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枋頭還在流淚
四月初二,健加快了撤軍的步伐,他遣黃眉為將,率銳卒三千開道,為大軍掃平回師路途。
在健率大軍出職關陘,攻略河東腹地的同時,於其來路間,並不安寧。太行、王屋山脈間的山民百姓,固然不敢侵犯氏軍,但總免不了骨頭硬的。
比如苟政委任的東垣縣長王卓,前者,與蘇國一起,在山間阻截過程中,被符菁領軍擊潰,走失山野,差點連命都丟掉。
所幸有幾名忠心的仆卒,拼死護衛,方得保全。後來,王卓在王屋山中糾集了一干躲避兵亂的東垣百姓及秦雍流民,人不多,得眾僅數百丁壯。
不過,這些丁壯,尤其是那些秦雍流民,此前都受過王卓的恩惠(至少沒有虐待),又被氏軍破壞了原本的生計,因而當王卓牽頭,大多願意附從。
而王卓率領這幾百丁壯,沒幹其他事,專門活躍於東垣境內,騷擾氏大軍的後路,順著軟關陘向河東郡輸送軍需的氏軍後勤部卒,實在太顯眼了。
當然,即便是氏軍的後勤部隊,其組織、訓練及戰鬥經驗,也不是王卓那幾百臨時聚攏起的「民匪」可比,因而斬獲並不多,甚至幾次為氏軍所擊敗。
所幸,王卓是土生土長的東垣豪傑出身,對當地的道路、地理情況十分了解,戰不過氏軍,但逃命的卻沒有太大問題。
不是所有氏軍都有為將之勇、之智,氏軍的後勤部隊,對王卓的騷擾不勝其煩,但應對起來甚是乏術。十來日下來,雖然實際損失不多,但軍需供饋效率,
卻是大大降低,也引得健大怒,連連詰難負責大軍後勤轉運供饋的梁安。
在勢如破竹時,對於背後的騷擾可以渾不在意,視其為隔靴搔癢,無礙大局。但當踏上撤軍之途時,那不被在意的細節,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派出符黃眉,也足見符健的決心,要知道,黃眉不只有勇力,更兼智能,
往往能夠承擔一些艱巨的任務。
黃眉領軍先行後,健也緊隨之,率大軍及輻重緩行,然後,未出聞喜境,便又收到了一則壞消息,還是來自於枋頭。
枋頭的危機加重了!
簡單地講,是繼麻秋之亂後,一頭更加強悍的暴虎,緊跟著對處於混亂、虛弱中的枋頭露出了猿牙,郵城的再閔動手了!
很難說清麻秋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態,或許他真的並非胡虜,而是一個「晉人」,在再閔將他幾乎效力了一輩子的羯趙推翻後,竟然選擇與之合作。
歲初之時,受再閔之命,殺軍中羯土,趕逐王朗,本人也是在率師回鄴城途中,被洪所獲。幾個月後,在枋頭舉亂失利的情況下,他再度想起了再閔。
二十七日夜間,麻秋為雄所破,狼狐逃至安陽,很快就遣使往鄴城,說以枋頭之變的內情,並懇邀魏帝再閔遣王師南下,攻滅氏。
而此時的再閔在做什麼呢?他正面臨著稱帝以來的第一次危機。
卻是在前不久,羯趙新興王石祗在襄國稱帝了,正式名正言順地扛起羯趙的大旗。石祗稱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封群臣,主要是那些羯趙的耆老宿臣,尤其是那些被再閔在郵城的狠辣作為衝擊到的六夷軍閥。
包括瀑頭的姚羌內,眾多據州郡擁兵馬者,都表示響應,一時間,石祗聲勢大振,幾近湮滅的羯趙,也有迴光返照之兆。
