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窖回到地面,王錦並沒有急著出發。
剛才的幻象已經表明,這裡是能夠暫時停留的安全屋。
他也樂得趁著這個機會梳理梳理線索。
「大哥,宋河好點了。」
戲痴揮揮手,開口說道。
宋河的心理素質相當強大,僅僅過了幾分鐘就調節好了情緒。
「嗯。」
王錦點點頭,伸手給宋河看了看剛才找到的鱗片。
鱗片應該是帶著肉一起被切下來的。
將這塊肉藏起來的人,顯然是這裡的前任屋主。
也就是劉水生的父母。
「村民想把它吃了。」
年輕人開口補充。
他的目標並不是村民,而是那條龍,還有跟其有關的小白墳。
了解到龍跟村民的衝突後,王錦需要做出選擇。
如果動手把人魚殺得一乾二淨,就能讓它領自己的情。
王錦並不介意這麼幹。
「啥?」
戲痴瞪著眼珠子跑過來,看看鱗片,又看看宋河。
「怪談事件里果然沒有好人嗎…」
他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王錦沒理會戲痴,而是轉頭看向面色複雜的宋河。
這漢子陰差陽錯之下,成了那東西的出馬弟子。
讓他做出決定才最為穩妥。
「我猜它…應該沒有太記恨村民,畢竟沒趕盡殺絕。」
宋河喘了口氣,伸手指向天空。
「這些人已經贖罪了,還是算了吧。」
王錦抬頭掃了一眼。
人魚被系在房樑上,飄在雲層中。
腳腕上綁著頭髮,深深勒進血肉。
風吹雨淋,渾渾噩噩。
這種日子也許會持續很久很久。
「哥們兒你還是,心太善了。」
戲痴拍了拍宋河肩膀,嘆了口氣。
「…」
王錦沒有說話,甚至沒有露出半點表情。
他從來不認可「贖罪」這種說法。
僅僅因為施暴者也承受了苦難,就妄想著受害者身上的傷會消弭於無形。
這根本不對等。
被砍了就砍回去,砍了別人就等著挨刀。
沒理由拿著別人砍出來的傷口,在被自己砍的人面前賣慘,還稱之為「贖罪」。
化解恩怨,從來都只有一種方法。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血債血償。
當然,如果人人都這麼做,世界沒幾天就會亂套。
這只是王錦自己的行事標準。
他不會強迫受害者復仇,也不打算多管閒事。
畢竟只是個打工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以。」
王錦點點頭,開始整理背包。
不需要血洗陳家圍子,就應該繼續往前走。
一路走來找到的線索太過零碎,可絕對不少。
再加上剛才的霧氣和鱗片,王錦覺得自己已經能夠觸摸到真相了。
嘩啦。
王錦招了招手,從戲痴口袋裡摸出第一件物品。
是村頭老太太藏在罐子裡的海草。
正常情況下,它應該是極具攻擊性的髮絲。
可這坨毫無動靜,就像是睡著了。
將其吃下,整個人就會進入無法逆轉的畸變,最後變成扭曲的人魚。
「如果有些東西只有人魚才能發現,說不定咱們也得來一口。♠♟ ➅9şĤ𝐮ⓧ.𝕔Oм 🍩😂」
王錦眯了眯眼睛,把它塞回戲痴懷裡。
第二件物品,是村長家找到的簡易地圖。
上面標註的地點需要穿過村子,到不遠處的樹林。
王錦並不覺得魏山河直接把藏身處畫在紙上,不過相差不會太遠。
「村長一直任人擺布,最後倒也算是做了點事。」
輕輕嘆了口氣,王錦眼前又閃過那面目扭曲的人魚。
一群人,一條龍,一件奇物。
這些東西在陳家圍子慢慢發酵,最後釀成了不可挽回的過錯。
普通人能做的實在太少,村長跟宋排頭聯手,也只保住一個小花。
甩了甩腦袋,王錦拿出第三件物品。
地窖里的鱗片。
從剛才的幻象來看,夫妻倆並不清楚這東西的存在,只當安全區是上天饋贈。
可王錦清楚。
這片沒有霧氣的安全區,是因為鱗片才形成的。
這說明龍可能跟霧氣有關。
南洋法師跟魏山河的計劃,足以說明龍跟奇物也有關聯。
「等量代換一下…霧氣說不定跟奇物有關。」
