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苻菁兵敗

  第139章 苻菁兵敗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正當健為枋頭危機而焦心不已時,又一則壞訊,接鍾而來:菁兵敗!

  前者,符健兵圍安邑,察苟武「堅壁清野」之細情,遣菁率師西掠,追殲那些逃亡的苟氏部屬、屯民。

  前文提過,所謂西遷,真實呈現的狀態,就是一場大逃難,數以萬計的河東士民、屯民,攜老扶幼,向西流離。自安邑以西至蒲坂,道途之間,總能看到那些淒零、驚惶與狼狐的身影。

  流落飄零之人,有如豕犬,為人所捕殺獵獲。菁領兵而西,沿途追索,那些走的慢的,綴於後的,基本都為其所斬獲,死傷甚多。

  苟軍的流民部中,並不乏血氣之勇的將吏,氏騎掠殺之下,奮起抵抗者有很多,但多為菁斬殺。二十八日的時候,菁甚至率眾渡過沫水,輕取岸北的解縣城,作為宿營、休整以及屯置戰獲物資之所。

  在解縣,有苟軍一二百部卒駐守,面對氏軍,根本不敢抵禦,倉皇棄城而走,被菁追斬大半,因天晚方才收刀。而西進的勢如破竹,恣意馳騁,極大助漲了符菁的驕氣。

  只不過,在對河東軍政情報的了解上,氏這邊功課顯然做得不足,至少菁並不清楚,解縣的軍政重心早就轉移到柳氏堡了,縣城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短短數日的時間,苟軍根本不可能將河東郡縣官財民產搬空,菁若是掉頭東進,拿下柳氏堡,繳獲只會更多。正因敵情消息的缺失,拿下解縣後的菁,

  一門心思全部撲在西面的蒲坂上。

  蒲坂渡的重要性,不需贅言,哪怕僅從地圖上考慮,也能看出其重要性,尤其是軍事價值。作為秦、普交通最重要的孔道,雖然臨出發前荷健沒有特別交待,但菁早將其作為西略行動中最主要的軍事目標看待。

  更何況,根據其探騎匯報,大量的河東苟軍部屬已然匯聚於蒲坂。而事實上,苟軍在河東積攢了將近一年的人口、財貨,大部分也都滯留渡口,包括苟政為西征而囤聚的糧草軍械,在有關中糧料補充之後,仍未徹底轉運乾淨...:

  這,可就更加具備進攻價值了。二十九日,在解縣休整一日後,菁即率眾繼續向西挺進,兵鋒直指蒲坂渡。

  那時蒲坂渡的情況,與荷菁斥候所探,相差倒也不遠,正常情況下,別說三千氏騎,只需一千精騎,便足以將之鬧得天翻地覆了。

  畢竟聚集蒲坂的,基本以屯民眾為主,其混亂程度與抵抗能力,是完全無法給氏軍造成威脅的。唯獨一點,是氏騎沒有刺探到的,早在二十六日,由苟雄率領的四千苟軍騎兵,已然抵至蒲坂。

  苟雄軍至後,用了一日時間,方將所有軍卒、戰馬以及武器東渡,休息整兵的同時,也按照苟政的命令,協助苟侍對蒲坂部卒民西渡。

  但比之更為重要的,是對河東戰情的偵察把握,安邑那邊的敵情自不用多說,很快就通過苟軍的情報線送達。

  而比起苟武那邊的圍困危機,菁這路兵馬的行動,則迅速進入苟雄的視野。

  雖然苟政給苟雄軍的預設目標並不高,但苟雄及魔下將領們,可不想碌碌無為,僅作為一個「護衛隊」存在,四千餘鐵騎集中使用,自苟氏集團成軍立業以來,就不曾有過。

  因而,在菁銳意西進,攻殺俘掠之時,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行動,已然相當清晰地暴露在苟軍眼中,並迅速為苟雄謀劃。

