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苟政治軍,弓蚝在此

  第63章 苟政治軍,弓蚝在此

  毫無疑問,口之戰,乃是苟政自起事掌軍以來,最從容,最輕鬆的一戰。

  無關生死存亡,沒有隨時覆滅的艱危,也不直接改變戰略大局,嚴格意義上講,只是苟政集全軍精銳進行的一次戰術行動,連預設戰場都是苟政這邊籌謀的,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大半。

  同時,這也是對安邑大整編結果的一場檢驗。而結果,並未讓苟政失望,恰如預期,整編後又沉澱了三個月的苟軍中軍爆發出了極其強悍的戰鬥力。

  同樣規模的上黨軍隊,在他們面前,可謂不堪一擊,雖然戰役的結果是由眾多因素綜合導致,但也充分說明苟軍在整編改革上收穫的重大成功,以及苟政此前所力主、堅持的一些事務的意義、價值以及必要性。

  當然,歷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苟氏集團內部也從來不少閒言碎語、陰陽怪氣。就像一些的將校抱怨的那般,向使他們的部曲也能獲得同中軍一般的待遇,

  足食足械,他們也能保證訓練用功,紀律嚴明,戰力飆升.....

  而這些紛擾與瑣碎,都不影響一點,那便是在苟政的帶領下,苟氏集團正走在一條由苟政籌劃的「正確」的道路上。並且,隨著根基的夯實、實力的壯大,

  伴著不斷的勝利,步伐也越加穩定堅實。

  到申時左右,戰役已經趨於結束,上黨軍被苟軍將士熟練地分割包圍,迅速消化,沒有多少人能逃掉。崩潰之際,大部分上黨郡兵都朝北逃,而北邊,正有汾水之阻,追擊的苟軍將土,可不會任其從容北返。

  至於那些像沒頭蒼蠅一般,朝其他方向逃亡的敵卒,即便逃過苟軍的追殺搜索,也很難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生存下去。因而,最終大部分人還是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繳械投降。

  擴長了十幾里的戰場上,各處廝殺已經基本停止,能夠看到的,是苟軍各部將士收降俘虜以及打掃戰場的景象,尤其是後者,將士們極具熱情。

  苟軍上下,有一條自苟政掌兵後經過數次戰役經驗後逐漸形成的規則,關於繳獲,一應繳獲,由作戰所部各留一半,余者上繳中軍,經由苟政這個主帥統籌調用,再結合合諸多戰功要素,進行議功評判,最後再依功勞大小進行酬功搞賞。

  這當然只是基本原則與流程,在初期的落實階段更是問題重重,不過,隨著苟軍的發展,以及苟政權威的逐漸樹立,這麼一套規矩總算還是得到了確立,為眾軍所接受、並擁護。

  在這個過程中,也隨時根據出現的問題,不斷地進行調整,苟政也不斷打著「補丁」。比如,不得謊報繳納與戰功,各部之間不得爭搶戰利品,上繳繳獲以軍、營為單位等等細節條例,並附有相應的處罰措施。

  甚至於,苟政還搞出了一套記功的辦法與評判標準,即便相當原始簡陋,但卻讓苟軍在議功酬功上有了一個可以遵照參考的東西。

  誠然,對苟政搞出來的這些花樣,苟軍上下,真正理解的人並不多,他們只是習慣並接受。這樣一套規則,雖然仍舊無法保證絕對的公平,但卻在保證以戰鬥功勞為優先前提的情況下,惠及其他有苦功勞的部隊。

  畢竟,每一場戰鬥,每支部曲都有不同的分工,想要獲勝,也需要在各自分工上盡心竭力。便是每支搏殺在第一線的隊伍,也不是每名部卒都能撈取戰功。

  因此,在戰功以及繳獲的分配上,就需要更加聰明,需要綜合考量,苟政做的,就是將這種理念灌輸給摩下將士們,也慢慢取得了認同。

  即便到此為止,對於苟政搞出的這套繳獲酬功規則,上上下下也沒多少人搞得清楚,甚至沒多少人願意花時間與心思與學習、了解,他們只是逐漸接受並熟悉這種由苟政主導的機制與規範。

  真正碰到問題,並引發紛爭的時候,最後往往還是鬧到苟政這裡,交由他親自出面解決。而作為規則的制定者,苟政也擁有絕對的解釋權,在有依有據有理的情況下,處置結果也往往能夠安撫雙方。

  這當然會增加苟政的工作強度,會時時讓他感到煩累,然而在那些紛擾之間,又何嘗不是苟政權威樹立並鞏固的體現,畢竟「裁判權」這種東西,威望不積累到一定程度,誰會當真,誰會認同,服氣?

