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後的交待(卷終)
一塊加急鑿刻「寧北將軍府」牌匾,很快便將原本的龍驤將軍府替代,與此同時,苟政又下令自府庫中拿出幾匹新布,著屯營巧婦趕製出幾十面「晉」旗.....
一切都顯得那麼倉促而簡陋,但至少從表面呈現的氣象來看,安邑城的幾大地標,在一夜之間,便真正換了「晉顏」,而不像過去那般,僅僅嘴上喊著口號。
到十九日,經過一輪緊鑼密鼓的軍事動員,至少安邑城這邊,苟軍上下,已然做好了戰爭準備,城市戒嚴,將士告別歸營,等待開拔。最後一批准備用於前線的軍需物資也被押運往蒲坂、茅津,司馬苟侍親自帶人向西出發。
從整體來看,苟政對苟氏集團文武將校軍民的動員組織,依舊處於一個較低的水平,各種素亂很多,亂象憑發,但在軍事效率上,已經勝過當今天下大部分軍隊了。
而出現的這些問題,也只是因為實力所限、管理人才數量素質有限罷了。但是,這毫無疑問表明著苟政誓取關中的強大決心。
等準備到這個程度的時候,苟政自己反而輕鬆了下來,尤其在臨出發前的十九日,他甚至能騰出時間來看書。當然,這种放松自是一種調節。
將軍府堂間,不再將校雲集,零星的幾道人影坐在席位上,商討著攸關苟氏集團安危的大事。
當然,主要是苟政,做著臨出發前最後的交待。
「德長(苟武表字)!」苟政指著郭毅與陳晃,對苟武說道:「郭長史、陳都督,一個是我婦翁,一個是我患難之交,都是可以託付大事的賢良。
此番,我領軍西去,欲以你為建武將軍,留守河東,坐鎮安邑,保我軍後背無憂!他們二人,
將是你最重要的助手!」
「婦翁、文明!」苟政又向郭毅、陳晃抱拳道:「我家兄弟的才幹,我心裡清楚,只是他初來乍到,對許多事務尚不熟悉,還需二位多加擔待、協助,我在此謝過!」
見狀,郭、陳二人趕忙應道:「主公言重了!我等,必然竭忠盡力,輔助建武將軍!」
「文明,我不在期間,你除了輔助苟武之外,平陽孫萬東那邊,還需你居中,加以協調,以免生出嫌隙!」苟政又特地向陳晃吩咐道。
「諾!」
當苟政目光轉回,見到的,卻是苟武一張沉凝的面龐,未見絲毫欣喜,只有深深的肅穆。苟政道:「德長,你有何顧慮?」
聞問,苟武抬眼,深吸一口氣,應道:「主公如此信重,我只恐有負所託!」
苟政笑了笑,言語間極負感情:「當初,大兄如何將族部交與你鎮守,今日我便如何將河東交給你!當此之時,能為我苟氏守家者,舍你苟武,還有何人?」
聽苟政提起苟勝,腦海中又不禁浮現魏郡苟氏家園的毀滅,苟武目光瞬間凝起,再無遲疑,拱手抱拳,堅定地拜道:「除非我死,關東族部之遭遇,必不會重演於安邑!」
「好!這才是我苟氏男兒!」苟政贊道,然後語氣輕鬆地安撫道:「你也不要有太大負擔,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們早已非任人宰割之魚肉!只需待我軍在關中稍有建樹,站穩腳跟,河東亦可安定!」
「諾!」苟政鄭重拜道,
郭毅、陳晃各有事務,先行退下了,堂間很快便只剩下苟氏三兄弟。沒有旁人,苟政自然而然,換了一種語氣,親切地以「武郎」稱呼苟武。
然後說道:「西進之事,我與二兄,已然籌劃多時!二兄之統帥勇略,必須用在攻取長安,沒有他,我少一臂膀,恐事難成。
然河東這邊,畢竟浸透了我軍諸多心血,辛苦經營至今春,著實不易,不便輕易捨棄!倘若西進受挫,錢糧輻需,猶需河東籌措支持,因此,河東之重,絲毫不弱於攻城略地!」
說到這兒,苟政頓了下,飲了口水,又繼續道:「最初我的計劃,是讓苟侍留守,然而他雖忠誠勤懇,族部中也小有威望,但在才略上畢竟不足,我也需他率輻重營,為將士供饋軍需。
而其他人,實事求是地講,畢竟是外人外將,與我們隔著一層,如非必要,豈敢真將腹心要害交託!你的歸來,正解了我一大煩惱.....,
聽苟政這麼說,苟武方面露恍然,但心情也更加沉重,心頭掛著的是一種名為責任感的東西。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苟雄,也開口了:「武郎,我苟氏輾轉流離,歷經數十年磨難,死了多少先輩族部,至今方窺得一絲真正昌大家業、光耀門媚的機會!
