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急襲
「這是什麼陣勢?」寧靜的帥帳之中,突然響起苟政的疑聲。
卻是苟政拿著朱晃手繪的一份陰縣防禦形勢圖,研究地咋舌不已,朱晃畫得很簡單,張先的布置也很清晰,只是一時間,讓苟政無法判斷其意圖。
據朱晃報,張先將其所率軍隊一分為二,一部分屯於城中,一部分駐於城外。這本沒有什麼問題,在軍事防禦上,也往往講究一個角之勢,內外結合,相互支援,以免徹底喪失主動。
一開始,聽聞張先在陰繁縣擺出防禦姿態,苟政心下還一沉,覺得苟須那麼一鬧,雖然挫其銳氣,但也打草驚蛇了。
但仔細研究張先的防禦布置後,他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衝動,蠢蠢欲動。只因為,張先城外下寨,距離陰縣城極近,幾乎貼著城牆腳下安營紮寨。
「這張先意欲何為?」苟政提出他的疑惑:「如欲防禦,為何不乾脆把軍隊全部收縮城中,又或者另擇山地、台塬,據地利以挾後?」
對這個疑問,在場的三名將吏,不管是楊閭、鄭權,還是朱晃,一時間,都沒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至於苟政自己,他雖然在過去一年中仔細研究兵法、陣法,但並不算深入,然而在戰火的磨礪下,對戰場的形勢是有基本嗅覺與判斷的。
而張先在陰縣的布防,卻給他看到了一個機會,那凸出縣城的營寨,豈非專門用來給他進攻的?再結合苟須的戰場偵察,苟政知道,自己徹底動心了!
「你可還有體力,再跑一趟?」苟政問朱晃道。
「請主公吩咐!」聞問,朱晃當即抱拳應道,慨然而利落。
「很好!」苟政當即表示:「待破了張先軍,你這個探騎營副督,我便給你扶正!」
「多謝主公!」朱晃神色間更見興奮。
這段日子來,他賣力打探,甚至不惜親往長安,把馮翊、京兆境內的道路、城池基本都給探明白了,所謀者是什麼,還不是出人頭地,而苟政正一步步將希望帶給他。
倘若拿下長安,會產生怎樣的結果與影響,對於一般的苟軍將士來說,很難準確全面地描述出來,但也有一個基本的共識,對他們是有巨大好處的。
而哪怕衝著這一點,就值得追隨,值得拼命,希望對於這個時代的中下層人士來說,既渺茫,
又難得。
似朱晃這樣的苟軍中層將領,自然更加積極了,因此哪怕很疲憊,面對苟政的命令,他也沒有絲毫猶豫,相反他更怕沒有立功的機會。
「給朱晃準備點吃食,再把歸義右營都督羅文惠給我找來!」苟政沖鄭權吩咐道。
未己,羅文惠奉命來見:「參見主公!」
「文惠,這是探騎打探的陰軍防禦布置,你看看!」苟政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將朱晃所畫簡圖交給他。
在眼下苟政軍中,對兵法、陣型、戰法研究較深的,恐怕只有羅文惠了。羅文惠略帶好奇地接過一覽,很快面帶訝然:「僅從圖上看,卻有些不合常規,但未曾親眼察之,無法定論,也許其中另有什麼章法與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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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作此考慮,因此,有意讓你親自去一趟,偵察敵營,將更具體的敵情,更細緻的布防,帶回來!」苟政說道。
對此,羅文惠稍一思索,也果斷應道:「諾!」
「朱晃,你與羅都督一併前往,給他帶路!」苟政又看向已然快速用完簡食的朱晃:「記住,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諾!」
「主公這是有意進兵了?」全程聽完苟政的安排,楊間琢磨了下,輕聲問苟政道。
苟政回到案後坐下,拿起一道銅製的令箭,慢悠悠地說道:「獵物已經出籠,自要設法將其捕獲!只是,動手的時機,還需審慎判斷!」
