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似玉渡入些許便見他睜開了眼,朦朧的月色落在剔透的眼眸里依稀聚起細碎的光,仿佛一下子墜落了虛無幻境之中,如夢似幻,懸於星空。閱讀

  她心口一慌連忙支起身來,面色有些泛白,只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看不出來,靈怪舍靈氣形同拿刀剔骨,渡去了一小半自然痛不欲生,身上早已出了冷汗。

  沈修止靜看她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往我嘴裡吹什麼?」

  外頭雨聲泠泠,襯得屋裡極為安靜,他身上虛弱,說話比以往輕上許多,二人又這般親昵過,現下低聲輕語便越顯曖昧。

  似玉聞言心中咯噔一下,雖說凡人根本察覺不出靈氣,至多是察覺自己往他嘴裡吹氣,可這藉口卻不好找,沈修止不一樣,他心思太過敏銳,尋常理由不可能說服他,倘若是有一點不慎,就有可能被發現。

  凡人自來不喜除他們之外的生物,甚至視為異類,人妖殊途從開天以來便已然有了,妖魔鬼怪害人的故事更是廣為流傳。

  尤其是千年狐妖和書生的故事,青衣不知唱了多少回,狐妖和凡人在一起,無論怎樣都會□□氣,即便她本身不願意,也會不由自主沾染。

  凡人以精氣而生,狐妖禍害了書生的性命,到最後便成了妖物禍害人,他們這些靈怪自然也屬於妖,只是低了許多階。

  似玉腦中千絲萬緒,忽而想起青衣唱得戲裡曾提到過女兒香,此香不同尋常香料,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身上自帶的香氣。

  她雖不大懂,可卻極為羨慕那些閨中小姐,她們每當從門面前路過的時候,那身上的香氣確實極為好聞,不像她們石獅子風吹雨打,有的只有滄桑味。

  似玉拉著被子微微靠近他,小聲輕道,話間的嬌媚越盛,「道長沒嘗過女兒香嗎?」

  沈修止聞言微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似玉鮮紅的唇瓣微啟,對著他輕吐了一口靈氣,「可有嘗出來是什麼滋味?」

  香甜的溫暖氣息輕輕噴在面上有些發癢,沈修止微微側過臉去,「躺回去。」聲音雖然清冷,卻因為虛弱而沒多少震懾力。

  似玉微微直起身,「道長不喜歡嗎?我們那裡的戲子常說,男人都喜歡聞女兒香……」

  「躺回去。」沈修止冷聲呵斥。

  似玉莫名其妙又被凶了一頓,一時氣哼哼地躺下去,這人真的一點都不好相處,深夜睡不著聊會兒天都不願意!

  一躺下卻碰到了他的手,和冰塊一般,凍得她一個哆嗦,她才想起剛頭他的唇瓣也是冷涼涼的,可見這屋裡有多冷。

  「道長,今兒個夜裡下雨實在太冷了,你會吃不消的,你和我一道蓋被子罷。」

  沈修止平平靜靜躺在石炕上,說出來的話和似玉料想得一樣,「無妨。」

  無妨,每一次都說無妨,可哪一次又是真的無妨,不只耳朵硬,連嘴都很硬!

  似玉心中很是為難,這麼多日相處下來,多多少少也了解這塊肉的性子,很是固執硬氣,便是在他身旁說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她再不多言,快速靠近他身旁將被子蓋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身體極冰,感覺都透著冷氣,好像連骨頭都透著冷意。

