥無幾。

  周平的臥室中開著燈,但他看著這紀錄片的時候仿佛要被吞進黑暗中。

  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體被政府工作人員按照規章處理。警察、法醫清理他們的屍體和死亡現場,他們被送到了殯儀館,他們的遺產被拍賣,他們最終在某一固定的日子被一起火化,裝入小小的鐵皮匣子中,堆放在一起,又在某一固定的日子被一起落葬。所謂的落葬,就是撒入工作人員挖好的坑洞中,骨灰混合在一起,被泥土掩埋,插上一個代表他們死亡年份的牌子。

  周平看著那平地上一塊塊標記著年份的小牌子,忘了呼吸。

  人死如燈滅。

  死者是不知道這些的。

  這只是生者的儀式。

  周平這樣想著,但這樣的想法變得越來越飄渺。

  「周平。」

  他好像又聽到了黎雲的呼喚聲。

  播放著字幕的紀錄片走到了進度條的最後,定格在那個畫面一秒鐘後,就跳出了網站的相關推薦。

  推薦列表中都是刑事紀錄片、犯罪紀錄片。

  周平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音樂。

  他的鬧鈴響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道何時亮了起來,陽光微弱,並不比室內的燈光亮。

  周平茫然地望向窗戶。

  等鬧鈴停止,又再度響起,他才回過神。

  他如往日那樣起了床,換了衣服,在家吃了早飯,和父母道了聲再見,就出門上班。

  這一天的早上也和過去沒什麼不同。

  公司也沒發生什麼變化。

  午休的時候,周平只躊躇了一會兒,就找到了黎雲那個部門的同事。

  「……你問那個黎雲?」還算相熟的同事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之前好像是找過吧?我記得那誰還來問過我們。劉哥也問過我們。」那個同事思考了一會兒,才回憶起來,「哦!對了!好像是劉哥跟我們說的,他父母去年……應該是去年吧?大概就是去年的時候,車禍還是什麼的,去世了。他直系親屬都沒了。」

  周平心中一沉。

  這個答案不算他意料之外。他之前雖然一直逃避,但在這家公司工作,總能聽到一些閒言碎語。

  黎雲果然是沒有親人了。

  「其他親戚也沒有了嗎?」周平又問道。

  就算不是直系親屬,應該也有遠親吧?如果那都找不到……

  周平想到了那一塊塊代表死亡年份的小牌子。

  「大概沒有吧。沒聽說過。他離職什麼的好像也是公司這邊幫忙辦的,沒人來辦過啊。」同事唏噓起來。

  人死了之後,要註銷很多信息。

  當然,這並非強制性的規定,但周平他們公司作為一家還算有點規模的私人企業,在這方面總是嚴格按照規定辦事。他們的老闆不想惹麻煩,也不想有額外的支出。

  這代表著他們公司的HR可能知道更多的情況。

  「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些了?你不是……」同事疑惑地問道,到嘴邊下半截話被他停住了。

  周平前段時間的態度,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嗯,唔……就是問一下。」周平敷衍了過去。

  他立刻就去找了人事那邊相熟的同事,打聽了黎雲的情況。但他得到的情報大同小異:黎雲的父母死亡,他沒結婚、沒孩子,他死了之後,他的手機無法打通,其他聯繫方式也都處於無人接管的狀態,他的身後事有沒有人辦理,公司一無所知,只是按照章程給他辦了離職,單方面終止了他在工作上的信息。

  「……個稅、社保停了,其他我們就不知道了。那個月工資也結掉了,還補發了一點,他那張銀行卡那時候沒註銷,不知道有沒有人拿到。」

  人事這邊知道的情況就是這些。

  如果黎雲有個遠親,阿姨、伯伯之類,或許就給他辦好了身後事,也會處理了他的遺產。

  如果黎雲是在國家性質的單位工作,或許單位還要給他辦喪事。

  但現在,這些可能都沒有。

  周平謝過了同事,離開HR這邊的辦公室,進了無人的樓梯間。

  他這次猶豫了很久,才掏出手機,在通訊記錄中翻了很長時間,找到了一串沒有標記姓名的數字。

  這是當時負責黎雲那案子的警局的電話。

  周平只接到過一次他們的來電,還是因為警方找不到黎雲的親屬,聯繫他們公司的之前,來電話問過他一些情況。

  當時那通電話講了些什麼,周平已經記不清了。

  他那時候焦頭爛額。

  姨媽、表哥的事情,還有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張鑫茜,還有黎雲詭異的死亡……

  他當時滿腦子想著的是如何安撫自己的父母,以及,恐懼。

  他是那麼恐懼,幾乎是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處理表哥他們一家的喪事。

  後來,恐懼就轉換成了焦躁、憤怒。

  他趕走了張鑫茜,刻意遺忘了黎雲的死。

  周平深呼吸了幾口氣,手指按在了那串號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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