  針對菁軍,苟雄並無意玩弄什麼機謀技巧,就利用菁的驕狂急進,突出一個出其不意、以有備擊無備。為了不引起菁警惕,苟雄直接將全軍囚隱起來,以嚴厲軍法約束。

  而為漲其驕心,慢其防備,在菁軍至蒲坂城東後,苟雄又派了苟侍魔下的輔卒,出城與戰,擺出螳臂當車的愚蠢姿態。

  千餘輔卒,戰力本就屏弱,又野戰迎敵,根本擋不住氏騎,被菁率軍,只一個衝鋒便潰散了,然後追亡逐北,一路衝殺到蒲坂城關之下。

  當然,也就到此為止了,在菁只粗略一觀蒲坂城垣的輪廓,還未仔細觀察城防情況的時候,洞開的城門中,突出一千多由苟雄親自率領的苟騎。

  三十日,在安邑攻防進入高潮之時,在蒲坂,來自苟軍對符氏最凌厲的反擊,也展開了:::::

  苟雄所率四千餘騎,可不全是精銳,高素質的騎兵哪裡是那麼容易就練成的,只能說,是有四千多有戰爭經驗並且會騎馬的健卒,配以戰馬、騎具,武裝成騎卒罷了。

  不過,苟雄率領的這一千多騎兵就不同了,這絕對是苟騎中的精英,由成軍最早的驍騎營以及苟政親兵營的玄甲隊組成,是蒲坂苟軍最強悍的突擊力量,當然也承擔著戰場上的主要作戰任務。

  在苟雄的設計下,蒲坂城東爆發的實則是一場遭遇戰,一場正面交鋒,只不過,苟騎這邊已以逸待勞,而氏軍遠途西來,又經過一番消耗,最重要的是,前幾日的輕鬆作戰,讓他們將驕意怠..::

  但有一點十分明確,那就是在這種簡單的謀劃中,想要實現戰術意圖,最終靠的,還是軍隊作戰實力與意志的比拼。

  在這方面,兩軍之間,並沒有質的差距,但戰場形勢,從一開始就不利于氏騎。首先菁便遭到了苟雄、丁良二人的迎頭痛擊,尤其是玄甲隊,是其成軍以來,第一次真正釋放自己的戰力。

