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調兵遣將
苟武的這項匯報,字里列間,無不透著一種決絕與從容,而對他的建議,苟政除了認可、准允、支持之外,又還能有其他看法嗎?
實在是,苟武對於河東面臨的形勢,以及應對處置的思路辦法,已經想的相當周至,換作是他,恐怕也很難再提出什麼更有見地的策略了。
長安城北,雍州刺史府。
不似杜洪,苟政入主長安之後,表現地相當克制,既沒有入長樂,也沒有進未央,長安小城內的宮殿,也只是派遣甲士駐守,命人收拾清理,而無其他「褻瀆」行為。
至於他的霸府,則將原京兆府給占了,開府建衙,揚旗樹威。而就沖他的這種行舉,很多長安士民便對苟政高看一眼。
比起安邑,京兆府的格局與布置,可就要大氣多了。乾淨敞亮的大堂間,苟政盤腿而坐,拿著河東郡的形勢圖,默默研究著,一直到苟雄、丁良、弓蛀、苟興四人上堂拜見。
「參見主公!」
「坐!」見到四人,苟政朝堂間兩排擺開的幾張席位,輕聲道。
待四人落座,苟政挪動身子,改為跪坐,當他腰背挺直的時候,整個人便又恢復了平日那種堅定從容的姿態。
看向四人,苟政開門見山道:「河東的形勢,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了,坦白地說,危若累卵,氏三萬之眾,長驅而西,苟武兵少,難以抵擋,隨時有傾覆之憂。
或許再聽到河東的消息,安邑已然失陷,河東盡為所掠,我們在河東辛苦一年經營積贊的土地、人口、財貨,都將落入氏之手..::
2
聽苟政這麼說,在場年紀最輕的銳騎營督苟興,立刻激動地表示道:「氏賊膽敢犯我郡邑,豈能容之?情勢既已如此危急,主公為何不及早發兵救援?」
對此,苟政反問道:「你可知,需多少兵馬,方能救河東,退氏兵?」見苟興那副激動模樣,苟政語氣平靜地問道,
苟興微愣,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但很快表示道:「總是不當見死不救,放任氏賊攻取河東!」
「苟興!」這個時候,苟雄發話了:「你不要急躁,籌謀對敵,主公自有計較!」
回過頭,苟雄便問苟政道:「元直,你既召我們幾人前來,想來是已有定議,有所委派,就請下命令吧!」
「還是二兄知我!」聞言,苟政面上一副開慰的樣子。
沉吟少許,苟政方緩緩道來:「氏大軍此時來攻,算是打在了我們七寸之上,長安初下,三輔不穩,關中未定,一時絕難走脫!
回師河東,動兵少,則恐非氏對手,何況還有并州軍這頭惡狼在旁窺測;
動兵多,則雍州之地,勢難鎮壓,長安也恐易於人手。
如欲破氏大軍,不全師而東,恐難功成。符氏軍隊,將勇兵銳,實力雄厚,非并州兵馬可比,破之也絕非易事,一旦兵日久,河東打爛了,關中恐怕也難保住.::::
說到這兒,苟政的表情已然格外嚴肅,苟雄四人面上也不見絲毫輕鬆之色。
深吸一口氣,苟政說道:「當此兩難之際,河東頹勢難挽,我已做好舍河東而固關右的準備。」
此言一落,不只苟興,丁良、弓蚝都急了,弓蛀甚至直接說道:「主公,怎能捨棄河東,不少將士的家小,可都還滯留當地!」
苟雄眉頭也緊著,沉聲道:「元直,此議是否再斟酌一番,河東經營不已,將士也難免有眷戀之情!何況,弟妹也尚在安邑,安危不可不慮!」
苟政抬手,以示安撫,道:「德長(苟武)給我來了一則軍報,欲揀精壯勇土,死守安邑,阻滯氏軍,為河東部屬西撤爭取時間!想來,眼下各大屯營,已經踏上西遷之路了::::
這顯然仍不能說服幾人,丁良欲開口說些什麼,被苟政止住了。只見他以一口格外鄭重的語氣,說道:「德長為了獻了一套堅壁清野、御備氏的策略,慷慨決絕,我仔細思來,除了支持他,別無選擇!」
「河東是必須要援救的,但如何援法,氏如何抗擊之,卻不能莽撞!」苟政終於說出他的打算:「我意集驍騎、銳騎、果騎三營東援,二兄為帥,丁良、
弓蚝、苟興隨其出擊!」
