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返程車上的怪物

  然後,不一會,周銘就聽到了車廂里傳來騷動,劫後餘生的哭聲、發泄情緒的大叫、癲狂的大笑,乘客和奴隸們都瘋了。

  他們從遇到沙塵暴開始,一直擔驚受怕到現在,如今終於解放。

  卡車的行駛速度放緩,因為到了吃中飯的時間,有人提議要好好慶祝一番,讓所有人都飽餐一頓,但周銘否決了這個提議,只允許比平時多加50%的食物。

  沒人對周銘的命令質疑,整個車隊都處於一種狂喜尚未冷卻的狀態。

  周銘坐在車頂,微笑著俯視著下方喧鬧的人群,心情安詳。

  毒蠍爬上車頂,對周銘笑了笑:「這次多虧了你!」

  午飯之後,車隊繼續沿著正確的道路向前方行駛,領頭車拐過幾個狹窄的轉角,從怪異扭曲的石拱下開過,又沿著顛簸崎嶇的曲路彎彎扭扭行駛了三公里左右。

  忽然,周銘感覺身下車輛一震,領頭車停了下來。

  「喂,你們看!那……那是不是人腿啊?」駕駛室里的司機一聲大叫。

  周銘飛快地從車頂上站起來,往下望去,一眼就看出那的確是人的大腿。

  周銘眉頭皺了起來,這裡為什麼會有人的斷肢?真是奇怪。

  一整具屍體出現在這裡很正常,因為有可能是前面車隊丟下的死人。

  沒有屍體也很正常,因為沙鬼殺人之後從來不留下任何殘渣,它們向來節約糧食,倡導光碟。

  所以這一截腿出現在這個地方,就顯得無比詭異和離奇,讓人想不到它的主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把它孤零零地丟棄在這個地方。

  其他人看見了那斷腿沒說話,傭兵們只是沉默,他們見慣了血腥場面,但這種不合常理的情況依舊很令人不安,雖然不知道前方會發生什麼,但所有人隱約都感到了不祥。

  「怎麼辦?」毒蠍問周銘。

  「繼續前進。」周銘下令道。

  於是三輛卡車繼續往前行駛,隨後沒走多遠便看到了血跡,零散的血跡沾染在石頭上,經過風沙的吹拂幾乎被黃色掩蓋,但依舊能在光滑的風蝕曲面上看到淡淡的血色,這說明在不久前這裡曾經發生過流血事件。

  隨著卡車繼續往前看,視野的角度發生變化,領頭車拐過一處砂岩之後,視野頓時變得開闊,前方出現了幾輛其他車隊的卡車,那些卡車安靜地停在那裡,車頭朝向周銘的方向,周圍空無一人,一輛輛車就像在荒原停靠多日的巨型棺木。

  後車的傭兵們和隱者們頓時打起精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貫注地戒備,雙目死死盯著這幾輛卡車。

  在三羊石丘內遇到其他運輸隊的人,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在這個地方黑吃黑的事常有,而且專門有一種劫匪喜歡在靠近石丘的入口和出口劫掠運輸隊,所以碰到其他車隊最好的狀況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現在這幾輛車顯而易見的有問題,他們大白天地停在那裡,周圍又沒人,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沒動靜,下去看看。」

  周銘說完,率先跳下卡車,其他人也緊跟下車,身經百戰的僱傭兵飛快的分散站位,呈人字形排開,以夾包狀向那幾輛卡車逐漸靠攏包圍過去。

  隨著距離拉近,乾燥的空氣中飄來一絲濃郁的血腥味,裡面夾雜著腐爛的臭味,所有人都不禁皺起眉頭,心中不安更甚。

  周銘放鬆下來的神經重新繃到極限,像一根拉緊的細鐵絲。

  他緩緩靠近,步伐也像在走鋼絲,無聲且穩定,身邊王思言悄無聲息地握緊了長刀,緊靠在周銘身側,在這種陣容下火力的壓制已經足夠,欠缺的恰恰是她這樣的近身戰士。

  駕駛室里沒人,窗玻璃上卻全是血,周銘繞過車頭,來到後方的車廂。

  車廂上下翻蓋的鐵門沒有合實,在下方留了一條細縫,濃郁潮濕的血氣從縫隙中緩緩溢出,帶著腐爛的濕熱,門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野獸啃食屍體。

