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兩條腿走路
郭毅的投效,對苟氏集團來說,毫無疑問具備重大意義,甚至堪稱里程碑事件,這意味著「苟氏」這條強勢的過江龍與河東本地士族結合、合作的開始。
聞喜郭氏,雖然算不得什麼名門望族,但是能在胡羯那極不穩定、極其野蠻的統治下,成功生存下來,並且與羯趙河東官府建立一定的合作關係,這就是其本事,至少能代表聞喜縣的士民豪強。
事實上也是如此,緊隨郭毅之後,在秋八月到來之前,有數波聞喜當地的豪傑、平民,攜老扶幼,南來安邑,投奔苟政。
而他們,顯然是衝著郭毅來的,從其中,苟政直接簡拔了五百多精壯之士,
充入中軍。並且,還讓苟政意外地發掘了一個人才,聞喜人,羅文惠。
羅文惠是聞喜當地有名的才士,家祖在西晉時期也曾官至神將,只不過不名一文,為胡漢所害,永嘉之亂,家族破敗,父、祖於亂世苟且偷生。
羅文惠少時,家境貧寒,生活尚且艱危,還要面對羯趙官府殘酷剝削,若非郭毅救濟,早已天亡。成長過程中的羅文惠,也多受郭毅幫助,尤其是知識學習上,也由此,他對郭毅常懷感恩之情。
長大之後,羅文惠感天下不寧,修文不夠,還得習武,於是開始苦讀兵書,
修習兵法。又致力於結交當地豪傑,守望相助,闖下了一定的名聲,但未出縣。
此番,當郭毅率家人、族部,南下投效苟政,羅文惠得悉之後,再無猶豫,
與相交的豪傑、任俠,一起南來,首先便找到已經在安邑縣衙內開堂理事的郭毅。
對羅文惠來投,郭毅很是高興,將其引薦與苟政。苟政這段日子,正沉浸在對「郭毅福利」的消化之中,心情本就不錯。
羅文惠,乃是郭毅如此鄭重其事推薦,苟政自然興趣大增。從郭毅口中得知羅文惠的出身、經歷、才學等基本信息後,苟政選擇單獨接見。
而一番交流下來,苟政甚喜,就沖此人身上儒俠之氣,以及對地理、兵法上的熟穩與見識,就足以引起苟政重視了。
還是那個道理,如今的苟軍,不缺普通的廝殺漢,缺的恰恰是有見識、懂得思考的高水平人才,這羅文惠通過了苟政的考察。
當然,初來乍到,即便有郭毅推薦,苟政自己也十分欣賞,也不好使其邃然而居高位要職,那會引發軍中老人不滿的。
因此,苟政將之安排在自己的親兵營中,擔任鄭權的副隊。讓苟政更加滿意的是,羅文惠對此並無怨言,認為苟政慢待了自己,而怡然受之。
後來鄭權以此問他,羅文惠則坦言,他無寸功於主公,如何肯受要職,貿然據之,人心亦難服。他前來追隨主公,正是為建功立業,不負所學,待賺得功勞,還怕沒有名分嗎?