幾乎是盯著幾人,苟政交待道:「東出的目的,務必要記住!其一,蒲坂一定守住,這是關中門戶,絕不容有失,月前我們是怎麼突破西來的,正可為鑑:
其二,配合苟侍,接應西遷之軍民部眾,這些都是我苟氏經過考驗的擁,
但有一絲機會,也不能輕易放棄。
其三,以騎軍之高機動能力,牽制氏大軍,為安邑減輕壓力。若安邑能守,則與德長軍一內一外,與符氏相持,若不能守,則儘量接應守軍突圍,必須把德長給我搶出來!」
「諾!」聽完苟政吩咐,幾人立刻起身,齊聲拜道。
苟政也站起來,朝帶頭的苟雄拱手一禮,鄭重道:「二兄,東援之事,就拜託你了,臨機決斷,全憑自主,我只應從後,予以支持!」
此時,就仿佛在茅津強渡大河之前,苟雄再度感受到那股託付之重。只剎那的恍惚,苟雄便恢復親密個,也異常堅定地拜道:「元直但居長安,看我等卻敵!河東,絕非氏賊恣意攻掠之所!」
「拜託了!」重重地握了握苟雄的手,苟政又偏頭,看向苟興,輕笑道:「苟興,你是我族中虎兒,也是我中軍各營中最年輕的督將!
有些非議與揣測,想來你也聽到過,此番,就用你手中的戰刀,為自己正名吧!」
「諾!」對此,苟興那張年輕的臉繃得緊緊的,面龐間儘是肅然,朗聲拜道。被苟政這麼一激,眼神中已然透著一股狠勁兒。
苟興時年也不過十七歲,但勇力非凡,善於騎射,但能夠快速崛起於軍中,
位居銳騎營督這樣的軍職,除了本身的天賦與勇名之外,也得益於苟雄的提拔。
苟雄對苟興的喜愛與看重,在族中軍中,都不是什麼秘密。也正因如此,軍中上下,對苟興這個「關係戶」,非議並不少。
而一直以來,苟興都還沒有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成就,西進本是一個機會,
只可惜苟雄那一路,過於順利,未經大戰。
此番馳援河東,對苟興來說,難說是不是一場機遇,但在苟政的刺激下,雛虎已然摩拳擦掌、張牙舞爪了。
軍情緊急,刻不容緩,作戰任務與目標下達完畢之後,也無多話,苟雄帶著三將,前往軍營調兵做出發準備了。苟政甚至交待,兵馬集中之後,可直接出發,不必再請示辭行。
苟政呢,從堂上一直走到堂前,立於屋檐下,始終望著苟雄四人的遠去的身影,面色也逐漸恢復沉凝,顏色重得幾欲滴水。
苟政心知,不管接下來河東之役,進展如何,結局如何,河東遭遇一場嚴重的兵瑟與破壞,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對河東的諸多寄望,尤其是糧食與食鹽,也基本可以宣告放棄了。
而沒有河東那邊給予的持續支持,長安這邊面臨的窘境,就只能依靠自身了,甚至還得倒過來,反哺河東軍事。
這,顯然已經影響到苟政的關中戰略了,鑑於此情,苟政也不得不對整合關中的計劃,進行調整。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苟政對此看得很開,但如此劇烈的變化,依舊引發他內心強烈的不適。而這種不適,帶來的,是對氏強烈的敵視與憤恨!
低賊,看看究竟是誰,笑到最後!
就在當日哺時,整兵完畢的苟雄,便率領四千騎,揚塵向東,馳援河東。為了充實其戰力,苟政還特別將自己親兵營中的玄甲隊,劃撥給苟雄。
在數次的擴充過後,這支直屬於苟政的重騎,規模已經攀至兩百騎,人,
馬、甲、械,都是精中選精,優中選優,正面對決,絕對冠絕整個苟軍。
也就是西進以來,從杜洪、毛受手中繳獲了大量的戰馬,方使苟政此番能夠相對快速的調兵東進馳援河東。
當然,針對河東的危機,除了苟雄所率精騎之外,苟政少不了其他安排,
比如苟威,苟政很快也召見他,任命他為弘農太守,讓他率所部以及苟須的破軍營東進,鎮守弘農,接應軍民。河東部眾的撤退,也和苟軍西征一般,分南北兩條路。
而一旦河東徹底淪喪,苟政就要求苟威、苟須,控制津渡,沿河布防,阻拒低軍可能的南渡行動。
對這二苟,苟政除軍令之外,還有一段話交待:大兄尚在谷水之畔的長功嶺,等著我們功成之後,迎他還略陽祖瑩,他就在旁邊看著!