  沈修止當即要坐起身與她隔開距離。

  似玉連忙起身按著他躺回去,「道長,不是奉了師命下山的嗎,若是就這樣凍死了,那豈不是辜負了你師父的期望?」

  沈修止聞言動作一頓,沒有說話似在思索。

  果然還是拿他師父說事比較得用,似玉自不能等他琢磨出來,伸手將被子給他好好蓋好,「好了,快睡罷,明早那些人若是又來,我們還得起來應付呢~」

  沈修止這才徹底安靜下來,生死面前禮教似乎都已然不重要,完成師命於他來說才是最要緊的事。

  似玉一覺睡到大天亮,外頭的雨早就停了,沈修止整個人躺得筆直,一處都不曾挪動。

  唯一的交集便是他默許了自己和他躺在一塊兒。

  似玉伸手摸向他的手,已經恢復了溫暖,不再似昨日那般冰冷。

  沈修止醒得比她早一些,只靜靜躺著沒有驚動她,他輕輕收回了手,始終保持著些許距離。

  似玉在被窩裡微微直起身看向他,「你感覺可好些了?」

  她面上一塊青一塊紫,看著就極疼,醒來頭一件事卻來問他好不好,又叫人如何覺察不到她的心思……

  「好了許多。」沈修止靜默了片刻才開口回道,剛剛醒轉聲音還有些啞然。

  似玉見他面色確實好了許多,想著應當是靈氣起了作用,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才坐起身便覺一陣頭暈,伸手摸去極疼,些許頭髮還打了結,這處沒有梳子,她只能反著手極為艱難地梳理。

  身後沈修止坐起身,「我幫你。」

  似玉聞言心中一喜,當即收回了手往他面前挪去,將腦袋湊近他,「道長可以順便摸摸我嗎?」

  沈修止完全當作沒聽見,面色平靜地伸手替她去解打纏的發,動作很細緻,沒有扯落她一根頭髮。

  似玉見他不肯替她順毛,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只覺這個人對靈怪一點都不體貼。

  早間的陽光透過窗縫照射進來,絲絲縷縷地撒在灰藍色的被子上,洋洋灑灑落在他身上驅散了秋日的寒冷,照得滿屋亮堂而又溫暖。

  沈修止神情很認真,修長的手指輕輕解著著她的烏髮,屋裡的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得他面容皙白得有些透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眉眼清雋如畫,眉眼間的清冷到極致便成了乾淨,仿如踏入了虛無的仙境見著了真正的仙人。

  似玉低著頭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能看到他衣衫前襟,顏色是洗得發白的淡舊,穿在他身上卻越覺乾淨,手上動作也極為輕柔,鼻間似乎縈繞了陽光的味道,莫名舒心。

  這頭髮打結得厲害,弄了許久才能弄好,沈修止分開最後一絲亂發才收回了手,「好了。」

  清透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輕輕跌落進耳里,二人的距離靠得並不近,她的心跳卻莫名快了一瞬,甚至覺得這屋子狹窄得很,連他的呼吸都能輕易感覺到,不容忽視。

  她連忙坐起身,眼睛卻不自覺看向了別處,見他視線好像落在自己身上,心中莫名一顫,連忙站起身越過他下了石炕,「現下時辰還早,你再躺一會兒,院子裡還有隻山雞,我去燉了給你吃。」

  「不用了,我好了許多,起來與你一道罷。」沈修止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動作雖然緩慢,但到底比之前好了許多,腳下已然平穩起來。

  沈修止一起身便習慣性地俯身整理被褥,他本就比她高出許多,這一起身越顯屋子狹窄,似玉只覺受到了氣勢上的壓迫,以往可是她一頭獨大呢,現下倒有些氣弱。

  她不自覺微微往後退了一步,二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莫名顯得屋中氣氛極為拘束。

  似玉默站了半晌,越發覺得不自在,瞥了眼窗外的陽光,連忙起了話頭,「劉嬸說這被子要在太陽下曬曬,蓋著才暖和,我瞧著今日日頭極好,不如我們將被子曬了罷。」

  這話倒像是剛嫁進來的小娘子,話間有些客氣卻又透出親密,怎麼樣都脫離不了曖昧二字。

  沈修止聞言手上一頓,片刻後才道:「好,我拿到院裡去。」

  似玉一時無用武之地,只能幹看著沈修止將被子拿到院子裡曬著。

  她跟到院子才想起了山雞,當即便跑回灶房裡頭拿了刀出來,準備殺雞。

  沈修止自然而然順手接過了她的刀,一言不發地替她處理起山雞,人和人到底還是有差別的,他連殺雞的動作都莫名好看,一刀下了要害,乾淨利落地放血,平生讓人生出殺雞焉用牛刀的感覺。