鄭權將羅文惠的回答告訴了苟政,可想而知,苟政得知之後,是何等欣喜,
益愛之。為此,他更加關注羅文惠在親兵營的表現,同時特地登門,向郭毅表示感謝,認為他給自己薦了個真正的人才。
而如羅文惠者,只是郭毅給苟政帶來的諸多「人才福利」的一個具現。
當郭毅做出這個表率作用後,聞喜縣也很快繼安邑之後,成為第二個真正臣服苟政的河東縣邑,不管如何,郭毅都在安邑當了兩年的縣令,他在當地的影響力,足以起到這樣的效果。
於河東全郡來說,郭毅也給其他各縣河東士族們帶去了巨大震動。靠著前前後後二十多年的積累與經營,郭毅在河東郡內也是有不小名聲的,不說士族領袖,總歸是代表之一。
而以這些士族的生存之道與押注原則,當郭毅選擇舉家投靠苟政,其他河東土族們,也不得不思考其中的緣由,下意識都會換種眼光來看待苟政與苟軍。
比如,雖然逃歸河東,但心思始終更偏重於鄴城朝廷的柳恭,這位前河東太守,也頭一次以正視的目光,觀察起「苟氏集團」,真正考慮是否有其他「可能的路」能走。
郭毅投奔安邑的過程,可不是什麼秘密,更被刻意宣傳,以示苟政一番「誠心」,而就沖郭毅的那份主動,就值得很多人多動動腦子。
而在汾陰縣,薛氏堡中,那個被苟政惦記已久的大才薛強,也第一次對苟政產生了相當的興趣。為作了解試探,還自堡中派出了一支商隊南下氏,與苟軍交易食鹽、黃銅等物資。
可以說,從郭毅正式投效,入龍將軍府任職開始,他便用自己二十餘年積贊的人望、名望,幫苟政提升著實力,或許對苟氏集團軍事實力的直接提升並不顯著,但更多的作用力,卻是直達根本,夯實是基礎。
而即便不提那些宏觀上的,仍需要時間發酵轉化的影響,僅從將軍府與安邑縣本身來說,郭毅對苟政的價值也是極其明顯的。
苟政終於得到了一個,能夠在民部事務上,幫助他出謀劃策並且執行的內政人才。僅安邑縣,自苟軍北上後,零零總總,已積有近兩萬口的平民。
雖然在苟軍治下,軍民一體,不論老弱,一律按照高度的軍事化組織。但即便秉承這個思想變,在對軍與民之間的管理上,總還是存在巨大差別的,根本不可能一概而論。
同時,也需要足夠能力與數量的管理人才,來幫忙治理,苟侍那幫人,忠心與凝聚力是足夠的,但管理能力與手段,都遠遠不足,這一點也是無需避諱的。
於是,在醞釀多時之後,苟政終於動手,將由苟侍統管的「輻重營」進行整改,具體措施,就是對那龐大、斑雜且充滿予盾與各種混亂的後勤體系進行拆分,分為軍輻系統,以及民政系統。
前者,自然還掛著「輻重營」的牌子,但重心徹底轉移到軍隊後勤服務上將那些流民、屯營等相關事務獨立出來,劃歸「民政系統」統一管理。
當然,這個所謂民政系統,主要對那些苟氏征服、俘虜抑或主動依附的平民進行管理,還是由苟政進行直管,只不過,郭毅以將軍府主簿+安邑縣令的身份,
進行具體的操作,並直接向苟政負責罷了。
為此,在苟政的支持下,郭毅率領部分投靠的河東官吏,共同組成苟氏集團的民政管理系統,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標誌。
對當前階段的苟氏集團來說,拆分後,不管是所謂的軍輻系統,還是內政系統,其最終的價值指向,仍是為軍隊服務。
不論何時,軍隊都是最基礎、最根本的保障,軍事優先原則,絕不是短時間內所能改變的。兩套系統,只不過是在此前安邑整軍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分工罷了。
這意味著,苟氏集團的草台班子,從此之後,真正開始兩條腿走路,雖然,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一瘤一拐,瞞珊前進。
而對「輻重營」的拆分,苟侍的心情十分複雜,頗有種「新人笑,舊人哭」的委屈感,畢竟,手下管理的人少了,也就意味著權力弱了,地位下降了。
不過,苟侍又不是毫無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裡,那些民政事務,並不是他能玩得轉的,尤其在規模上來之後。
即便是軍隊後勤,他也越發感到吃力,也就是仗著對軍隊的熟悉,以及諸部將領給面子,方顯遊刃有餘。但是,隨著勢力的發展,苟政目光與要求也越來越高,這就非苟侍力所能及了。
因此,在感慨之餘,苟侍的心中又未嘗沒有一種解脫的感覺,終於擺脫了那些流民、黔首,擺脫了那些紛繁事務。他可以不用管那些老弱病殘的吃喝拉撒,
不用頭疼是否有人偷奸要滑,不用理會那些賤民之間可笑的矛盾紛爭.....