還有苟旦,苟政讓他率所部兼增派輔卒一千,共兩千五百卒,東進鞏固蒲坂的防禦。苟政的命令相當嚴苛,讓他與蒲坂共存亡,任何情況下,不許撤退,除非戰盡最後一兵一卒。
苟旦接手蒲坂防禦後,苟侍也得以解脫出來,被苟政委任為馮翊太守。他的任務,也同樣艱巨,坐鎮臨晉,中轉調動物資,支撐河東禦敵,同時接應西遷屯營部眾,暫時就安頓於馮翊境內。
從苟政的各項軍隊調動與軍事安排來看,真到了關鍵時刻,他真正能無條件、無保留信任倚重的,還得是苟氏的這些族將。
即便他們之中,不少人的能力已經跟不上當下苟軍的發展了,但是,除了他們,也很難讓苟政相信,還有哪些人,能夠死心塌地、堅定不移地為苟氏拼命,
死不動搖。
當然,也不是全然不信外將,否則就不會有對丁良、弓蛀的遣派,同時,苟政還任命羅文惠為潼關守將,讓他率領破陣營,進駐潼關,給關中塞防再加一道保險。
可以說,面對氏大軍的洶洶進逼,苟政除了沒有全師東向與之力戰外,在防禦應對上的投入一點都不少,僅長安這邊的戰兵,就調動了上萬步騎。
所幸,苟政對長安眾軍的整編,已經基本完成,至少框架已經組織落實了,
倒使調兵遣將,不至於陷入混亂。
苟政在對敵戰略上,顯然是趨於保守的,但這已經是苟政在綜合關中、河東各方面情況後,採取的一種權宜之計了。
還是那個道理,就是再捨不得河東,即便心頭在滴血,關中依舊重於河東,
苟氏集團的經營重心,應該也必須轉移到關西這邊來,這是從進入長安之後,就註定了的事情。
而隨著苟軍的大規模調動,讓苟政愁苦的供給問題,在進一步加劇的同時,
勉強平靜了大半個月的關中局勢,也緊跟著再度緊張起來了。
那些密切關注著長安的夷夏士望豪右,對長安苟軍的動向,無不警惕,當然還有好奇與探究。而河東的軍情,也不可能永遠隱瞞住。
在有心人的刺探之下,氏挺進河東的消息,也迅速暴露了出來,並以極快的速度,向雍、秦大地傳播,各方勢力,聞風而動。
因為并州軍南犯之事,很多關西右族都知道,苟政的後路並不穩,但怎麼也比不上氏大軍西進,帶來的震動更大。
藉於此,那些居心回測者,內心再度騷動起來。當然,心動不代表行動,更多的人還是選擇暫時觀望,苟氏與氏之間的這場角力結果。
畢竟,苟軍此前的戰績可是實打實的,對關西豪右的威力尚強。而且,苟政雖然往河東方向派遣了不少兵馬,但在留在長安的實力尤強,仍不是好惹的。
大多數勢力雖然選擇觀望,但還是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動的人,比如武功的杜洪,認為這是反攻的大好時機,更加積極地聯絡群豪。
甚至於,就在苟政眼皮子底下,有些人開始不安分了,比如,那些投降的高陸氏部,得知是氏遣大軍西進後,他們沒有直接扯旗響應,就已經算是克制的。
也正是在這種內外壓力之下,苟政方意識到,有些事情,似乎又偏離他的設想的,有些事情也很難如他之願。比如對氏大軍,如果他的目標僅僅停留在將之拒於關西之外的話,那麼屆時在關西地區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就未必是他所能承受的了。
當各方面的異動,通過偵騎、細作,傳至苟政案上時,募然回首,苟政發現,對氏大軍,他還真不能過於保守。
也正是在這種高壓之下,苟政腦子裡忽然生出這樣一個疑問:「麻將軍,你為何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