  周銘抓住門的下沿,猛地將車門抬起,明亮的光線照亮黑暗的箱內,目力所及之處盡皆殘肢斷臂,血液幾乎沾滿了車廂的每個角落,最近的地方有一顆被啃食得變形的人頭,最里處有一個穿著野戰服的人半蹲著,將頭埋在一具屍體的肚子裡。

  在噪音發出的瞬間,他猛地轉身抬頭望向周銘,張開嘴發出尖銳嘶啞的吼叫,那吼叫聲嚇得周銘身後的傭兵小隊眾人齊齊後撤一步,連周銘本身都感到仿佛有冷風從髮絲間吹過,頭皮一陣發麻。

  這個「人」從外形看依稀還算是人類,但細節部分已經發生了變異,牙齒變得如吸血鬼般尖銳,眼眶大得誇張,仿佛眼珠不是裝在裡面,而是嵌在臉上,眼珠是深邃的黑,眼白是通透的紅,仿佛一粒黑珠浮在血水之上。

  在他看向周銘的瞬間,便朝周銘撲了過來,車內滿溢的血泊被他奔跑的動作掀動,血液自車廂的邊緣汩汩流下,周銘身後十幾把步槍齊齊開火,密集的子彈覆蓋了他的全身!

  周銘看著向自己撲來的怪物在空中被擊落,它身上穿的衣服被狂風驟雨的彈幕撕碎,顱骨被擊碎,五官分裂,大腦、臟器、腸子、手臂,到處橫飛。

  當這一幕出現的瞬間,周銘看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它被摧毀的肉體全都組合在一起!

  幾乎是在肉身被破壞的同時,它裂開的面骨重新組合拼接,血液回流,傷口癒合!

  最後除了衣服被破壞之外,它的身體竟然沒有一點傷痕!

  周銘瞳孔收縮,心中一緊,心想這應該是怪異無疑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怪異在遭受普通物理傷害後癒合的樣子。

  怪物幾步就來到了車門口,雖然周銘和王思言此刻已經和怪物拉開距離,但這距離並不足以避免戰鬥的發生。

  身後忽然有張撲克牌彈出,直直插在怪物的肩膀上,這一次傷口沒有癒合!

  即使不回頭也知道發出攻擊的是何人,只可能是車隊裡除了他和王思言之外的另一個咒術師——撲克男!

  「幫我攔住他一下好嗎?」撲克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聲音中透著強大的自信,並且少見的有些禮貌。

  只見撲克男一秒一張牌,從牌堆里抽出,他的雙手很靈活,一隻手拿著牌堆的同時,將抽到的牌呈扇形在手指間展開,另一隻手則用極其精確的手法一秒一張抽牌,同時整理排序,在找到合適的牌之後飛出射向敵人。

  這就是他的咒術——【死亡撲克】!

  死亡撲克的效果很簡單,以他最常用的德州撲克為規則,以一定時間間隔抽牌,並且按一定順序將牌打出,如果命中對方的牌是五張順連的牌,比如A、2、3、4、5,則是順子。

  如果是五張同花色的牌則是同花,以德州撲克的規則為戰鬥法則,只要命中對方的牌越大,那麼最後產生的聯合殺傷力就越大。

  當然,使用這個咒術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作弊,這是咒術施展的前提。

  除此之外,死亡撲克在出牌時間上也有著相當嚴苛的細節規則,可以說是賭徒的戰鬥方式。

  雖說這種戰法有點看運氣,但上限也是無限大,有次他用一手同花大順殺掉了一個比自己強的咒術師,並且那次爆炸的餘波,直接炸死了旁邊兩名咒術師。

  而且從概率上講,只要抽牌的時間足夠長,那麼打出大牌的機率也會越大,這就是他讓周銘和王思言幫他拖延那個怪物的原因!

  「額啊!」

  王思言爆發出一種戰士般兇悍短促的低吼,她手中的長刀消失了一瞬,等到眾人反應過來時,本該垂於腿邊的長刀已經被她高舉過頭頂,面前撲過來的人形怪物在空中左右分離,身體從頭到胯一分為二,像兩片死肉掉在地上。