王錦輕輕活動著冰涼的手掌,嘴裡飛快嘀咕著。
「再把因素考慮進去。」
「霧氣出現,胡小北消失,兩件事同時發生。」
「霧氣,第五因素,奇物。」
啪。
王錦雙手猛地合十,臉上露出笑容。
他大概有了猜想,現在只需要驗證。
「剛才的遭遇戰中可以確定,我們身上最多只有四要素。」
推理並沒有止步於此,王錦開始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劃拉…劃拉…
地面出現劃痕,似乎有人在上面寫字。
胡小北那邊進行了最後的收尾,開始將情報傳遞過來。
王錦俯下身子,一臉興奮。
「村民打算把那東西吃了,我猜的沒問題。」
「那邊的霧氣短暫消散…意味著她們失去了雨水,短暫地變成了四因素。」
「什麼都沒看到嗎?不應該…」
「哪怕因為沒來得及【觀察】,變成了三因素,也應該能從余光中看到輪廓才對。」
王錦伸手撓著頭髮,開始自言自語。
戲痴跟宋河對視,心照不宣地露出尷尬的笑容。
他們倆都不太擅長推理,看到王錦這樣也只有羨慕的份。
呼——
王錦猛地站起身,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猛然鬆開。
他握拳敲了敲掌心,一臉興奮地開口。
「原來如此。」
年輕人轉過頭,看向戲痴跟宋河。
被注視的兩人只能點頭附和,並且擺出一副求知慾旺盛的眼神。
倒不是他們不想聽,畢竟沒人能拒絕真相。
他們倆只是在擔心,自己聽不聽得懂。
「呼…」
沒管另外兩人心裡在想什麼,王錦快速開口解釋。
「她們三個,在霧氣消失後沒看到我們。」
「這意味著不穩定觀測的二因素。」
王錦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跟霧氣一起消失的因素不只有【雨水】,還有另一個。」
「我們之所以沒察覺到,是因為從頭到尾都不具備這個因素。」
王錦咧了咧嘴,露出笑容。
「放在剛才,它叫第五因素。」
「而現在,叫【奇物影響】。」
「奇物…有所耳聞。」
宋河摸了摸下巴,戲痴更是重重點頭。吧書69新
王錦要表達的東西很複雜,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又通俗易懂。
也正因為聽懂了,他們倆才相當震驚。
要知道,王錦跟他們一樣,從來都沒具備過第五因素。
可他硬生生憑藉自己找到的零碎線索,推理出了第五因素的真面目。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嘶…恐怖啊。」
想到輪迴在跟王錦作對,戲痴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又想到輪迴是自己老大,戲痴面色瞬間都蒼白了幾分。
「奇物影響,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東西。」
似乎是發現了戲痴的小動作,王錦笑了笑,轉頭詢問。
「知道,太知道了。」
戲痴拼命點頭。
畢竟曾經短暫擁有過百人怨,這些事他還是了解的。
「那就不用多費口舌了。」
王錦笑了笑。
奇物本質上是怪談物品。
擴散而出的污染會影響附近的人,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
不化骨會讓其他生物骨骼異化,靠近百人怨靈魂會受到拉扯。
佘音因為身上的太陰皮,這輩子都沒辦法離開佘家太遠。
小白墳也有類似的影響。
它產生的異像,就是這些霧氣。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霧氣在魏山河到達前就出現了。
當然,如果霧氣只是單純具備【奇物影響】,王錦可能會在瞬間察覺出異常。
魏山河的手段很高明。
他在房梁繫上了人魚。
