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擒將獻捷

  第90章 擒將獻捷

  二十日,天方蒙蒙亮,河東軍營尚處於一片寒霧包圍之中,在各自長官率領下,孫部將士便已自睡夢中甦醒,一番折騰,重點解決生理問題後,全軍近四千戰卒齊聚於營場。

  清晨的風很冷,讓人手腳冰涼以至麻木,但當集中烹製好的早食被輔卒們抬上來時,所有人都來了精神,天大地大,沒有挨餓事大。

  一桶桶紮實的粟米粥,一籠籠尚冒著熱氣的鰲餅,甚至還有一些肉味,不管是粥里,還是餅上,都鋪著羊肉碎末。對於同樣過慣了苦日子的孫部將士來說,

  這也是一頓美食珍了。

  飽食固然可喜,但孫部上下,對這一頓早餐顯得十分克制,甚至越到結束,

  氣氛越顯壓抑。幾千人一同進食的場面還是很壯觀的,密集咀嚼產生聲浪也足以將人淹沒,而從軍官到士卒,放下飯碗時,每個人的表情已經極其嚴肅。

  匹夫丘八或許短於智謀與見識,但並不意味他們就蠢,刀尖舔血的人,在戰場上時,對很多事情也是有最基本理解的。

  就比如面前這頓豐盛的早餐,絕不是那麼好吃的,也只有在大戰、在艱巨任務之前,才會以此搞賜。而眼下,除了平陽城裡的頑敵,還有什麼值得「建義將軍」花這等大價錢呢?

  在早食之後約半個時辰,天色已基本大亮,軍鼓聲響,全軍戰卒依隊列集中於戰場,各營幢軍官立於前,而孫方東則一身戎裝,策馬而出,與平日的輕鬆快意,顯得格外肅穆。

  揚鞭策馬,在眾軍陣前跑了一個來回,把眾人注意力吸引之後,孫萬東方才做出出戰之前最後的宣講:「將士們!弟兄們!

  我等自相聚成軍以來,所謀者,不過一棲身之所,立足之地,不過讓我同袍手足安穩度日。平陽,就是這樣一座城池!

  眼下,平陽城就在我們眼前,城內守軍只是一干殘兵,崩潰在即,距離我們收穫勝利,只差最後一仗!拿起你們的刀槍弓弩,隨我出擊,踏破平陽,就在今朝。

  今日一戰,自我以下,人人皆當奮勇爭先!我當親自登城,請眾將監督!

  城若不破,誓不罷休;我若不死,平陽必破!」

  說到最後,孫方東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嗓子都有些啞,那是戰鬥宣言,更是絕命書!而效果也是顯著的,引發魔下將士巨大反響。

  在一些「氛圍組」的帶動下,全軍將士齊聲高呼「必勝」,然後趁著軍心土氣最為高漲的時候,孫萬東下令出擊,否則勁頭一過,戰鬥力是會打折扣的。

  大概是歇了兩日的原因,平陽城守軍在精神上多少有些鬆懈,但當孫軍各部快速襲來之時,還是很快示警,並在守城軍官帶領下,投入戰鬥。

  滾石橘木,金湯弓弩,各種手段,一齊向攻城孫部將士使上,而僅能使用竹梯、步梯這種簡陋登城武器的攻城將土,很快就遭到了很大打擊,死傷了不少人。

  若是尋常進攻,一番調整,重新組織進攻是免不了的,但今日的孫部將士,

  顯然與前幾日不同。前邊的戰鬥,雖然沒能克城,但對平陽城尤其是西城門的防禦情況已經摸了個大致,哪裡破損嚴重,哪裡易於攀登,哪段城上空間開闊,包括城後的地形情況,都刺探到了。

  因此,孫部將士一發動,便有如決戰,毫不留力。一時之挫,死傷雖重,但在出戰前孫萬東的「精神屬性加成」之下,並沒有多少畏懼,下一輪進攻,緊跟著展開,不管多少人在攀爬過程中掉下城頭,總有人執盾續上。

  當然,這也跟孫萬東踐行他的諾言,披堅執銳,親冒矢石,登城而戰。對於此舉,好幾名部將都勸阻,說他當以大局為重,應該坐鎮指揮,統籌全局。

  孫萬東自是拒絕,他認為,強攻平陽,要的是勇,是男兒血氣,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躲在將士背後坐鎮指揮,而應拼殺在將士看得到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至於大局,攻破平陽就是最大的大局!