  大片的血液潑灑在空中,王思言側跨一步擋在周銘面前,自己被淋了個滿頭滿臉,身後的周銘卻只有臉上被濺上了幾滴血珠。

  掉在地上的兩半身體分別用自己一手一腳磨蹭著,用一種怪異的姿態艱難地站起,用單手單足保持平衡,像雙足蛇那樣扭動著往人群的方向緩慢爬過來。

  王思言刷刷又是乾脆利落的兩刀,將殘存著生命力的屍體再次一分為二,被二次切割後的屍體雖然仍在扭動,但已經失去了爬行的能力。

  滿身是血的王思言刀鋒一振甩掉鮮血,而後將刀身貼著屁股正反擦了兩遍,將刀上殘餘的血跡擦乾淨,最後緩緩將刀刃歸鞘。

  做完這些後,她轉身看向周銘,仰著血呼啦差的臉龐鎮定地看向周銘。

  周銘愣愣地和王思言對視,神情複雜,有些話欲言又止。

  「額……躲不開了,一個人洗更節約水。」王思言神態自然道,這個解釋非常合理。

  後方,撲克男停下了抽牌的動作,手裡捏著剛剛抽出的第五張牌,腦海中還回放著王思言手起刀落秒掉怪物的場景,他盯著手中的四張牌,有些不知所措。

  這女人,這麼……強的嗎?

  「好吧,其實……也不是什麼棘手的敵人。」撲克男尷尬地聳了聳肩,把手裡的牌放回牌堆里,洗好之後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

  周銘跳上滿是屍體的車廂,腳底傳來非常噁心的觸感,腳下的血泊雖然還在流動,但下層的血已然凝固呈粘稠狀,每一腳都會拉出細密的血絲,就像走在赤紅的漿糊上似的。

  周銘在裡頭走了一圈,眉頭緊鎖,重新跳下車。

  「裡面的那些人好像不是乘客,也不是奴隸,他們似乎都是傭兵。」周銘狐疑道,然後沖地上的屍體抬了抬下巴,「你覺得這個人怎麼變成這樣的?」

  王思言:「可能是吃了同類變成了這樣,也可能是變成這樣後吃了同類,另外我要洗個澡,你幫我望風!」

  王思言抹了把臉,把頭髮向後一撩一抹,動作瀟灑無比。

  知道的知道她是在擦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抹髮膠。

  於是車隊短暫地停留,其他人開始搜索其他卡車,周銘和王思言尋了處隱蔽的大石頭後,用珍貴的飲用水洗澡,一個看一個洗。

  「喂!看我發現了什麼,媽的真是一幫瘋子,他們明明還有吃的!」

  「這很正常,我也猜到了,看這車隊的朝向應該是已經去過三羊村了,正準備回去呢,食物充足也有道理,你們再去後面看看,我猜應該沒有槍,全是咒力之石。」毒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然後是隊員的高喊:「臥槽還真是!滿滿一整箱啊!」

  另一邊,王思言洗完了澡,雖然說是洗澡,但其實只是用幾升水沖了一下,洗去大部分血污而已,她身上的血腥味依舊濃重,髮絲里全是粘膩的污血。

  「啊——臭死了,趕緊進村吧,真想痛痛快快洗個正常的冷水澡。」王思言一邊抱怨,一邊換上傭兵備用的戰鬥便服。

  當她從石頭後走出時,看到周銘正靠著岩石表情嚴肅地思考著什麼。

  「想什麼呢?」王思言用力拍了下周銘的肩膀。

  「就是感覺有點不安,你聽到了嗎?那幾輛車是返程的車子。」

  「聽到了,怎麼了?」

  「他們是從三羊村出來的,從三羊村出來的車隊上有那樣的怪物,你覺得是巧合嗎?」周銘冷冷道。

  王思言淡淡的眉毛也隨之緊鎖,表情逐漸凝重。

  兩人此時都不約而同想到了出發前從張偉那裡得到的三羊村情報。

  但剛才那個怪物,和情報中描述的怪異差別有點大,這才是令人不安的地方。

  等周銘和王思言重新回到車隊時,毒蠍已經組織好人搬運了所有的咒力之石,當然還有充足的食物,這些憑空多出來的物資剛好填補了本來用於放置輪胎的空缺。

  現在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因為這種突然多出來的財富可以被他們自己瓜分,僱主會用他們的渠道幫他們買賣,並從中抽取50%利潤,因為這多餘的石頭要占據原本購買的咒力之石的運輸體積,所以他們只能分到這些貨的成本價的一半。

  但是,雖然會被剝削一半,但沒有渠道的傭兵們也只有遵從,這是行情。

  可喜的是,即使要被抽掉50%,這滿滿幾箱咒力之石也是一筆天降橫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