人魚的血液混進霧氣,形成【雨水】。
這導致本應該只代表【奇物影響】的霧氣,多了個【雨水】。
一樣東西兩個因素,恰好鑽了思維漏洞。
如果霧氣沒有剛才那些變化,哪怕是王錦,可能也需要多花點時間才能推斷出真相。
「至於我們平時為什麼看不到他們…。」
王錦敲了敲太陽穴,看向一臉懵逼的宋河跟戲痴。
「問題還是出在因素上。」
「人魚血液形成的【雨水】。」
「把人錯認成怪談所需的【污染】。」
「確立雙向污染需要的【觀察】。」
「小白墳的所在地【陳家圍子】。」
「還有最重要的【奇物影響】。」
王錦一邊扳著手指,一邊給宋河跟戲痴解釋。
「湊齊這五個因素,似乎就到了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
「也許是小白墳的能力。」
「而我們始終沒有被奇物影響,缺少第五因素。」
「究其原因。」
王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河。
「我跟宋河都夢見過那條龍,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操縱小白墳。」
「畢竟還用的上我們,它肯定會出手幫忙。」
說完這句話,王錦又指了指戲痴。
「戲痴不會被污染,永遠都湊不齊五個要素。」
「所以我們進不去那片空間,算是…被落下了。」
說完這些,王錦輕輕吐了口氣,開始用樹枝在地上寫結論。
嘩啦嘩啦…
樹枝劃在地上,卻像是劃在宋河腦子裡。
他愣了足足十幾秒,才轉頭看向戲痴。
「兄弟,你跟我說實話。」
「我睡了大半輩子是嗎?」
宋河咽了口唾沫,開始查看自己身體狀況。
換做他來調查這些,可能得查到死。
倒不是說按照幾十年那麼查。
宋河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在這裡活多久。
「你睡了一個多小時。」
戲痴嘆了口氣。
宋河睡了,他可沒睡。
在此之前,王錦的推理他都只是聽個熱鬧。
親身經歷後,戲痴才勉強理解了王錦說的那些東西。
也正是在這一刻,他明白了這年輕人有多恐怖。
一次次陷入危機,又早有準備般從容解決。
最後不僅推算出了第五因素,還把每個人的情況弄的清清楚楚。
再這麼算下去,魏山河是個啥樣的人都能被猜的八九不離十…等等。
好像在樹林裡打猴時,就已經猜過了。
這他媽找誰說理去?
除此之外,這期間王錦還打了大大小小几次遭遇戰,殺了上百條人魚。
在戲痴完全沒法攻擊,宋河昏迷不醒的情況下。
一邊把人魚腦袋轟飛,一邊快速思考。
冷靜,高效,強大。
「這他媽…十七歲?」
戲痴咽了口唾沫。
要是再讓他長兩年呢?
沒得打,根本沒得打。
回去就跟輪迴辭職,一頭扎進毛絨絨神教。
「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少年…不對,應該是智體全面發展。」
戲痴摸了摸下巴。
他突然發現王錦還是有缺點的,比如缺…咳。
啪嗒。
宋河看著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伸手拍了拍戲痴的肩膀。
「兄弟,我不該說你笨的像條魚。」
「不,哥們兒就是魚。」
戲痴揉了揉眼睛,聲音突然有些委屈。
「我腦子肯定被水泡過,不然也應該這麼聰明才對。」
「我明白的,兄弟,我明白。」
宋河伸手攬過戲痴的肩膀,沉重地嘆著氣。
——
「啊…原來這裡是這樣。」
小狐狸皺眉看著地上飛快出現的字跡,時不時伸出爪子劃拉兩下。
蘇喜跟小花站在一邊,沒有打擾。
她們都能看出,小狐狸現在心情很不好。
豈止是不好…甚至開始炸毛了。
「明白,明白了。」
小狐狸繼續點頭,眼神卻漸漸變得空洞。
東西倒是都能明白。
可她理解的速度,只能勉強跟上王錦書寫的速度。
說好的線索交換呢?