  且不論孫萬東的考慮是否合理,但至少,對魔下將士的激勵效果是很明顯的。他親自率領陷陣營將土,衝上平陽城頭,並將其將旗牢牢地護在城上,面對反撲,始終堅守在戰鬥第一線。

  主將都這麼賣力了,其他孫部將士自然沒有落後的道理,一個個興奮上頭,

  高呼著猿城而上,然後便是悍不畏死的拼殺。

  因此,在時隔兩日之後,平陽守軍面對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敵軍,承受的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壓力。人心早就不穩,士氣迅速滑落,若非王泰在關鍵時刻,帶著五百作為機動力量的鄴城精兵前來支援,拼死擋住孫部的攻勢,平陽城或許提前一個時辰就被攻克了。

  對王泰來說,孫萬東的突然發狂,以及在他率領下,孫部將士展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是意外且驚駭的,結果也完全打亂了他撤離的籌謀。

  在被孫部咬上情況下,貿然棄城,那是取死之道,在這方面,王泰有著清晰而自信的判斷,沒有辦法,他只能親自帶人,在西城拒敵。

  在西城上,是孫、王二人,第一次就近交手,王泰指揮若素,從容接戰,孫萬東則狀若瘋虎,拼殺在前。而在這種短兵交接的激戰下,孫萬東的做法,顯然更勝一籌。

  平陽西城頭血流成河,戰局的天平也逐漸倒向孫萬東這邊,但徹底決定勝負的地方,卻不在這邊。

  畢竟是一郡首邑,城池不算小,但對王泰來說,卻不能算是絕對的優勢。關鍵在於,兵力之不足,尤其是可戰之軍的嚴重不夠,因而,他的防守必須得有所側重。

  所幸,孫部軍隊規模同樣不大,進攻無法處處兼顧,這才給了王泰從容調度應對的機會。借城池之利,施以打擊,此前也做得不錯。

  但是,王泰面對的是一個拼命的孫萬東。此前,都是王泰在設思籌謀,對付孫軍,但這一回,在西城頭搏命的同時,孫萬東也來了一招聲西擊東。

  孫萬東不要命地帶頭攻殺,在孫部的強力進攻之下,王泰不得不調集精兵,

  傾力抵抗於城西。其他三門,雖各有兵卒守備,但戰鬥能力顯然不能保證,不管是訓練、裝備還是士氣,都遠遠不足。

  而孫萬東率領全軍大部,在「熟悉」的西城進攻,但獨析出了一支精兵,不多,僅七百餘人,交由其最信任的心腹將領張珙,由其從東門發動突襲。東門濱近汾水,不適合大部隊展開,孫部沒朝那邊的跡象,王泰軍的守備也相對薄弱鬆懈。

  在城西戰事焦灼之際,張珙率眾,有如奇兵邃出。而東門的守軍,人數還不如張珙,於是,一場同樣犀利且勇猛的進攻後,平陽東門,率先告破。

  這是一場比拼實力與勇氣的決戰,而兩者,孫萬東軍都占據上風了,王泰的統兵才能再出色,到這種地步,也唯有敗潰的結果。

  當然,守軍潰敗了,王泰也有逃亡的動作,只可惜沒能逃掉,混亂之中,被一千平陽籍的將士擒了,獻與孫萬東投降。

  平陽城破在午後時分,但很快,所有的戰鬥都結束了。為了減輕抵抗,也減小自身損失,孫萬東下令約束部曲,允許收降。

  而平陽城內,早就沒什麼百姓了,孫部將士甚至都不用費時間精力去搶掠。

  剩下的王泰軍將士,在大敗之際,大多選擇「通行規則」,繳械投降。包括那些鄴城來的軍隊,他們早就受夠了在平陽的日子,投降之後,孫萬東又得數百精兵,勉強補慰此戰的巨大損失。

  真要算起來,破城之戰的損傷,比起之前累積,不算嚴重,連死帶傷,也不足八百。然而,又折損了他兩百多陷陣營士,直接陣亡一百五十餘人,這足以讓孫萬東肉疼。

  不過,當平陽城頭豎起他的「孫」字大旗,當幾十年前匈奴胡漢的都城踩在自己腳下時,孫萬東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陽既下,登時有種窘境大解,天高雲闊之感。

  孫萬東也不多知曉平陽的歷史,更沒有瞻仰遺蹟的心情,只知這是一座不錯的大城。而對這座打算安身立命(就像苟政經營安邑一般)的城市,從掌控在手開始,便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由於亂事變遷的緣故,平陽城內,很多居舍都有毀壞,相比之下,還是此前守軍利用過的地方,更適合入駐。王泰此前駐紮的太守府,孫萬東則當仁不讓地入主了。

  府堂間,褪去甲袍的過程,有些痛苦,衝殺在前,可不是沒代價的,孫萬東這具軀體,又新添四處傷痕,所幸甲冑甚密,但肌膚之損傷總是不適的。

  一堆柴火,在鹿鼎中熊熊燃燒著,火光的映照下,稍事清理後的孫萬東,滿頭大汗,親兵則小心地幫他包紮著。動作很小心,但手法顯然不到家,每一個動作,都疼得孫萬東眉毛一跳一跳的。

  包紮完,親兵還很高興地沖孫萬東道:「將軍不只英勇,還是有福之人,所受刀矢金創,都非要害!那王泰,豈能是將軍對手!」

  聽其言,孫萬東樂呵呵的,抬眼看見掛在堂間的那具明光鎧,此時已然褪了色彩,顯得暗淡不已。笑容微斂,孫萬東吩咐道:「此甲,自去歲渡河開始,便是一直跟著我,屢次護我周全!此番,損於廝鬥,雖然可惜,卻也不負其名!將此甲收拾起來,日後當時時翻看,以紀念今日之戰,以及此戰中死傷之兄弟部曲!」