緊跟著,石祗便開始廣布文,試圖組建起新一輪的「反閔聯盟」,包括枋頭集團這邊,哪怕早已自立,仍舊收到了石祗的封賞,雖然洪棄之如弊履。
面對石祗為首的羯趙殘餘勢力的壓力,再閔雖然自信,也難免感到壓力,他同樣在積極備戰。沒曾想,北邊的石祗還沒發作,南面的枋頭率領出亂子了。
冉閔與符氏之間,可是老冤家了,當初石虎殺洪那幾個才幹卓著的兒子,
背後未嘗就不是冉閔進言的效果。
而十幾年的恩怨交結,發展到如今,一直沒有爆發出來,只是雙方互有忌禪,沒有找到一擊致命的機會罷了。麻秋送來的,對再閔來說,就是一道意外驚喜。
自掌權鄴城以來,冉閔便覺坐上了一個火爐子,屁股下邊烤著,四面都是敵人,稱帝之後,更是舉世皆敵,石氏餘孽猖獗,他正欲舉兵討之。
原本該是要對石祗這個「臂越稱尊」的偽帝動手,但枋頭這邊一出事,再閔就忍不住調轉兵鋒。已經準備好的兵馬錢糧,拿誰都是開刀。
左右,氏與他再閔,也不可能化敵為友的,而洪這個老氏,聚眾十數萬,屯於枋頭,對郵城來說,始終是個腹心之患。
過去是沒機會,不敢妄動,如今天賜良機,豈能不把握住。
在戰機的把握以及決策上,冉閔從來是敏銳與果決的,因此,當確認枋頭之變屬實,連帶洪被害,符健大軍還遠在西征途中....
這一系列的有利戰機,都讓冉閔再難按捺住他的戰意。於是,就在三十日,
再閔動手了,留太子再胤守鄴城,他親自率領五萬戎卒南下,意欲踏平枋頭,消滅符氏。
原本是用不著再閔親自出手的,畢竟哪有當君主的,日常性親征。但再閔也沒其他辦法,冉魏集團中,能獨立領軍的將帥之才,實在不多,即便有,能得他信任的,也實在不多。
比如李農,這個去年協助冉閔掌權的最大功臣,在冉閔「修成正果」之後,
終於因為過高的名望,被冉閔滅了門。而冉閔,從殺李農開始,也一步步暴露出他狹隘、忌刻的一面,漸失「漢族士民」之心,他本人朝著「癲狂」快速邁進。
當然,在永和六年春夏之交,占據鄴城的再魏集團,至少看起來依舊強橫,
為人所矚目。畢竟,明面上石祗糾集那麼多羯趙殘餘勢力,也僅僅呈現與之相持抗衡的局面罷了。
而再閔親自領兵南下,給枋頭集團帶來的,幾乎是滅頂的威脅。當此危局,
安、雄緊急收攏兵馬部眾,設防於枋頭,同時急遣使者西進,向健求援。
事實上,以洪經營十六七年的底蘊,即便健率大軍在外,又經麻秋之亂,枋頭剩下的實力,依舊是可觀的,臨時組織起幾萬兵卒(戰力姑且不論),
沒有太大問題。
但是,那得洪來做,而枋頭此時所處的局面,根本容不得樂觀,因而即便雄擁有出色的統帥之才,也只能和安一起,堅壁防守。
雄倒是想領兵出擊,將冉閔拒於「國門」之外,但被安勸阻了,實在是軍心士氣,難以提供信心。
而保守的代價,則是枋頭部民,為冉閔攻略掠,流散各方,畢竟,枋頭城的規模,可容納不了太多軍民。當眼睜睜看著家族多年積累,為魏軍侵掠、破壞,
符雄等人是恥欲裂。
而健在回師途中,再聽聞這樣的消息,更是怒火攻心,比之聽聞麻秋之亂、洪被害,更加憤怒、緊張。
如果說,之前健靠著過硬的心理素質,還能穩住的話,當再閔對氏來上這麼一手時,他也不禁「道心」紊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