  似玉看了一會兒,又生出幾絲心慌,「我先去生火了。」

  沈修止手上沒停也沒抬眼看她,卻輕輕「嗯」了一聲作為回應,陽光下落下如玉的面容上越顯清雋乾淨,細碎的陽光聚在眉眼處極為耀眼,連長睫垂下的角度都莫名惑人。

  似玉心中莫名一緊,連忙轉身跑進灶房裡頭燒熱水。

  沈修止見她轉身走了才抬眼看去,見她跑進了屋才收回了視線,面色平常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這般舉動。

  二人各自在院子屋裡忙活著,冷清破舊的屋子平添許多生氣,一切與先前一樣平常,卻又好像完全不同,像是剛成親的夫妻不知如何相處,可又不完全是。

  似玉蹲著暗自施法好久才將火生好,沈修止那廂已經提著雞進來了,「雞好了。」

  似玉見自己的靈力越發弱,沈修止現下禁不起她吃,這裡也沒有香火可以吃,一時發愁怪生好是艱辛,想謀口飯吃都不行……

  聽見他聲音嚇了一跳,直手忙腳亂地起身提過雞放在案板上,連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灶房就只有一點點大,他一進來便顯得這處極為狹小,連呼吸的空氣都稀薄起來。

  似玉又蹲下身子,極為認真地扇火。

  「有什麼要我幫你的嗎?」

  他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似玉也不知為何,莫名有些無措,「沒有了,你去歇著罷。」

  沈修止聞言也沒有出去,依舊站在她身後,似乎不好意思自己坐享其成。

  似玉只覺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裡,一時越發不自在起來,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會生火嗎?」

  「會。」沈修止微微頷首,走到她身旁俯身拿過她手中的蒲扇,「我來罷。」

  似玉連忙起身將位置讓給了他,到一旁去處理案板上胖嘟嘟的雞,視線卻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他拿著手中的蒲扇不緊不慢扇著,隨著火候控制著速度,裡頭的火慢慢變大,煙也慢慢熏出來,他微微眯起眼,那模樣莫名叫人心口發顫。

  似玉心跳快了一拍,一分神手上的刀便切著了手指頭,直疼叫出聲。

  沈修止當即起身走來,拿過她的手一看,食指上果然冒了一道血痕,手指太過細白嬌嫩,看著便覺極嚴重。

  他眉間微不可見一斂,姑娘家手嫩,那藥酒太過刺激,只會讓她更疼,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處理為好。

  似玉見他靠近,一時呼吸之間都有些不暢起來,她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沈修止這才覺出剛頭於禮不合,垂眼微微往後一步,拉開些許距離。

  二人相對無言越發生出幾絲曖昧,這灶房又小,讓人越覺拘束得緊。

  似玉連忙轉身拿起刀準備繼續處理,沈修止見狀伸手過去拿刀,「讓我來罷,你的手碰不得。」

  他只拿著刀背並沒有碰到她的手,身子也與她隔著一段距離,似玉卻覺心口壓得慌,連忙鬆手放開了刀,讓出了位置給他,極為不自然道:「我去外頭等你罷。」

  沈修止聞言「嗯」了一聲,便拿著刀開始處理雞。

  似玉遛出灶房坐到了炕上,時不時瞥見沈修止在灶房裡忙碌的身影,長腿窄腰,身姿修長悅目,叫她莫名移不開眼。

  心中莫名生出一絲喜悅,她看守了這麼多年的門,還是頭一次有人給她燒吃食,雖然燒一堆香火給自己會更合適,但現下這樣她也是極樂意的。

  燉雞隻需下鍋燉著便好了,沈修止將火候控制得差不多,便從灶房裡出來了。

  似玉見狀連忙轉移了視線,看向別處。

  先前沈修止病著,每日裡昏昏沉沉,二人這般呆在一個屋裡倒也不覺尷尬,現下都是清醒著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這樣相顧無言地繼續坐著,很是安靜。

  二人靜坐了許久,沈修止忽而開口問道:「血止住了嗎?」

  似玉聞言看向手指頭上,上頭的血痕已經凝固了,看著也不嚴重,「止住了,這點小傷口好得很快的,不礙事。」

  沈修止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說話。

  屋裡又安靜下來,只有灶房裡頭鍋里咕嚕咕嚕的水聲,襯得這處越發安靜。

  似玉無事可做,只得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發愣,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吃飯的時候。

  沈修止將一鍋雞燉端出來放在桌案上,也沒什麼別的東西,只能簡單地炒了一盤菜將就著吃。

  似玉坐下,習慣性先給他舀了一碗雞湯,不是很熟練地用筷子夾了雞腿放在他面前,才開始意思意思給自己舀幾勺做做樣子。

  沈修止見狀默了一刻,伸手將放著雞腿的碗推給她,「我已經好了,不用補了,你吃罷。」

  哪能不補,他現下不補身子,她往後還怎麼補身子?

