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五輛車齊齊停著看著周寒野的車一圈一圈的翻滾著,直到滾落到山地下。
「要派人下去看看死了嗎?」有人問。
戶上微眯著眼,抽著煙,沒吱聲,那人還在等著他開口一般。
戶上重重地吸了再腳底下碾了一下。
「車是我給撞下去的,還要我帶人下去看?」戶上看向那人,眼底透著幾分冷意。
那人渾身抖了一下。
「少……少爺,我也是想保險起見,這……」話沒說完。
「那你自己下去看吧,這麼高的山崖,沒路啊,慢慢爬,明天早上來跟我匯報,人死了沒,你最好別給我惹什麼腥臊,那傢伙背景不是好惹的,要是讓我知道這事跟我們組織扯上關係,我第一個斃了你。」戶上說的很冷酷。
那人渾身抖了一下,看向這沒開發的山脈,沒有一絲照明的懸崖底下,自然也開始猶豫了。
戶上絲毫沒有猶豫地上車。
「回家。」
一聲命下,另外三輛車齊刷刷地跟著他往山底下走了,只剩那一個人站在翻滾下去的岩壁前。
夜間類似鷓鴣的聲音傳來,讓那人渾身一僵。
這山本就不吉利,所以一直沒有被開發過,沙沙的風聲而過,帶著落葉的聲音,這人再也抵抗不住內心的恐懼,在確定山底下毫無聲響後,最終還是轉身上了車,快步離去。
山底下。
血腥味蔓延,舒虞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周身四處也痛的要死。
她其實對痛覺早就沒了敏感,畢竟從小到大,她連划過手腕的事都幹過,可是還是沒有現在這般的痛。
好像四肢百骸都不屬於自己一般,被顛簸的快要散架了。
「小虞,小虞,舒虞!」一聲將舒虞從痛感中拉回思緒。
舒虞迷迷糊糊中睜開了雙眸,看著與她近在咫尺的男人。
黑暗中,她都能清晰地看到他額頭上流下的血,不是細流,而是很粗的一道血痕。
可是這個男人在看到她清醒後,像是鬆了一口氣般,不僅沒有疼意,反而一臉慶幸愉悅。
他扣著她的脖子,在她的額頭上重重地親吻了一下。
舒虞這才回神,想起數秒之前發生的一切。
她腦海里的印象還停留在半空中,周寒野牽著她的手,看向車窗外那一輪明月之景。
「周寒野!」舒虞的聲音頓時顫抖了。
她伸出手,捧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臉,掌心全是血,雖然她身體很疼,但是她四肢還可以動彈的,她看清楚了,自己在周寒野和車座之間,被保護的很好。
她之所以很痛,那是整個身體的慣性在車翻滾了那麼多圈後,形成的感覺。
但抱著她的男人不是。
她都能感覺如此全身散架的痛苦,而他,像是一層包裹的鎧甲,怎麼會不疼!
「噓,我沒事,別害怕。」周寒野聲音很疲倦,頭開始緩緩地點在舒虞的肩膀上。
他粗重地呼吸著。
舒虞動一下,他倒吸一口冷氣。
舒虞知道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周寒野受傷了,而現在,她不能動,只要動,就一定會讓他受傷的那一處更嚴重。
「手機。」舒虞立馬意識到要報警,要聯繫人。
「別動,沒信號,我看過了,這裡是荒山,沒有聯絡設備。」周寒野淡淡地說道。
舒虞吞咽著口水,她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
可是她有些冷靜不下來,她第一次愛一個男人,她怎麼能看著他流血而無動於衷,她怎麼可能會不心慌不害怕,這個男人或許下一秒就會死在她的懷裡。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她接受不了她所愛的人……曲歡當初在醫院時,她整個人的狀態已經不對了,眼前的周寒野。
「告訴我,傷的重嗎?」她撫摸著他的臉。
她還是在強壓內心的恐懼,她必須開始分析現狀,去想解救他們的辦法。
「沒事,後腰……斷了幾根軟肋骨,只是恐怕,暫時得讓我緩緩。」周寒野輕描淡寫說著自己的傷勢。
而他的話無疑讓舒虞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塊。
肋骨斷了,還不嚴重,那什麼才是嚴重呢?