  宰分之權,也從來是權力與地位的象徵,不是常人所能掌握並熟練運用的。

  而隨著口一戰的勝利,這種麻煩,又將向苟政襲來了。當然,這算是幸福的煩勞,畢竟,張和所率的上黨軍,此番所攜軍需物資可不少,尤其是好幾百四馬,看得苟政極其眼熱,有滯留於汾水北岸的輻重,在戰鬥還未結束之前,苟政便已經派丁良率騎軍涉水過河,前去截奪,以免那些上黨部眾攜帶物資逃遁。

  在天下板蕩、人心喪亂的時代,想要在統治上有所建樹,最好是能立下一套能為大眾所接受,並具備落實執行條件的規矩。然而,最難做的,也同樣是立下規矩。

  雖然困難,甚至是舉步維艱,但苟政一直以來都致力於此,並且逐漸在苟氏集團內部建立起了一套管理制度。雖然這套制度簡陋、粗略,零碎且不成體系,

  但卻已成為一種雛形,極具發展潛力。這也是苟政主導的苟氏集團在統治內核上,便與其他軍閥勢力區分開來的地方。

  也只有在深入了解熟悉之後,才能從中看出,苟政其人的宏圖遠略以及勃勃野望。當然,僅靠苟政一人,顯是無法成就那些規矩與志向,他需要更多志同道合者。

  作為此戰最主要的功臣,陳晃被特意喚至身旁,陪同著苟政,一路向北,往汾水之畔巡看而去。策馬巡視間,陳晃不無興奮地向苟政道賀:「恭喜主公,又獲一大勝,上黨軍幾乎全滅,敵主將張和亦被生擒,士氣民心都將由此大振啊!」

  「得竟全功,文明當居首功,臨機決斷,沉著應對,指揮有方,處合圍之窘,而士心不亂,軍陣不散,真名將也!」看著跟在身邊,一副恭謹之態的陳晃,苟政不禁誇讚道。

  可以肯定地說,在當下苟氏集團下屬的將校之中,論品行、說風度,除苟政二兄建威將軍苟雄之外,就屬陳晃最受人尊重了。而外姓將領中,也唯有陳晃,

  最受苟政喜愛,甚至可以說信任。(丁良不一樣,那是家奴出身,算是半個自家人。)

  除了品行與風度,陳晃更讓苟政看重的,還在於其具備相當謀略見識與治兵能力,在苟軍各部之中,陳晃部下未必是最能打的,但凝聚力與韌性絕對不差,

  這都與他的統率能力與人格魅力息息相關。

  而在面對苟政的讚許乃至恭維之時,陳晃依舊保持著一貫的謙遜,拱手道:「末將實不敢居功,還仰仗主公威德,運籌得當,方有此勝。若非主公率援軍及時趕到,末將與部下將士,或許已身喪張平之手。」

  「文明無需謙虛!」對陳陳晃的謙和沉穩,苟政也早已習慣了,因而也就直接道:「謀事在人,但能否成事,還需看將校盡力,士卒用命!

  能破張和,固然是三軍將士奮武,但如論首功,舍你陳晃何人?這件事,誰若不服,盡可來找我!」

  說著,苟政笑了,扭頭沖陳晃道:「文明你自是虛懷若谷,不爭功討賞,但若你這首功之人過分謙虛禮讓,不只魔下將士勳勞難以彰顯,其他有功將士怕也無顏向我表功請賞了.....

  號聽苟政這麼說,陳晃面色變了變,但見苟政那溫和自然的表情,提了口氣,

  握著韁繩,拱手拜道:「多謝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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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謙虛是其涵養,持重是其做派,然而身處在當下這個世道,又是一名軍中打磨多年的豪傑壯土,陳晃身上凱能沒些丈夫義氣,胸中又豈能沒有功名大志。

  只不過,一直被時勢、環境與經歷所壓制乃至磨滅,直到碰見苟政,在這大半年的相處交流之中,那些屬於好男兒、大丈夫內心深處的衝動,慢慢地被重新激發出來罷了。

  策馬北向,穿過那些正趕逐俘虜、收撿繳獲向汾水沿岸聚集的將士們,勝利的喜悅之情漸漸從苟政臉上消散,面容再度變得嚴肅起來,偏頭看著陳晃,苟政問道:

  「依此前所探,兼適才對幾名并州俘虜軍官的審問可知,張平此來,聲勢可是不小。不止普陽精銳齊出,還有鄴城精兵,以及匈奴騎兵為援。

  張和軍雖破,但其部下以上黨郡兵為主,此戰於張平固然是一場震懾,并州土氣亦將受挫,但於并州精幹力量而言,卻不是什麼重大損失!

  在汾水之陽,仍有三萬餘眾,洶洶南來,並不容易對付啊。我軍的危機,並未解除,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邊啊!

  而有此教訓,并州軍絕不敢再掉以輕心,我軍再想獲得如此戰這般的破敵良機,怕也是難上加難.