  似玉連忙將雞湯推回去,握著筷子又撈幾塊肉到他碗裡,十分熱情勸道:「這雞可是專門給你抓的,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抓到活的,你身子虛,多吃一些。」她說著又想起一出,「聽說人參能補身子,等明日我去山裡尋一尋,千年人參都是長了腿的,恐怕不好找,沒年頭的小人參說不準能抓住幾隻,到時和雞一起燉,更補身子!」似玉說著眼睛直放光,瞧這情況大抵過幾天她就能開餐了!

  沈修止看她許久才開口淺聲道:「不用這般費力氣,我已經好了許多,吃什麼都沒關係。」

  似玉很少見他這般說話,雖然音色依舊清冷,可聽在耳里卻覺極為溫和,比往日那般更叫她心慌。

  她耳朵一時有些發燙,咬著筷子含糊不清應了聲,便開始埋頭苦吃。

  沈修止吃東西幾乎不發出聲音,吃的時候不快不慢,舉止很是賞心悅目,叫似玉也不自覺收斂起來,一時屋裡又靜了下來,那不自在的古怪感覺又纏上了她,一時只低著頭一刻不停地吃著。

  沈修止瞥見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想起昨日夜裡終是開口道:「往後不要和男人肌膚相親,同床共枕只能和你相公一塊兒,別的男人切記不行。」

  「和你也不行嗎?」似玉咬了著骨頭磨牙,含糊問道。

  「不行。」沈修止眼睫一顫,乾脆了斷回道。

  似玉見狀忍不住嘀咕道:「昨日還好好的,早上起來又變臉……」

  沈修止面色微沉,「不行就是不行。」

  似玉咬著筷子,瞅了瞅他的臉色,只得妥協道:「好罷好罷,都聽你的。」大不了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吃。

  這可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妻子,乖乖地聽相公的話。

  沈修止見狀一怔,過後再沒有開口說活。

  二人又是無言,等吃完了似玉便要收拾碗筷去河邊玩水,沈修止起身收碗筷,「我去洗,你的手碰不得水。」

  似玉看了眼他手背上的傷,一臉茫然,他手上的傷可比她嚴重許多,哪裡能沾水。

  沈修止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手背,依舊無言地拿過碗筷。

  他身子可還虛著,誰知道他是不是強撐著,沒得一下又暈倒在河邊,著涼了可不好。

  似玉連忙伸手按住他的手,溫柔細膩的手心帶著些許暖意觸碰著,極為柔軟,一時曖昧難解。

  沈修止手一頓當即避開了她。

  似玉本還沒什麼察覺,見他這般反應一時也有些不自在,連忙拿過碗筷往外走去,「你身子才剛好,昨日又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好好休息罷。」

  她走到門口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又轉身將碗筷放回到桌案,伸手扒開衣領,從胸前拿出了錦囊,塞到他手上,「道長,錦囊還給你,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只要你偶爾給我吃一下就好了,就一點點。」

  沈修止沒來得及阻止,眼裡便閃過一片細膩瑩白,他當即避開視線,還未開口,帶著溫熱的錦囊已經塞進他手裡,一時思索漸亂。

  似玉拉好衣領,見他不說話便當他默許了,一時滿心歡喜地拿起碗筷出了屋。

  沈修止手中布料上還帶著些許餘溫,一想起這東西是從哪裡拿出來的,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當即鬆開了手丟開,往日平穩的心緒亂得一塌糊塗。