她感覺在她脖頸間他的呼吸都開始變輕了,這讓她更加害怕。
「周寒野,求你,求你不要睡,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我還想……讓你看到更好的我,我會成為更好的舒虞,所以別睡。」舒虞聲音顫抖著,她不敢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她不能在這種時候爆發自己的懦弱,好一會兒,周寒野才低矮地笑出聲來。
「這麼希望我愛你啊。」他好疲憊地說道。
舒虞重重點頭。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的愛更能讓我充滿勇氣地活下去,去熱愛這個世界,有你的世界。」舒虞嘶啞地說道。
安靜,無比的安靜,過分的安靜。
安靜到舒虞覺得這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只剩下她一個人。
在她肩頭的人沒有動靜,她心一點點的下沉。
她似乎要麻木了一般,眼眶乾澀,就在她伸手試圖去撫摸他心臟時,男人的身體緩緩地支楞起來。
周寒野微眯著雙眸,看著她,眼底是無限的柔情。
「傻丫頭。」
這個稱呼,她聽過一次了,可這一次,她聽得無比的高興。
他還活著。
「你嚇死我了。」
舒虞哽咽道。
周寒野重重的嘆息聲夾雜著隱忍的痛苦聲。
「死不了,再讓我緩緩,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有力氣挪開自己的身體,讓你起來。」他說來。
舒虞快要難受瘋了,曾經她一直朝思暮想的懷抱,可此時他們如此靠近在一起卻令她無比的無力而難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舒虞沒有再說話,她需要給周寒野保持體力。
可是夜越深,他的呼吸越微弱。
外面的密不透風的黑,月光滲透不進來,她只能祈禱著。
可是,她沒祈禱來救他們的人,反而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這讓舒虞陷入到一種絕望狀態,他們的車並未安全貼落在地。
如果這雨水變大……
「野哥,醒醒。」她叫的很輕,她怕吵醒他,可是卻又不得不吵醒他。
沒有動靜。
舒虞的心徹底的慌亂了。
「野哥。」她的聲音拔高。
沒用,沒有回應。
「周寒野。」她負氣地連名帶姓地叫。
還是沒有。
他果然在騙她,他傷的很重。
舒虞心如死灰,閉著眼,抱著他,她感受到他額頭很燙,他發燒了。
環顧四周。
她不能在這坐以待斃。
她也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推開他。
她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從狹隘的車窗里爬出去。
可是變了形的車窗,她的肩寬過不去,過不去……過不去也必須過去。
舒虞彈出了頭,往外扭動著。
她的右肩膀完全卡住了,她很清楚,沒有的選的,所以,她咬住了地上掉落的小樹枝,不再猶豫的猛地用力往外掙扎。
脫臼的聲音。
那種錐心刺骨的痛,還好她能忍受,龐大的痛苦聲硬生生地被她全數咽下。
她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即使被玻璃劃傷身體讓她毫無遲疑。
她唯一惋惜的不是自己這受了傷的身體,而是……周寒野那麼那麼的用盡全力保護她身體,竟然被自己如此糟蹋了,他之後知曉了,一定會生她的氣。
可惜,還沒想太多呢,當她吃力站起身來看到周遭一切時,絕望再度覆滅而來。
死寂。
沒有出路。
她不明白,為什麼周寒野會選擇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墜落。
她以為,這裡會有活路的。
可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難道那個戶上是真的要置周寒野於死地嗎?
