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還是因為她?

  舒虞呆滯了許久,極力地去回想陸域承口中的事,隱隱約約間,她想起了那滿臉是血的男孩子,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被擠壓變形的車子……

  那天她是去比賽的,舒華珍一直在嚴肅地跟她說比賽的流程,她只是默默地聽著,然後司機突然停住了車,告知前方出了嚴重車禍。

  舒華珍蹙了蹙眉頭,隨著司機下車查看,因為路上人流稀少,舒華珍站在路邊打了電話,而司機則是看到了往外爬的小男孩。

  舒虞坐在車裡,看著司機將男孩子抱在了路邊,試圖還想再救,卻發現車子起了火。

  舒虞就是在那時,下了車站在了那個瑟瑟發抖的男孩跟前,把自己的手帕按在他嘩嘩流血的額頭上。

  可下一瞬,她就被呵斥,一道猛力將她拉走。

  「誰讓你下車的!」

  舒虞看向自己的媽媽。

  「他受傷了,我們不救他嗎?」舒虞問。

  舒華珍身體僵了下。

  「王叔會在這處理,你還有比賽,這裡用不著你來救,舒虞,你今天的任務是拿到冠軍。」

  舒虞想說什麼,但是她的思想太匱乏了,因為從小到大,舒華珍給她的世界,就只有鋼琴而已。

  她回頭看向那男孩子,看著他眼神空洞地依舊看向被擠壓的車時,她掙脫開了舒華珍的手,跑到了他的跟前,把掉在地上的手帕又交給了他。

  「沒人給你擦血了,你要自己擦,不然會死掉。」

  幾歲的舒虞,沒有太多的言語詞彙,那時候的她,在想什麼呢,或許只是想告訴他,流血多了會死的。

  她不是關心吧,因為這段記憶,並不深刻,思緒拉回,舒虞看著眼前的男人,恍如隔世。

  不過,等等,她怎麼覺得他的話里哪裡不對勁呢。

  再度將陸域承的話過濾一遍後。

  舒虞猛然回神,思忖再思忖,在抽絲剝繭後,留下的信息是。

  他們一家三口用的陸域驍家的車,被……

  舒虞愕然瞪大了雙眸,看向對面的陸域承,有種說不出的心慌。

  看著眼前風度翩翩的男人,是她想多了嗎?

  「你……」舒虞不知道該怎麼問。

  「如你所想,我父母不過是陸域驍一家的替死鬼。」陸域承坦然直白說來。

  舒虞渾身一僵,喉嚨不禁吞咽了一下,目光緊緊地落在他的身上。

  過去種種,以及他現在的身份,好像成了一個巨大的迷網。

  舒虞看不清。

  她甚至有點遲疑要不要繼續問,因為現在的他,無疑是深淵,窺探都成恐。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那你為什麼還一直留在……」

  陸域承沒有舒虞這般緊繃,他淡淡地看向屋外。

  「他們拿我來展示他們的慈善,我需要資源長大,也需要為我的父母伸張正義,不留在那,我成為不了今天的自己。」

  陸域承幽幽說來,轉頭看向舒虞的那一瞬間,舒虞被他的目光所驚嚇到。

  她好像能明白為什麼他們總是會錯過了,也懂了為什麼陸域承不會是替代周寒野的人。

  因為,他絕不會成為周寒野那樣放浪形骸,活成自我的人。

  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舒虞回想種種,再看向陸域承後,遲疑地問。

  「陸域驍的父母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今他們知道與不知道,都會裝作不知道不是嗎?」陸域承說道。

  舒虞張著嘴,還一會,思緒翻轉。

  「你現在掌控了整個陸氏實業,陸家原本屬於陸域驍的一切都在你手裡,我想這就是你報復的一環吧。」舒虞輕聲說道。

  陸域承鼻音笑了。

  「怕我了嗎?」他問。

  舒虞頓了下,搖搖頭。

  「只是有些詫異,以前在陸家,我只覺得你確實比陸域驍更有才能,值得被重用,完全沒有想過,你竟然會一步步籌謀至此……」

  只是話沒說完,陸域承又跟了一句。

  「如果我告訴你,陸域驍的性取向,也是我安排下所成呢。」

  舒虞雙眸再度瞪大。

  陸域承並沒有在意舒虞的驚嚇,仿佛自己本就來自深淵泥濘,在她面前,自己本就破爛不堪,此時也沒有了隱藏的意義了。

  「你什麼意思?」舒虞嘶啞地問。

  陸域承深呼一口氣。

  「當我知道,我父母是替死鬼的時候,我就在想,到底什麼能讓這對人面獸心的夫妻得到真正的懲罰和報復,奪走他們手裡的產業?不,那不是致命的,他們最愛的是他們的孩子,只有毀了他們的孩子,將他們的孩子踩在腳底下,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陸域驍十六七歲的時候,我花了錢,找了那個圈子裡的人接近他,青少年時期的人,最容易性衝動,他被陸家保護的太好,思想太單純,讓他毀了太輕而易舉了。」