  「諾!」

  親兵奉命去了,一陣嘈雜聲自府堂外傳來,很快,張珙、劉昌等部將進來了,掛彩的不少,但一個個興沖沖的,堂間也很快亂糟糟的。

  孫萬東也不惱,他很喜歡這樣的氛圍,也笑呵呵地接受眾將恭喜。許久之後,方才問道:「城中局勢都控制住了!」

  張珙稟道:「一應降卒,暫時拘於南城!」

  「繳獲如何?」

  提及此,張珙就有些來氣,說道:「將軍,破城之後方知,這平陽城內,輻需已然匱乏,我查閱府庫,糧不足五百斛,布亦不足百匹,人口沒有計數,但算上俘虜降兵,怕也就三、四千人,兵器馬匹,倒有些收穫......」

  聞之,孫萬東的笑意有所收斂,見眾將多有不甘的表情,當即提聲道:「些許物資,只是小問題,拿下城池,有了立足之地,積儲早晚會有。平陽郡可不只平陽一邑,汾東諸縣,屆時都將任我們取求!」

  「讓各部將士休整,搞軍,把好東西都拿出來!」給眾人打氣之後,孫萬東又吩咐道。

  「諾!」眾將大喜。

  眾人退下之後,孫萬東又把張珙找了回來,神情就要嚴肅幾分了,幹練地吩咐道:「派人,把西平城的部眾及軍輻,全部轉移到的平陽城內,再派人南下催一催陳文明,他這個人一向求穩,押運糧草也快不了,讓他加速!」

  交待完,孫萬東又鄭重地說道:「適才不便掃眾人之興,但需告你知曉,平陽雖則告破,但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需整頓回復,以應付并州大軍,只有北面這路來敵退了,我們才算真正在平陽郡站穩腳跟!

  立刻派人北上,打探軍情消息!」

  「諾!」張珙聞之,不由深吸一口氣,道:「將軍,倘若此,僅憑眼下我們的實力,只怕不是并州軍的對手!還當向河東,尋求支援才是!」

  「這是自然!」出乎張珙意料的,孫萬東一副理所當的樣子,揮手握拳,

  道:「若不給支援,誰替他去擋并州的鋒芒?苟政旁的不說,這份見識與胸襟還是有的,否則,他就不會讓陳晃押送輻重北上,正是考慮到我與陳文明的交好!」

  王泰被押上堂來了,戰場上時,哪怕激動厲害,他也保持著風度,身上甚至沒有沾染多少血跡。但此時,為一干下官小卒所擒,獻與敵手,可謂狼狽了。

  堂間,孫萬東坐著,王泰站著,對視了一會兒,一個桀驁,一個孤傲,空氣中都仿佛有一股傲意在碰撞。

  還是孫萬東這個勝利者,主動開口了:「你這個人當真討厭,看著你這副尊容,我便心生厭惡,恨不能殺之!」

  「哼!要殺便殺,我朝廷大將,豈能受汝賊寇之侮辱!」聞言,王泰眉毛一揚,冷聲道。

  「朝廷?哪個朝廷?石氏皇帝,都被肆意殺害,你那朝廷有多少大將公侯,

  都敗在我等義軍手中,你一個小小的雜號將軍,敗軍之將,繩索加身,卻在本將面前狂言噪,豈不可笑?」孫萬東笑道。

  對此,王泰不禁有些破防,臉色陰一陣,陽一陣,別過臉去:「但求速死!」

  見其狀,孫萬東不由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只覺其硬氣,不似作偽。沉吟少許,方說道:「依理,我就是斬了你,旁人也無話說的。

  你雖然頑固,卻算是個能人,孫某平素敬佩英雄豪傑,不欲害你,然留你又恐魔下將士不滿,生出嫌隙。因此,只能將你轉送河東,交由苟將軍,他如何處置你,能否活命,就看你的運氣了!」

  聽孫萬東這麼說,王泰不免異,回過頭打量了孫萬東兩眼,神色有所緩和,第一次以正常的語氣對話道:「我里雖瞧不上爾等這乾草賊,但足下能正面擊敗於我,足見亦非凡人!然若奢求我求饒道謝,絕無可能!」

  「哈哈!」孫萬東不由大笑,然後罵道:「孫某已經囂張,還有比我更狂妄的,你這個人,真是又臭又硬,怕也只有苟將軍那樣的人物,才有耐心和你消磨!」

  「帶下去!」

  「將軍,就這樣放過此人?」有在場的親兵,語氣不忿地說道。

  聞言,孫萬東哼唧一聲:「殺之,不過解一時之恨,得一頭顱罷了。此人畢竟還算羯趙一個有名有姓的將軍,我若以其進獻,再向苟政要一批糧械,應當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