總之,他擺脫了無數煩惱,可以專心軍輻後勤之事了!只是,權勢的減弱,
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能讓苟侍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則主要在於兩個原因,一自是苟政那日益鞏固提升的權威,讓他只敢小聲抱怨,而不敢過分抗拒,同時苟政還就此專門和他交心暢談,溫言安慰,給足了尊重。
另一方面,則在於,苟政將河東鹽池的管理大權,依舊保留在軍輻系統內,
生產、運輸乃至交易,都仍由苟侍那干人負責。
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苟氏集團在河東郡影響的沉澱,解池也已成為苟軍最重要的一條財源,在苟氏軍政集團的運轉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在過去的兩個月里,有形形色色的「商賈」,自四面八方而來河東,欲購解鹽。河東通往外界的鹽道,也在緩慢地打開之中,許多苟軍需要的糧油布匹、鐵器等武器,也隨之被那些「神通廣大」的商賈販來。
因此,當苟政還記得,將這最重要的財源,控制在「自己人」手中時,苟侍的心情方安。
還需提一事,在郭毅正式進入苟氏集團後,剩下那些被拘押別院的河東籍俘虜將吏們,紛紛放下矜持,轉變立場,也投靠過來。
唯一例外的,還是那蘇國,他與苟政有過幾次交流。當面之時,苟政還是那副求賢若渴的姿態,表示很欣賞蘇國的軍事才能,希望能攜手,共謀大事。
到如今這個地步,蘇國自是已經動心了,但男人也總有矯情的時候,兀自矜持著,驕傲著,哪怕「明公」二字都跑到喉嚨了,面上依舊不服。
最後,還是苟政「通情達理」地,與蘇國打了一個賭。苟政一直堅定認為,
羯趙將亡,而蘇國則持相反態度,畢竟,就七月從中原、河北傳來的消息看,那羯趙主石遵在討平其兄石沖叛亂後,已經坐穩了皇位。
同時,在魯郡那邊,石遵已遣司空李農為南討大都督,率步騎擊敗晉軍,殲滅三千晉軍銳卒。由褚衷作為征討大都督的東晉北伐,正陷入泥潭。
看起來,在石遵這個「長君」上位後,羯趙的形勢,似乎在好轉,人心在逐漸安定,秩序在重新恢復。屆時,苟政這些人,又還能在河東堅持多久?
蘇國,嘴上是持此意見的。而苟政與他的大賭,嚴格來說更像是一個約定,
那便是羯趙滅亡之日,蘇國納首歸順1.::
這個賭,苟政百分百自信會贏,而蘇國,則未必想贏!
相比之下,那曹苞倒是越來越像個「樂子人」了,見蘇國不肯降,他也要堅守「底線」,要展現他京兆士族的傲骨來。
只可惜,話白說,表情白做,苟政雖然並不鄙視此人,卻也沒多上心。留著此人,想的也只是,有朝一日,進得關西,這個他聽都沒聽過的京兆曹氏嫡子,
或許能起到一些作用,僅此而已。
而當其他俘虜,都陸續向苟政表示臣服,別院中只剩下蘇國與曹苞時,曹苞受不了了,激動地向苟政提出請求,希望能換監所,與蘇國分開。
苟政滿足了曹苞的要求,在安邑的牢房裡給他找了個好鋪位..:
在七月未過,八月將至的日子裡,不管是對苟氏集團,還是對河東郡來說,
最要緊的一件事,自然而然乃是秋收了。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正當其時。
有鑑於夏收時的搶糧,河東的士民們,大多心懷顧慮,憂心怖地觀望著安邑的動向。而對秋收,苟政當然是有想法的,只不過,比起「初臨寶地」時的窘迫,秋時的苟政與苟軍,底氣要足得多,方式也要改變了。
於是,在苟政的授意下,由郭毅出面,到各縣,召集當地士民,代表苟政與之商談。
商談結果則是,各士族、豪強之家,以部眾、田畝規模,向龍將軍繳納糧稅。為此,郭毅根據他的了解,制定了一份粗略的繳稅標準,即便土地、人口最多的士族,繳納稅糧也不超過2000斛。
同時,若是人力不足,苟軍還可遣屯民前往,幫助收割,以一人一斛的「工錢」計算,收完為止,這份幫助,則帶著些強制性。
到了,苟軍對河東士族的態度,依舊是實力為本,強權開道,而得到優待的,唯有像郭氏這樣誠信投靠的郡望賢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