  ,

  怎麼說呢,在大勝之際,連戰場都還沒有打掃完,作為主師,苟政已然憂慮起之後的大敵了,其憂心之言,若是讓其他將領聽了,恐怕又要埋怨他掃興了。

  所幸,陪同在側的是陳晃,而陳晃向來是個能動腦子、且腦袋清醒的人。而從苟政身上,他看到的卻是一種「勝而不驕、計慮深遠」的品質。

  針對其憂慮,陳晃也在琢磨之後,拱手說道:「兵不在多廣,而在精悍,論兵力多寡,比起并州大軍,我軍的確仍處在劣勢。

  然如論精兵強將,以末將看來,并州軍卻未必比得過我軍。我們的將士,大多都是追隨主公,歷經戰事,飽受磨練,一刀一槍,打拼出來的銳士。

  再兼主公之謀,汾水之阻,末將相信,總是可以與并州軍周旋,甚至於戰而勝之,也不是不可能。」

  陳晃對苟政卻是信心十足,觀其表情,也不似恭維。苟政笑了笑,感慨著說道:「文明對我如此期望,我只感千鈞重擔壓於肩頭啊!苟政只有些紙上談兵的能耐,只怕有負三軍之望啊...

  對此,陳晃很是堅定地表示道:「主公謙懷,是有其理。然而,在主公率領之下,我等卻有必勝之決心!」

  「呵呵......」苟政笑出了聲,笑聲中甚至帶著幾分欣慰,兩眼都莫名地有些發酸,這樣的話,即便是從陳晃嘴中說出,也十分難得,也足以讓他感動。

  只需看看,苟政在掌軍初的日子,有多難過,又是怎樣一路熬過來的就知曉了。

  「不管如何,這一仗,卻是開了個好頭!」稍微收拾心情,苟政吁出一口氣,認真地說道:「增兵之事,也得抓緊了,否則僅靠這數千人,怕是難以抵禦并州數萬之眾!」

  一路商討著軍機,至汾水南岸,夕陽西下,霞光萬丈,映入眼帘的,是沿岸的伏屍,以及被染紅了大片的汾河水。不過,最先吸引苟政注意力的,卻不是這些,而是一處仍在持續的戰鬥。

  在汾河邊,約摸有二三十人的上黨軍卒團結在一起,背倚河水,結陣相抗,

  而周圍則有十倍以上的苟軍士卒,領頭的,恰恰是破軍營督苟須。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人在頑抗?」見狀,開口道,語氣中頗多好奇。

  遣人察問,很快苟須親自奔至苟政面前,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參見主公!」

  「什麼情況?」苟政問道。

  苟須的臉色很不好看:「一支殘卒敗伍,拒不投降,做困獸之鬥。領頭賊子,甚是兇悍,已殺傷我二十餘名部卒...:

  「難道苟都督也非其敵手?」陳晃不禁訝然道。

  聽此言,苟須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不爽地警了陳晃一眼,然後在苟政好奇的目光下,冷聲道:「單打獨鬥,我非其對手!」

  言罷,不待苟政追問,苟須幾乎咬著牙道:「請主公稍待片刻,末將將此賊子擒於馬前!」

  眼神飄了一下,苟須又請道:「我部弓矢已然耗盡,敢請主公援應一二!」

  「鄭權,你帶一什人去!」苟政自無吝嗇的道理,招招手道。

  「諾!」

  「謝主公!」

  二人轉馬,帶著人便去,苟政則綴於後,也靠上前去,一窺究竟。

  而在那汾水河畔的小戰場間,肅殺的氣氛,濃烈程度不下於千軍萬馬對陣,

  圍困之中,當眾而立者,是一名身材魁、面貌方正的漢子。

  一身輕甲,滿臉濃烈的壯士氣息,目光炯炯有神,殺氣騰騰,左手扛盾,右執槍,上挑的眉毛一跳一躍的,怒道:「弓蚝在此,誰堪一戰?」

  豪壯之聲,在汾水之畔的原野上飄蕩,直至消散,而周遭圍困的苟軍將士,

  多為其所,左顧右盼,面面相,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你叫弓蚝?」所幸,苟須及時趕了回來,穩住了軍心,策馬出列,俯視著弓蚝。

  「某家在此!」弓蚝自是凜然不懼。

  而苟須雖在馬上,但在面對此人之時,卻仿佛在被俯視一般,這種感覺讓苟須十分不爽。盯著弓蚝,冷聲說道:「張和已被俘虜,你又何必堅持?」

  「張和無能匹夫,某乃上黨豪傑,豈能隨其受辱?」弓蚝也冷冷道。

  聞言,苟須壓下心頭的不快,念及苟政就在不遠處看著,於是耐著性子道:「我家主公,素愛人才。某觀你勇力驚人,頗有英雄氣概,若能投效我家主公,必得重用!」

  「某雖不才,豈能與賊之流為伍!」弓蚝笑道。

  這話,可是徹底激怒了圍在周邊的苟軍將士們,苟須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手一揚,不只魔下士卒重新舉刀提槍,做出進攻姿態,隨行而來的鄭權等人,也拉弓上弦。

  「你當真欲死乎?」

  見此陣仗,尤其是那十幾張硬弓帶來的威脅,弓蚝的表情嚴肅了幾分,沉吟少許,將長槍往身邊一橫,目光犀利地道:「可敢下馬一戰?若能敗某,或可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