她趴在了車前,叫著周寒野。
「沒有路,怎麼辦?」她低語著。
她的一條手臂脫臼了,她根本沒辦法攀岩下去,就算是她想離去喊人來救,她也做不到。
這是一條死路,只能乞求有人能發現他們。
此時淚水再也繃不住了。
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過生日啊。
她的出生,仿佛就代表著不幸和災難,她沒有給誰真正帶去生日快樂,帶去的只有痛苦和傷害。
真是糟糕透了。
舒虞哭得情難自已,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車裡昏迷的周寒野,伸手握住他的大手。
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如此弱不禁風,也恨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插足他的人生,替他做決定。
如果當初自己不去多那一句嘴,不勸他再跑賽車,是不是今天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至少沒有今天這種機會吧。
「野哥,對不起我愛你這件事。」
如果她不愛,如果她不走近那間洗車房,如果她繼續行屍走肉地活著……
至少他們都還可以活著。
「傻……瓜。」
很輕很輕的兩個字。
舒虞覺得是不是自己幻聽了,她太想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了。
但她看到了,他的嘴唇在蠕動著。
舒虞探進在他唇邊,繼續聽著。
只有三個字。
「我愛你。」
那一刻。
淚如雨崩。
舒虞想著。
沒所謂吧。
她親吻著他的唇。
「那我也愛你。」
當初她說他們倆不配擁有幸福的人,苟活在這骯髒的人世間,如今她又害怕難過什麼呢?
他能有勇氣的愛,自己為什麼還要後退,活到當初那窩囊的自己的身上。
愛就愛了。
她不需要後悔,因為她愛上的這個男人,叫周寒野。
此時此刻。
他們還在一起。
就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
只是會有些遺憾,遺憾她還沒看到曲歡的孩子出生,還沒看到於強平安歸來回到曲歡身邊,也沒看到顧懷金安祥晚年,甚至……有些遺憾,她怎麼沒跟這個男人求婚呢。
明明都設想過他們有孩子會是什麼樣的。
她渴望一個家。
她以為自己能實現的,在沈落荷把玉佩那種傳家的東西給她時,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有個家,有不錯的長輩愛她,有寵溺她的入骨的男人呵護她……
好累。
她也好累,額頭上的汗密密麻麻,肩膀脫臼的痛已然麻痹了她的神經。
可是她睡著了,周寒野要是醒了怎麼辦。
她還是掙扎呢,耳邊傳來。
「沙沙……沙沙……」
這是幻聽的聲音嗎?
舒虞費力的睜開眼,她看到了光。
雨水閃爍的光。
「找到了。」女人的聲音,是外國人,金色頭髮,高挑的身體,穿著登山服。
她在做夢嗎?這從天而降的外國金髮碧眼的女人從何而來。
舒虞警惕地站起身來。
「你……你是誰?」她身體不自覺地晃動了下,好在那英倫女人快速地拉住了她,可是卻迎來舒虞吃痛的聲音。
那女人也發現了。
「你手臂脫臼了?」
這金髮女人為什麼中文說的這麼好?
「你……」
「我叫艾麗。其他的,等離開這裡再說。」說完她便看向了車裡的周寒野。
「shit!」她低頭咒罵了一聲。
說完從身後的背包里開始拿出工具來。
舒虞愕然。
這個英倫女人是有備而來,來救他們的。
「你認識他是不是?」舒虞幫忙打手說道。
艾麗看著她脫臼的手臂還幫自己一起實力。
「你坐在那,你的手臂不能瞎搞,這裡就交給我,我可以處理。」艾麗自信地說道。
舒虞迷惑,艾麗指了指胸前的一個徽章。
那像是某種救助者的徽章。
果然,很快。
周寒野竟真的被她從車裡拖救出來。
而且全程,周寒野都沒有痛苦的聲音。
舒虞驚訝她的專業。
「喂,你這傢伙,還要裝死到什麼時候,我可背不動你,你的女人手臂脫臼了,我只能帶她下山,你必須自己綁上一道繩索。」
艾麗沒好氣地對著周寒野耳邊說道。
舒虞以為沒用的。
可是艾麗給他打了一針。
就在這一針下去後。
周寒野真的有了甦醒的意識。
「你給他注射了什麼?」舒虞問。
艾麗笑了笑。
「有關腎上腺激素的針,只有一時的作用,別擔心,沒什麼副作用,現在得讓他起來才對。」
話音剛落。
「艾麗?」
「喲,腦子清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
「隨車隊來參加比賽啊,下午我看到你了,只不過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呢。」
「……」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