  陸域承微眯著眼眸,眼底是舒虞心驚的冷意。

  一向溫潤如玉的男人,此時此刻,舒虞再也不覺得自己曾經所認為的所看見的陸域承是真實的。

  舒虞張著嘴,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一會,「陸域驍知道是你設計的嗎?」

  陸域承搖搖頭。

  「他到現在只知道我知曉他的秘密,所以夾著尾巴在我面前活著。」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啊。

  舒虞看著眼前陸域承,想到他一路走來的種種,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她害怕這個人嗎?

  不。

  並不怕,因為她見過了太多人性的醜惡,也因為她也曾是孤寂活著的一員。

  她如何會害怕和自己一樣活在死寂里的人呢。

  舒虞重重地嘆息了聲。

  曾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如同狗屎一般,活得很沒意思,活得很難,所以抑鬱了,所以不想活著了。

  可現在,看到眼前的陸域承,真的,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年少時的那些可笑的思緒是多麼的矯情。

  她抑鬱而自殘的那些歲月,眼前的這個男人,整日面對著害死父母的人生活著,苟延殘喘地讓自己長大,在腐朽骯髒的泥潭裡蟄伏,沒有一雙手拉著他,他甚至都沒有自己那般幸運,還有一個曲歡。

  舒虞突然想到了醉酒時的他。

  那一天。

  她是不是遇見了真正的陸域承。

  一個把所有痛苦辛酸,情緒秘密都藏在內心深處的男人,抱著她說,再等等……

  那時候的陸域承……她渾然不知他背負的如同千山萬水一般的仇恨和心酸。

  「你現在快樂嗎?」舒虞輕輕地開口,眼神已然逐漸平靜,看向他。

  陸域承凝望著眼前的女人,這個告訴他會疼會流血會死的小女孩,漫長孤寂的歲月里,他只能遠遠看著的小女孩,如今又一次漫不經心地問他。

  高興嗎?

  陸域承點點頭。

  舒虞勾了勾唇角。

  「那就好。」

  就這麼三個字,陸域承眼角微微酸澀了下。

  「如果當初我攔著你嫁給陸域驍,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那時候,我也是有私心的,舒虞,因為我知道,他碰不了你,與其看著你嫁給別的男人,不如留在陸家,所以,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

  陸域承自我剖白,他倒是想從舒虞的眼裡看到一絲她對自己的嫌棄,至少他能繼續像以前一般,告訴自己,別奢望太多,別抱有期待。

  但舒虞沒有。

  讓他只有更加的不甘心。

  「陸域承,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舒虞發自真心地說道。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的痛苦,我的悲劇從來就不是你造成的,我也不是你報復里的一環,從始至終,你都在竭盡你的力量保護我,我很感激,但,我的人生,我只想自己去主宰、自己去過活,曾經我母親想操控我的一切,讓我活成行屍走肉的模樣,現在,我不想再有那麼一個人,繼續擺布我的人生,哪怕你和她一樣是善意的,哪怕你是無聲的,我也真的不需要,你可以說我不識好歹,你可以說我不懂感恩,但陸域承,不要再為我做犧牲了,你和我還是不一樣的,因為我愛周寒野,周寒野也愛我,所以我的付出是有意義的,而你的,並不是,你所做的已經遠遠超過了對我的回報,如果你找不到新的人生目標,不如放下手中的一切,去接觸新的人,新的事物,或許,你會發現,人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會有很多精彩的事,會有很多出色而很棒的人讓你矚目和學習,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希望的是,他能從深淵裡出來。

  沉默蔓延,他們相互對視著,就在舒虞覺得沒有再繼續聊下去的必要時。

  「舒虞。」他繾綣地叫了她的名字。

  舒虞心是狠狠一揪的。

  她也不是什麼冷血動物。

  只是她得拎得清,心疼不代表可以隨意給出錯誤的感情信號。

  「陸域承,不要這麼溫柔地叫我,我不想傷害你,你的人生已經夠艱辛了,不要沒苦硬吃啊,好好對自己不好嗎?」

  為什麼一定要在她這南牆都撞了死不回頭呢?