楊閭若有所思,他對軍事,並不擅長,但聽其言,卻是十分肯定地道:「若破得張先軍,長安必歸主公!」
「去把郭將請來!」苟政琢磨了下,又吩咐道。
郭將,出身馮翊郭氏,是苟政此前入臨晉時,第一個主動來投的士族豪強,還帶著幾十名族兵。而對這樣的表率,苟政自然十分重視,欲將其為打造為吸引關西豪傑的典型,
因此,苟政直接拜郭將為行軍司馬,以表重視,雖然暫時還沒有什麼實權,也不可能直接進入苟氏集團核心層,但但也允其隨軍,偶爾也被苟政喚來,參贊軍機。
不一會兒,一名三十上下、顴骨微突、頜下短須的男子走了進來,躬身一禮:「拜見明公!」
「郭司馬免禮!」苟政語氣熟絡,揮手道,
「不知明公喚屬下來,有何事吩咐?」郭將看起來也很識趣,態度恭敬。
「郭司馬想來也聽說了,杜洪已遣軍東進,以拒我軍!領軍者,乃是杜洪司馬張琚之弟張先,
對此人,不知郭司馬可熟悉?」苟政道明意圖。
聞言,郭將面露恍然,想了想,道:「有所耳聞,卻不敢稱熟悉!」
「那也比我一頭霧水來得強!且說說看,此人統兵之能如何?」苟政又問道。
對此,郭將顯得更加謹慎了,仔細思量過後,這樣說來:「稟明公,張先真正聞名關西,還是在這兩月之內,隨其兄投奔長安,拜為將軍。
在馮翊時,在下僅聞其人,好獵,頗有勇力,曾率幾十名部曲,擊敗數百盜賊,保一方平安。」
「如此說來,倒也不全然一庸人?」苟政聞之,眉頭一擰。
見狀,郭將思吟幾許,拱手說道:「明公亦勿需多慮,張先雖有勇力,但有一事可以明確,他過去從無軍旅經驗,也未有統帥兵馬,破軍克敵的戰績......
聽郭將這麼說,苟政先是一愣,旋即看了看此人,莞爾一笑:「關心則切,看來是我有些著相了,我下將士,皆是久經沙場,飽受磨礪的驍卒、銳士,區區張先,又何足道哉!」
話是這般說,但苟政的神情,依舊沒有多少放鬆,事關前途生死,豈能有一絲一毫的大意與僥倖?這個時候的苟政,也不敢傲慢。
約摸在子夜前後,新豐城外的苟軍大營,已是萬籟俱寂,整座大營只有零星的燈火閃爍,就像苟政那閃爍的思維。
在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外出「公幹」後,羅文惠與朱晃再度歸來,回營入帳,見到苟政的第一件事,便如苟須那般,堅定地表示道:「主公,前趨擊敵,張先必破!」
在苟政的問詢下,羅文惠眉色雀躍,說道:「末將急馳而西,半個時辰即至陰,抵達之後,
仔細查看敵軍營防,只能說,破綻百出!
敵軍營寨布置,毫無章法可言,防禦稀疏,失之嚴密,連基本的拒馬、溝壕都未布置。觀其營盤大小,容兵不下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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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文惠將他的探營結果,細緻地描述出來,並力促苟政進兵。
見其興致勃勃,苟政反而愈加冷靜,抬了抬眼皮,說道:「這,會不會是張先刻意露出破綻,
引我軍去攻?」
對此,羅文惠搖頭道:「主公,敵軍若有埋伏,唯有陰城內可藏兵馬!以兩軍戰力比較,正面對決,我軍必勝,而張先欲設奇謀,只怕謀算不成,反遭其禍,只會敗得更快!」
羅文惠的話,苟政聽明白了。不管如何,苟軍的整體實力在這裡,硬碰硬,絕非張先軍可敵,
不必過度疑慮!
至此,苟政也收起了他所有的忌憚,深吸一口氣,神情嚴肅地道:「傳令各營將校,大帳議軍!」
「諾!」
只一刻鐘的功夫,苟政的帥帳,成為了大營中最亮堂的地方。全軍幾十名將校齊聚於此,都目光灼灼的望著苟政,這陣勢,幾乎把所有人的疲憊驅散。
「將探明軍情,告與眾將!」
「諾!」
在眾人略顯訝異的目光下,羅文惠起身,將一面由他新制的草圖展開,介紹陰敵情。比起朱晃,羅文惠講得,可要細緻地多,也更讓這干將校理解。
而等其說完,苟須直接站起來,激動道:「主公,我早有言,敵軍屬弱,不堪一擊,還請下令吧!」
盯了苟須一眼,苟政安坐案後,環視一圈,語氣肅然道:「我意已決,即刻起兵,突襲陰!