自己剛寫第二條線索,那邊結論就出來了?
明明自己這邊才是過去影像啊?王錦對著啥分析的?
霧氣嗎?
滿腦子都是疑惑。
小狐狸在地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隨即撲通一聲躺成了大字。
直接開擺。
「餓了。」
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小狐狸嘆了口氣。
所幸,情況已經明朗。
她們現在只需要按照地圖過去幹掉魏山河,救出那條差點被吃的龍,再把小白墳收入囊中。
「還是餓。」
小狐狸翻了個身,哼哼唧唧不想動彈。
不知道是不是幻聽,耳邊似乎突然響起了熟悉的低笑。
嘩啦…嘩啦…
地面再次被划動。
小狐狸晃晃悠悠爬起來,一邊嘆氣一邊轉身出門。
——
呼——
帶著龍鱗走出安全屋的瞬間,身後變得大霧瀰漫。
安全屋不再安全。
可惜,鱗片的防護作用並沒有落在王錦身上。
他們仍舊需要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按照狐狸的說法,這裡面有東西。」
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樹林,王錦輕聲嘀咕。
胡小北看到了埋伏其中的黑氣,扭頭就跑了。
這次換成王錦來處理這件事。
他的選擇是…
「繞開。」
伸手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王錦開口指揮。
這就是正確的解決方法。
能以最小代價避免糾紛,簡直再好不過。
要真像是電視劇里一樣,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才是活膩歪了。
——
陳家圍子稍遠,小院。
男人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手裡的書。
只是從眼神跟表情來看,他絕對沒有讀。
「躲開了…怎麼就躲開了呢?」
男人喃喃自語,滿臉都寫著不可置信。
他知道王錦能跟山魈掰掰腕子,又能以一己之力擊退人魚。
這樣一個能打的絕世猛男,遇到問題的第一想法是應該是衝上去才對啊?
他甚至已經能想像到王錦跟胡小北因為意見不同大打出手。自己再來個漁翁得利。
沒想到人家兩人想法相當統一,轉身就走。
「呼…」
男人揉著太陽穴,把手裡的書扔到一邊。
「才過去十幾年,調律者都變成這種路子了?」
「真是…世界變化快啊。」
男人嘆了口氣,一下又一下地晃動身下的躺椅。
嘎吱…嘎吱。
另一道晃動聲響起。
男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忍受的動靜,彈射般站起身,看向一旁的黑霧。
「坐一會兒都不行?」
黑霧愣了愣,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委屈。
「你剛才去哪了?」
男人眯起眼睛,殺氣四溢。
「剛才?還在這,只是沒晃椅子。」
影子笑了笑。
「畢竟我就是團黑氣,什麼都做不到。你應該很清楚。」
「放屁。」
男人咬了咬牙。
「你的椅子是壞的,只要坐上去就會響。」
「你去偷偷幫他們了。」
「嗯。」
影子猶豫片刻,隨即緩緩點頭。
「很正常不是嗎?整整十七年,我也該走了。」
「…」
男人惡狠狠地盯著黑影,生怕對方脫離自己視線。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
像是對黑影解釋,又像是給自己解釋。
「你要是能幫忙啟出寶貝,我早就把你放了。」
「一件奇物而已,取出來之後各干各的,錢不是問題。」
「嗐,話又說到這了。」
黑影聳了聳肩。
「首先,我不會把奇物給你用的。」
「其次…我取不出來。」
「總而言之,不行。」
黑影沒了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變得無比認真。
「話就說到這,你可以動手摺磨我了。」
「臭娘們兒,真以為我不敢?」
男人咬了咬牙,輕輕揮手。
手腕上刺青亮起血紅色光芒,無數道黑影從樹林中狂奔而出。
又隨著一聲令下,跳入深譚。
片刻後,深譚中有了動靜。
黑影慘叫著變得模模糊糊,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