眼下之關中,就是百年、千年難遇之良機,我與元直,已然決議,冒死一擊。苟氏族人,所剩無幾,但搏命的血氣志勇還在。
你我兄弟之間,不需有保留,只當各司其職,銳意進取,待得下長安,定關中,成王業,兄弟再會之時,一起向祖宗報喜,也不負此身此世!」
苟武被苟雄一番話說得熱血沸騰,再無疑慮,慨然應道:「兄弟在前,我豈敢落後?」
「陳晃所率中壘營,多歷陣仗,訓練也足,是守備主力!你的歸德營初建,雖多為精壯,且不乏流民精英,但畢竟欠缺訓練,我再給你抽調一百老卒,補入營中,提升戰力!」
苟政面色從容地交待著:「另外,我幕府中,這段時間,也歷練了幾名文吏,不說有多幹練,
對至少對郡內、安邑之事,還算熟悉。我留兩人給你,以備諮詢!
嗯......河東士族豪強,目前為止,雖與我們建立了基本的合作,但關係還不可靠,不足盡信,該防備的,還當防備。但以他們一貫的作風,在我軍遭受重大挫敗以前,是不會輕易發難的,
因此暫可安心,小心警惕即可。
幾大屯營,你需時時關注,除了軍隊,這些屯民百姓,就是我們最重要的根基。春耕夏收,依舊是一項艱巨的任務,要同郭長史配合好,勿廢農時田務。
倘若真到事急之時,屯營中的精壯,也是可以抽調使用的,但那是涸澤而漁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切莫走到這一步.....
治一郡的複雜困難,遠大於治一家,慢慢體會吧,但是記住,時時謹慎,不做無謂之失!」
面對苟政的叮囑,苟武以一種相當端正的態度,拜道:「必當謹記主公教誨!」
「僚吏就在偏廳等候,跟著他們,再熟悉熟悉安邑軍政情況!」苟政伸手道。
「諾!」
等苟武走後,堂間就只剩苟政、苟雄兩兄弟了,看著端坐案後,已然閉目養神的苟政,苟雄輕輕地問道:「元直,德長他能擔此重任嗎?」
『危難之時,果斷率族人逃脫;林慮山中,煎熬半載求生;兵荒馬亂,步步危機,完好來投!
德長展現出的見識、能力與素質,足以打動我了!」
睜眼看著苟雄,苟政這麼說道:「而況,我們現在可還有其他選擇?即便有,又豈能安心?綜合權衡,只有德長!
二兄適才說得很好,西進關中,本就是我們又一次賭博,只是此次賭得更大,但搏得卻是一個王霸之業.....
專這段時間,為關中戰略,兄弟倆都繁忙操持於軍政事務,少有談心,趁著這個機會,交流著心得。
未己,親兵來報,那朝廷使者王楊之又來求見。聞之,苟雄當即起身,說道:「我看此人甚是厭惡,不如不見,再去巡檢將士準備!」
「二兄但去!」
苟雄幾乎與王楊之交錯而過,對其行禮,也直接忽視。王楊之暗暗搖頭,這些丘八,果真不通禮數。
待見到坐於堂間的苟政,王楊之迅速變了笑臉,上前佝身道:「將軍,這兩日間,府上進出頻繁,調動甚多,莫非已然準備好兵馬,準備進兵河南?」
「王從事此來,除了傳制,莫非還要當苟某的監軍?」聞問,苟政淡淡的反問。
見苟政語氣不善,王楊之連連搖頭,汕汕道:「將軍切莫誤會,在下只是好奇,好奇!」
「從事既然問起,苟某也不吝相告!」苟政平靜地道:「我河東兵馬的確已然準備到位,進軍日期也已定下,就在明日!」
王楊之聞言大喜,拱手正欲恭維幾句,卻又聽苟政補充道:「只是,不是向東進取中原,而是向西收復關中!」
「啊......」王楊之驚呼一聲,愣愣地望著苟政:「這,這...