  陸域承笑了。

  笑的很爽朗,讓舒虞頓覺得莫名其妙。

  懷疑這人是不是被自己的話刺激瘋了。

  「陸域承。」

  陸域承轉回目光,看向她,看向這張有著情緒的臉,他默默看了這張臉好多年,他當然知道,就在她離婚之前,她都沒有過這些表情和情緒。

  以前的她。

  總是熟視無睹的。

  「繼續叫我大哥吧。」他開口。

  舒虞怔忡住。

  陸域承摸了摸手腕上的錶帶。

  「我沒什麼在乎的人,你是唯一的那一個,至少讓我看到你幸福了,我才能罷休,你既然不希望我私下做那些事,那以後,我明著站在你身邊,你想做什麼,我幫著你一起做,等你做完了,滿意了,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放下這的一切,出去走走看,看看能不能遇見或者碰上你說的那些人和事。」

  舒虞剛想開口反對,但陸域承已經從容且毋庸置疑地抬起了一根手指,阻止了她的發聲。

  「以前我看你在舒華珍的身旁過得不幸福,所以想過有一天把你放在自己身邊,但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了,就算沒有那個男人,你的養父,你的生父,包括衛商易,他們都會愛你,你不缺愛你的人,我對你的感情,從來不限於這男女之愛,無論你信不信,能看見你平安順遂肆意妄為的活著,就是我想看見的,你若願意,就讓我繼續做你口中的大哥吧,我希望自己會是你能信任的人。」

  他語氣里的坦然,他神情里的釋懷,還有他眼底的一絲希冀……

  舒虞努努嘴。

  一個手帕而已。

  她仰頭看向天花板。

  算是自己走了狗屎運嗎?

  遇到這樣的一個人。

  她呼出一口氣,腦海里閃過半年前從陸域承跟她坦白的那一刻起的記憶。

  那時候,她是不信也不屑。

  但現在,不一樣了。

  舒虞迎上陸域承的目光,眼中些許染上些許輕淡的笑意。

  「大哥。」

  陸域承聞聲,有點沒出息,頓了幾秒後,單手按在了自己兩邊的太陽穴上,遮擋住了他暈染著濕潤的雙眸,同樣輕輕地笑出聲來。

  「你剛進陸家那會,見我叫大哥時,我還挺不爽的,沒想到,有一天,會這麼想聽。」

  舒虞聞言也是笑的百感交集。

  他們明明認識好久,可為什麼現在好像才真正認識一般呢。

  「我今天可真是一下子,認了一堆親人。」舒虞自嘲笑道。

  陸域承放下遮擋面部的手,扶在下頜上,挑眉看向她。

  「你是真的想認衛家,還是為了……」

  舒虞抬眸。

  「來這之前,沒跟你聊這些之前,確實只想借勢,現在,突然發現不想自己跟你一樣成為可憐蟲,明明有至親的人在,還暴殄天物地想甩開,太不知好歹了,所以,突然就在想,我是不是可以試試去擁有我曾經沒有過的親人的關懷和愛意。」

  「衛家父子,很好,衛家的那位女主人,我也見過,她不會為難你的。」陸域承忽然認真說道。

  舒虞勾唇。

  「你倒是真改不了一點關心在意我的習慣。」

  陸域承一愣,隨即也自嘲笑了。

  「以後我努力克制一點。」

  舒虞見他笑得如此釋然,心也跟著平靜了不少。

  「對了,我突然就想到個事。」

  舒虞一臉好奇地問。

  陸域承疑惑。

  「什麼事?」

  「你跟那個楚瑜情,到底什麼關係?她是……」你養的情人嗎?

  舒虞現在覺得,肯定不是啊,但。

  楚瑜情這個名字一出,又是一段寂靜,和當初舒虞打了電話過去時一般。

  陸域承想起那會。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

  「啊?」

  「那為什麼……」難道是她搞錯了?

  「因為你喜歡彈鋼琴,所以我設置了一個基金會,設置了一些比賽和獎金,那女人是基金會資助的一個人,酒局上可能見過,其他的沒有交集。」

  我……暈死了。

  兜兜轉轉,還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