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成婚 兵進平陽
苟政之娶妻,排場很小,過程之簡單,以至可以用草率來形容。苟政隨口定了個黃道吉日(正月十四),親自帶一隊甲兵上郭宅,接上一襲紅緞的郭娘子,
二人同乘一馬,歸將軍府。
回府之後,拜天地,祭告父兄,成婚禮,也只是在苟雄及郭毅二人的見證之下,就仿佛再加一個人都是多餘。
當夜洞房花燭,苟政才真正有空,觀察自己這個新婚妻子,準確地講應該叫欣賞。總歸沒有讓自己失望,名門出身,大家閨秀,在氣質這一塊兒上,拿捏地死死的,遠不是趙氏能夠相提並論的。
而苟政的出身,與郭氏這樣的名門相比,總還是有些差距的。即便苟政不同於一般的武夫粗漢,平日裡雖然比較裝,但這麼長時間的經歷與磨礪,其骨子裡早就染上了濃重的匪氣。
牛嚼牡丹、焚琴煮鶴的事情,在苟政這等人看來,也是一種別樣的享受。面對郭蕙這等名門淑女的時候,苟政心中生出的也是一種強烈的征服欲。
因此,在當天夜裡,憐香惜玉是不存在的,敦倫之時,苟政顯得有些粗魯,
乃至粗暴,盡情地躁著一朵初折的嬌花。
如果說對趙氏,苟政只是一種單純的欲望發泄,那麼在郭蕙身上,除了洩慾之外,還有心理上的極大滿足。
服裳就是人的一道偽裝,撕下的時候,可以化身禽獸,肆無忌憚,但當穿上之時,又可德如羔羊、潔如君子,迅速轉變成一個明主賢夫。
而比起儀式的簡陋,在十五日晨,苟政帶著新婦,在將軍府堂,接受苟氏集團各主要將校的參拜,正式將「主母」介紹給眾人,這才是一件更為關鍵嚴肅的事情。
同時,苟政還當場宣布,以郭毅為將軍府長史,參贊軍務,表明對聞喜郭氏的徹底接納。
苟氏的將領們,此前顯然是不怎麼將郭毅放在眼裡的,即便苟政對其頗為尊重,但自此以後,就不得不有所改變了。
畢竟身份不一樣了,這是主公的婦翁,再遇到事,心中總得掂量掂量。而這種變化,歸根結底,還是源於苟政在苟氏集團中權威的日益鞏固。
而對郭氏來講,在通往苟氏集團核心層面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與苟氏捆綁在一起,也綁得更緊。這就是代價,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可以讓他們身處苟氏,而超脫觀望。
因胞弟苟信之事,苟侍在安邑又多待了這些時日,苟政也沒有催他,正好安邑這邊還有一批糧械,需要轉運至蒲坂,這個任務苟政暫時還是交給苟侍。
正趕上苟政成婚,借著喜事,徹底確定苟信之事過去之後,苟侍方才安心。
作為苟氏集團中有名有姓的高層,苟侍在安邑城中,也是有一所宅院的,回到家宅後,立刻命人將苟信喚來。
被施了刑,這段時間苟信一直在宅中養傷,精神狀態很不好,脾氣暴躁,
動輒打罵。傷口尚未癒合,鼻樑上也被包紮著,稍一激動,便為殷紅所染。
堂間,苟侍嚴肅地沖苟信交待道:「此事基本過去了,接下來,你就好生養傷,待痊癒之後,再做安排!」
聞言,苟信冷哼一聲:「我等將士在受苦,主公卻抱得美人歸,所作所為,
與我等又有何異?」
「放肆!」見苟信仍是這種憤憤不平的模樣,苟侍不由呵斥道:「你這孽畜,落到今日之下場,還不是你咎由自取?至今還不知悔改,竟敢與主公相提並論?」
「我鼻子都被割了,今後讓我有何面目見人?」苟信眼眶含淚,怒道,激動之下,傷口包紮處又被染紅了。
看著自家兄弟,承此痛苦,苟侍心中自是不落忍,畢竟就這麼一個親兄弟。
因此,只能壓抑著憤怒,沉聲道:「等傷口癒合,我會尋人給你制一副假鼻!從今以後,安分守己,牢記此次教訓,再不要犯在主公手裡!」
能夠感受到苟侍的關懷之意,苟信也冷靜了些,但語氣間依舊不免怨艾:「我因罪受刑,縱死也無怨言!我只是不滿,兄長乃族老,一心輔助主公,
任勞任怨,主公竟絲毫不給情面!