見其結舌,苟政一臉平和地解釋著:「關中如今,正在羯趙餘孽杜洪手中,我想長安亦是舊都,正當以興復為己任,若得功成,同樣是響應殷中軍北伐號召,是也不是?」
「可這與殷公謀略相悖啊!」王楊之回過神來,不滿道:「而況,杜洪乃京兆大姓,在下北上之前,也聽聞他已有歸附朝廷之舉措!」
「京兆大姓......」苟政嘴角抽動,此時他實在很難忍住不去蔑視,反問道:「杜洪如今可得朝廷制救冊封?」
王楊之搖頭:「未聞!未知!」
「那杜洪就是臂稱朝廷名號的奸偽之徒,合當由我興兵討伐!」苟政悠悠然道,眼神則默然地盯著王楊之。
為其所,王楊之苦著張臉,哀嘆道:「將軍執意同室操戈,在下自難勸阻,只是如何向殷公交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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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既是在問苟政,也是在問自己。苟政則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道:「待殷公統帥北伐王師,克定中原之後,我當親自前往謝罪!」
「既如此,懇請將軍派一支兵馬,護我南歸復命!」王楊之無奈,只能拱手請求道。
「從事先不急南歸!」見狀,苟政眉頭上挑,說道。
「將軍有何吩咐?」王楊之下意識地有些警惕。
苟政笑咪眯地道:「從事使命未成,豈能南歸!」
「朝廷制命,殷公之請,在下已然傳達到位!」王楊之表示道,
苟政笑容更加燦爛了,解釋道:「一道制書,可遠遠不夠!河東、平陽、弘農三郡,苟某有些影響力,但關內豪傑士民,可就未必信一道文書了。
因此,還需現身說法,方更有說服力。從事出身琅琊王氏,高門大族,天下聞名,待我打進關中之後,還請從事替我傳示朝廷賜封..:::
聽苟政道出緣由,王楊之早已顧不得什麼名士風采了,兩眼瞪得老大:「萬萬不可啊!」
苟政:「有何不可?」
「待將此事遍傳關右後,我自當遣人,送你回揚州!「
至此,王楊之才真正體會到,所謂高門大姓、上流名士、朝廷使節,在這等強人軍閥面前,一文不值,即便苟政看起來,並不粗魯,甚至習慣於輕言細語。
傍晚時分,苟政帶著些許疲憊,走進將軍府後宅,進入內堂,已然擺好了吃食,邊上亦有兩名僕婦侍候,與郭蕙一道陪嫁過來的。
畢竟是名門淑女,自郭蕙嫁進府中之後,至少在後院,給苟政帶來了一些新規矩、新風尚。
堂間,郭蕙與苟恆、苟荻兄妹倆等著,見到苟政的身影,三人一起上前迎接:「郎君(三叔)!」
自歸安邑後,苟恆與苟荻兄妹便被苟政安排在將軍府中,暫由郭蕙照料。回以笑容,苟政看著準備好的餐食,道:「先用晚餐吧!」
雖有食不言寢不語之說,但苟政根本不在意,一邊啃著鰲餅,一邊問苟恆、苟荻道:「進府也有些時日了,一切可還適應?」
聞問,苟恆答道:「多承叔母照料,甚好!」
略作沉吟,苟政吩咐道:「荻娘,從明日開始,你跟著叔母識文斷字!至於恆郎,也從明日始,進入童子營,學習訓練!記住用心學習,唯己有才,方不墮乃父之威!」
「諾!」對苟政的安排,苟恆與苟荻自難反對。
夜幕降下,屋內昏黃的燈光,營造著一種暖昧的氣氛,郭蕙一身影影綽綽的裙子,暴露出苗條的身段。親自給苟政遞上一杯熱湯後,郭蕙輕聲說道:「有一則喜訊要告知郎君!」
「何事?」苟政漫不經心地應道。
「那趙娘子,今日查出已有身孕......」郭蕙道。
「嗯?」苟政回過神,盯著郭蕙:「當真?」
郭蕙點了點頭:「她也是個可憐人,如今有孕在身,郎君還是給她一個名分吧!」
「此事,就交由夫人處置!」苟政想了想,道。
「諾!」
郭蕙輕聲應著,待苟政放下湯碗後,緩緩地探過身子,貼到苟政身上,按在苟政胸膛,幽幽地說道:「郎君出征,妾自當於府中,恭候凱旋,只是一別難免經月.....
苟政本有些心猿意馬,低頭見郭蕙那迷離的表情,實在動人,自無忍耐的道理。
一響貪歡,略盡歡愉,若非怕明日出征,馬上腿軟,是決然不肯輕易罷休的。經過開發的郭娘子,還是極具魅力的.....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