  重騎的魅力,在曠野之上的騎兵會戰之中,顯露無遺,再配合著作戰經驗已經相當豐富的驍騎營將土,發揮出的威力則就更加強勁。

  即便以氏騎的兇悍,也難以抵擋,靠著因追擊拉長的戰線,方才勉強消除其衝擊,但由菁親率的先頭部隊,依舊被苟騎衝散了。

  伴隨著的,則是苟興率領的銳騎營,弓蛀率領果騎營,自南北兩面的截擊。

  低軍的基本素質是在線的,作戰意志也相當堅定,菁更是英勇,毫無怯懦表現。

  在菁的率領下,氏騎發起了相當英勇的抗擊,尤其在雙方部隊展開,形成亂戰混戰之後,很多氏騎更是自發地聚集一起,抗擊苟軍的圍攻。

  但氏騎的英勇,也只不過為這一場慘痛的失敗,增添一抹悲壯罷了。在苟軍三面圍攻之下,也只堪堪抵擋了半個時辰,即徹底敗退。

  當然,這與菁的主動撤退不無關係。菁此人,或許有驕橫狂妄的一面,

  但其軍事才幹還是十分突出的。雖然難以接受,但他清楚地認識到,戰局於低軍的不利。

  為了及時止損,為了避免全軍覆沒的結局,菁不敢再盲目地堅持下去,不得不下達撤退命令。這一撤,自然是一場徹底的崩盤。

  西來之時有多狂躁,東去之時就有多狼狽,最終,在苟軍的追殺之下,菁逃了五十餘里,方才擺脫苟軍大隊騎兵的追擊,而那時,他身邊僅跟著不到五百的殘兵敗將了。

  至於剩下的兩千多氏騎,或死或傷或俘,即便還有不少人流散山野民間,以氏如今面臨的局勢,也很難再把這些騎卒重新聚攏起來了。

  這一敗,對氏軍來說,自是傷筋動骨。別看氏是胡部,但他們的「漢化」程度實則是很高,尤其是生產經營上,基本已經喪失了遊牧屬性,早就成為半耕半牧的勢力。

  這也意味著,符氏魔下的騎兵實則並不多,當然這也與石虎時期的「馬政」有關,全國各地的馬匹,實則大部分都被羯趙強征至軍中,掌握在羯趙朝手中。

  洪也是通過梁犢之亂時,趁機擴張,一年下來,也就將魔下騎卒,擴充至萬人左右,限制他們的,依舊是馬源。而健此次西征,就帶走了一大半。

  也可想而知,菁這三千騎,被苟軍擊敗之後,對氏的打擊。除了騎兵這種戰略戰術部隊的損傷,更重要的,是那些將士,大部分可都是氏卒。

  安邑東城激戰之時,死了八百氏卒,就讓符健驚魂痛心,而況符菁這等慘敗。如何面對健,乃至洪,是菁東逃之時,最為憂心慚愧的。

  以一種十分狼狽、落寞的姿態,菁率領殘部東奔,不過,那個時候,健已經收到枋頭驚變,下令撤軍了。至於健的使者,沒有找到菁,卻落入了苟軍游騎手中。

  因此,等菁領軍退至安邑城之時,見到的除了城垣上下那瘡之景之外,

  只有殘留在城池周圍那些殘破空蕩的營壘。

  面對這種情況,菁傻了眼,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何事,但他沒有任何選擇,

  唯有繼續帶人逃亡。城內的苟軍,背後的苟騎,可都是威脅。

  就這麼著,一直到四月二日,菁逃至聞喜,才終於得知健大軍的消息。

  此時,菁殘部已是筋疲力竭,但是人人熱淚盈眶,這可謂是劫後餘生,也終於勉強從那種被遺棄的失落之感中擺脫出來。

  而菁,在收拾心情之後,肉負荊,懷著一種異常沉重的心情,前往拜見符健。

  不知是否為錯覺,看到這個只比他大了不到十歲的叔父,菁頭一次生出畏懼之感。除了對兵敗難以釋懷的羞恥心理之外,也跟健此時的狀態有關。

  三十多歲的年紀,鬢角已然平添了幾縷白髮,深沉的眼神,嚴肅的面容,無不讓健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滿懷羞恥與忐忑,菁向符健跪倒,詳細敘說了慘敗的經歷過程。而符健,

  只是默默聽著,於他而言,難道還有比枋頭危機更壞的消息嗎?

  審視著符菁上身暴露出來的傷口,大部分都在身前,有幾處,還往包紮處滲著鮮血,殷紅極了,至少證明,這個侄兒沒有畏戰怯敵,他是一路拼殺著回來的。

  軍帳中,菁懇切地向健請罪,有些出乎他意料,造成了如此重大損失,

  符健卻沒有多少責怪他的意思,而是親自起身,用一雙有力的雙手,將他扶起,

  說道:「吾侄無戰敗之罪,我卻有失謀之過,終是小了賊軍,以致敗兵折將!」

  符健如此態度,讓菁感動不已,固執地請求健問罪。對此,健則以一種哀傷的語氣,將撤軍的原因,講給他聽。

  聽到枋頭驚變的消息,菁也有如晴天霹靂,那張凌厲的面龐間,頓時浮出無限悲戚,用力地咬破嘴唇,雙目通紅,怒吼道:「麻秋奸賊,我必殺汝!」

  看著情緒激動的菁,荷健探手,撫在他健碩的肩膀上,盯著他的眼睛,悲痛道:「為先王報仇,是必然之事,然當此之時,保住我氏基業,才是告慰先王最好的辦法!否則,枋頭若失,黃泉之下,我等有何顏面見之!」

  「時下,枋頭危急,亟待我軍回師救援,如何完好帶領大軍東歸,才是首要之事!」健鄭重地說道:「苟軍之中有能人,你我接連受挫,此番撤軍,即便一時難以察覺內情,早晚能夠反應過來。

  若安邑、蒲坂兩路苟軍會合,難保其不會追擊,撤軍之要,關乎枋頭全局,

  關乎我氏未來,不可不防,不可不慎!

  此時危局,我能夠相信的,只有我符氏子弟!子侄之中,論英勇果決,銳意敢戰,無出汝之右者!若為蒲坂之敗而感到羞恥,便該知恥而後勇,率軍為我大軍殿後,力拒追師,保障我軍順利東歸!」

  一股壓力撲面而來,此時此刻,不論是健鄭重其事的語氣態度,還是氏所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都讓菁心頭生出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因蒲坂之敗而破損的鬥志也再度熊熊燃燒起來。

  迎著健的目光,菁以一種決絕的語氣,長身拜道:「敢請三千兵,除卻身死魂消,定不使賊軍一兵一卒,驚擾大軍後撤!」

  對此,健沒有絲毫猶豫,應道:「兵馬即刻準備好,只是你傷勢可還能力戰?」

  符菁慨然道:「肌膚之痛,怎抵內心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