既不殺我頭,又何必施此酷刑,折辱於我?主公如此作為,思之實令人心寒!當初大將軍戰死,主公繼位,若不是兄長鼎立支持,他豈能坐得穩主位?」
苟信言方罷,苟侍一巴掌就扇了過去,然後便腳從地起,將之端倒,怒不可遏地訓斥道:「我看你是失心瘋了!這等話,你也說得出口,你若想取死,我絕不攔你!」
面對表情近乎獰的苟侍,苟信摔在地上,腦袋有些發蒙,嘴裡喏道:「
兄、兄長...:.:」
俯視著苟信,苟侍收起憤怒的表情,自懷裡掏出一份簡讀,丟在苟信面前,
冷冷說道:「這是你的罪狀書,主公將之塗抹掉一大半,方能免你死罪!
但你以為,此事真的就此結束了?絕對沒有,主公正等著看你、看我的表現!主公說了,你我兄弟,還欠他一條性命!
你覺得,就你適才所言,傳入主公之耳,你項上人頭,還能保留幾時?」
聽聞還有此節,苟信呆住了,望著兄長,張了張嘴,終是不敢再多言了。
見狀,苟侍重重地嘆了口氣,身體下蹲,就那麼坐在苟信身邊,悵然地道:「此事發後,為兄也在反思,當初就不該向主公進言,驟然把你提拔到營校位置上。你連一個幢隊都沒有管理過,又如何能把一座數千人的屯營治好?
我們兄弟,文不成,武不就,若無主公的提攜信重,在苟氏部曲中,豈有我們今時之地位?若是連主公的信任都喪失了,今後如何自處,你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那今後你也就再也不用為官任將了!」
敘說著,苟侍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拍著苟信的肩膀,鄭重道:「丟了一個鼻子算什麼?只要命還在,難道還怕沒有復起之時?」
「兄長,小弟知錯了!」一番對話過後,苟信以前所未有的端重態度,向苟侍拜道。
在苟政對苟氏集團內部事務進行整頓的同時,屬於苟氏集團的爪牙,也正在向外擴張,展示其磨礪了一整個冬季的療牙利爪。
具體地講,就是駐屯於聞喜的孫萬東部,在進入正月中旬之後,終於發動了平陽戰役。
孫萬東動兵的導火索,仍能聯繫到北方大變局的時代背景,當李閔在鄴城做下那一番轟轟烈烈事業的消息傳來之後,苟政便遣人告之孫萬東,可以動手了,
為表支持,還特地自安邑倉中調撥了一批軍糧、被服及器械。
事實上,在去歲末的時候,對平陽王泰的態度,苟政就已經有所改變了。苟政之前欲攻之,除了考慮到其「釘子」的身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擄人口物資,擴大戰略縱深,以阻來自并州的威脅。
但是,隨著羯趙內鬥愈急,周邊局勢變化,來自鄴城朝廷的直接威脅大大降低了,在這樣的局面下,王泰占據平陽,事實上已經起到阻隔并州對河東威脅的作用。
因此,當張平第一次派馬先南下,邀兵北擊,孫萬東拒絕立刻動手時,苟政也沒拒絕。相比之下,在過去的一個多月,反而是張平那邊慢慢地著急了。
張平的態度變化,顯然也跟鄴城那邊的局勢發展,有著密切的關係,根本原因在於,羯趙中央朝廷對他這樣的地方軍閥,威力的減弱,控制力不斷喪失。
伴隨著張平割據自立野心的膨脹,對李閔安插在山西的這顆釘子,更欲拔之而後快。為此,張平在十二月再度遣使南下,這回來的還是老熟人賈雍。
苟政自是應付了事,並且,還以軍輻不足的理由,向賈雍訴苦求援。最終,
也不知是張平關心則切,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苟政又從太原那邊,坑得了一批牛、馬及糧秣,作為開拔之資。
旁的不說,占據著晉中盆地之利的張平,在基礎物資的供應上,可比苟軍要充足得多。張平甚至大方地表示,只要苟政能夠攻滅王泰,另有兩萬斛糧食作為搞勞。
對此,苟政則手書一封,派人送往普陽,在信中,苟政化身舔狗,絲毫不吝薔恭維之辭,千恩方謝的同時,已從張使君、張公,改呼為「張叔」。
在晉陽的張平,收到苟政信後,自是開懷不已,甚至得意地將信傳示左右,
言若得苟政與河東,何愁中原不定?雖然如賈雍等僚屬,或直言,或隱晦,勸諫張平,言苟政不可輕信,但張平並不聽取。
倒也不是張平完全失了智,他只是過於自信罷了,畢竟,經過一段時間的消化整頓,又在河北變局的催化之下,張平已是占據并州六郡之地大軍閥了,區區河東一隅,何足為道?