給你們半個時辰,將各自部下喚起,整備出發!」
「諾!」
「欲求擊破,兵貴神速!」頓了下,苟政又道:「由探騎營引路,中堅、驍騎、破陣、歸義右營四營,五千步騎,為先導出擊,苟安為主將指揮,丁良、羅文惠副之!」
見苟政拿起令箭,苟安立刻上前,雙手接下,而丁良、弓蚝、羅文惠、朱晃四人,也緊隨其後,拜道:「諾!」
「其餘各將,整備部卒,隨我一道,為其後繼!」苟政緊跟著道。
做完主要軍事安排,苟政特地點出苟須,吩道:「苟須率破軍營,留守大營,待天明後,與重輔卒,押運糧草西進!」
「主公,這等大戰,豈能棄大將銳卒不用!」聽到這個安排,苟須立刻便急了,當場叫道。
「白日才經苦戰,血斗一場,正需休整!」苟政道。
苟須連忙道:「已然休養了半夜,足堪殺敵!」
見苟須欲糾纏,苟政聲音立刻大了起來:「你不累,破軍營弟兄們也不累嗎?」
「苟須,主公軍令已下,豈可違背?」邊上,見氣氛有些緊張,苟安出言勸道。
聞言,苟政也按下情緒,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語氣平和地道:「你取新豐,挫敵銳,斬首千餘,功勞簿上我已經給你記上了。我知你銳意敢戰,但總得給其他將士,留下些立功機會吧!」
苟政此言落,其餘將校,也緊跟著出言附和。
「糧草輻重,關乎我全軍命脈,豈是小事?如若有失,我反要治你重罪!」苟政又嚴厲道。
眼下,苟軍準備的糧草,大部分都屯於臨晉,由苟侍調度支援,輸送前線。隨大軍行動的,只是一小部分。
聽苟政這麼說,苟須雖然仍覺可惜,卻也不敢再堅持了。比起苟旦、勾起之流,苟須雖然同樣「勇」於表達自己的意願與訴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苟政敬畏也是日益深重的。
擺平了苟須,苟政再度恢復嚴肅,道:「各去準備吧!」
隨著苟政的軍令被各部將校執行,整個苟軍大營,就像一頭被喚醒的巨獸,每一個翻騰,都帶來震動大地的動靜。
當然,騷動是避免不了的,正是困頓的時辰,被強行叫起,丘八是難免怨言的。所幸,苟政一直努力、堅持推行的軍紀,起了作用,再兼各營將校馭下有力,雖然抱怨頗多,但各營將士,還是聽令整裝列隊,以待出發。
而被派作先遣的五千步騎,效率更快,只用了不到兩刻鐘,便已整備完畢,並集結於大營西側。在獲得苟政的首肯,打著火把,在夜色的掩映下,快速西行而去。
苟政選派這四營作為先鋒,自然也是有考量的,苟安是主將,自需中堅營支持;丁良所率驍騎營,策應作用重要;弓的破陣營,正是攻城拔寨的利器;而羅文惠,親自履足偵察,熟悉敵情,
同時他帶兵是當前苟氏將校中最有章法的,歸義右營那些秦雍流民軍,養了這麼久,也該展示一下了。
平心而論,張先該是幸運的,初次率領大軍作戰,便面對苟氏集團這干精兵悍將的輪番衝擊,
而這,或許正是他「名留青史」的機會。
輕裝簡行,三十來里的距離,哪怕有黑夜的遲滯,實則也用不了太長的時間。再加有探騎營的引路,丑初(1點)出發,到寅初(3點)之後,苟安率軍,已然悄然逼近了陰。
在距離陰大營約十里的時候,就已經熄滅了所有燈火,摸著黑前進,所幸夜幕之上星光雖暗,卻還勉強能夠指路。
陰城,城東軍營,那片羅文惠所言破綻百出的營盤外,五千勁旅,像五千隻幽靈,默默喘息著,醞釀著,於悄然之間,做好了突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