而苟政這邊,在應付張平的同時,卻始終按兵不動。但是,就在不久之前,
又收到了來自馬先的秘密通知,鑑於苟軍始終按兵不動,張平的耐心也差不多消磨乾淨了,他打算起并州大軍南下,親自攻滅王泰,奪取平陽郡。
甚至於,張平就連出師的名義都想好了,討伐不臣,攘除逆黨。李閔在鄴城的所作所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作為大趙忠良,張平自當興義師,討不臣,
以報國恩。
當然根本原因,還在於泄憤,以及日益膨脹的野心,放眼周遭,河北那邊還不是并州能夠輕易染指的,拓跋鮮卑、鐵弗匈奴都不好惹,唯有南邊最適合作為擴張方向了,畢竟山西形勝,一體相連。
而直接促成張平興師念頭的,卻是普陽陡現一則識語:平陽落,王氣升。張平找人解讀,一干通玄土人,卻把幾十年前匈奴胡漢崛起並都於平陽的日事拿出來說道,而張平的名諱中,恰恰占著一個「平」字。
得悉此情,苟政自然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哪怕要與張平做鄰居,也要離河東腹心遠一些。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苟政也嘗試過,他派人給坐鎮平陽的王泰去了一封信,希望能化敵為友。
也不需王泰多做什麼,只需維持當前的局面即可。可惜,王泰其人,個性過於剛烈耿直,對苟政更是瞧不上,依舊視為草寇逆賊,將使者折辱一番,放回。
在這種情況下,苟政也就沒有其他選擇了。而孫萬東在收到指令後,在自己做過一番衡量之後,也終於下定決心,發兵北上。
一直以來,在苟氏集團,孫萬東部的定位都有些模糊,與其他部曲不同,他名曰下屬,但更像一個合作者,自主性很強。
究其原因,還得追溯到當初華陰受降時,苟政對孫萬東的一番承諾。持續到如今,倒不是苟政當真有多信守諾言,只是一直難以抽出空來,整頓也好,分化也好,都難觸及實質。
孫萬東對魔下部曲也看得很重,格外敏感,並長期保持著不俗的兵力與戰力。即便多方輾轉,移鎮聞喜之時,孫萬東部也保持著五千軍的規模。
供養這麼多軍隊,可是不易,因此孫萬東在聞喜期間,聞喜的士民日子很苦,南投安邑者甚多,並且時不時還要向苟政請求支援,苟政最終也往往同意。
孫萬東的這種超然地位,自然引得大量苟軍將校的不滿,不過,都被苟政想方設法、盡力安撫壓制住了。但苟部與孫部之間的這種相處模式,隨著時間的推移,顯然是會出問題的。
畢竟,僅靠苟政與孫萬東之間的「悍悍相惜」以及所謂的約定承諾,是完全不牢靠的。要麼最終分道揚,要麼就再把盤子做大一些。
至於孫萬東呢,日子其實也不太好過,畢竟維持那麼多軍隊,壓力是很大的,又不可能完全依靠苟政養,就是苟政願意,他自己也張不開嘴。
到開年之後,北上也已成為孫萬東為數不多的選擇了,就食平陽,轉移矛盾,擴張勢力,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好處。另一方面,孫萬東對苟政的眼光與見識,還是很信服的,既然他明確表示北上時機已至,那麼他也沒有再多猶豫的道理。
還有,孫萬東在苟氏集團中,最信任的,還是中壘營督陳晃。他專門以事問陳晃,對此,陳晃的回答也很明確,一去天地闊,而孫萬東,也的確認為河東太擁擠。
於是,在正月十一日的時候,孫萬東盡起聞喜兵馬北上,強渡汾水,兵圍臨汾縣,打援不成之後,攻克縣城。只休整一日,又於十五日提兵八千(有三千多都是北渡之後收降兼裹挾臨汾民眾),向平陽城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