  「沈相公。」芳寡婦站在屋外,手上拿著特地帶來的藥酒。

  昨兒個夜裡沒讓她碰上沈修止,等她再去的時候只留一地狼藉和血跡,才知曉那賈長貴被這沈家相公當場抓姦打得看不出人樣,便特意等了一晚上,待到人消了些許氣,滿心失意上了頭再來安慰,必定手到擒來。

  芳寡婦一進屋沒瞧見似玉,一時心中很是得意,見沈修止轉身看向他,當即勾唇笑起,婀娜多姿地走近他,「昨日的事情我聽說了,你也不要太過生氣,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得,更何況早些看清人,也總好過被騙一輩子。

  我先前早就看出來她不是個守得住的女人,起先就到處和別人說你的不好,話里話外嫌棄你是個癱子,耽誤了她的大好年華,瞧那樣子都恨不得去鎮上買砒.霜活活毒死你,我瞧著都覺得怕。」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見他手上的傷,當即將藥酒塞打開,十分自來熟地在桌案旁坐下,「沈相公,你這傷口太嚴重了,你坐下來,我替你把傷口抹一抹,我這藥是祖傳的,沒幾日就能好。」

  這般一來,沈修止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也不多言,走到門旁看著她淡淡道了兩字,「出去。」

  芳寡婦久在情場過,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見過,欲拒還迎的有,表面正經的也有,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拒絕得了她,去外頭問問,那個大老爺們會嫌棄女人多?

  三妻四妾都不嫌多,怎麼可能將送上門的推出去?

  她站起身往門那處走去,伸手關上了一扇門,一隻手輕輕抬起,慢慢去解身上的系帶,「沈相公,怎麼這般不解風情,我這也只是想幫你解解心中的苦悶,免得因為昨日的事,鬱結心中,惹得身子不爽利……」

  沈修止提步走出了屋,站在門口冷冷看向她,語氣加重了幾分,聽在耳里越顯嚴厲,「馬上出去。」

  芳寡婦聞言徹底怔住,從來沒有人這樣落過她的面,更何況是這樣的端方公子,雖說她也談不上有多愛,可心中難免也是有惦記的,若是能得這樣的人愛慕,那這一遭也不算白走,卻不想被他這般瞧不上。

  芳寡婦被刺得面上一熱,伸手快速系好系帶,便沉了臉往外走去,心中知曉在這頭沒了結果,嘴上便越發刻薄起來,「還以為是個什麼了不得的,卻不想有賊心沒賊膽的,人都巴巴送到你面前,還跟個窩囊廢似的怕東怕西,你這樣不得用的男人,我還瞧不上呢!

  十有**還比不上賈長貴那混子,虛偽作態,也就配上那個萬人騎的下賤貨,合該一輩子頭上頂顏色。」

  沈修止眉間一斂,以往是從來不曾在意這些話的人,現下也不知哪一句聽不下去,當即伸手抓過她的手腕一擰,聲音冷到了極點,「收回你的話。」

  「哎哎哎!」芳寡婦何曾承受過這樣的陣仗,自然是個欺軟怕硬,如今手骨被擰得快斷了,當即開口求饒,「沈公子……對不住,我錯了,我不該……不該這樣口無遮攔地說您……」

  沈修止聞言不語,眼中神情越發陰沉,手上力又加重了幾分。

  芳寡婦自來是個人精,當即換了口風,「我……我才是那個下賤貨,求您快鬆手罷,我也只是打心眼裡喜歡您,替你覺得不公平才說出這種話,我這嘴巴賤,千不該萬不該說您那心尖尖上的人,沈公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罷!」

  沈修止聞言神情微微怔,手上一頓,才覺出自己失態,鬆開了她的手。

  芳寡婦見他鬆了手,一刻也不敢多留,連忙捂著手,逃也似的離了這處。

  沈修止站了許久,忽而一陣風吹得門一下下開合著,他才轉身推門進了屋,走到桌案旁拿起剛頭丟下的錦囊,上頭的餘溫早早淡去,不再燙手。

  他默站了許久,眼中神色未明,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院子裡傳來劉嬸帶著人往這走來,「沈相公,有人來這尋你了。」

  施梓漆頭先進來,見他安然無恙地站在屋裡,面上再也藏不住喜色,美人含笑若花漸開,迷人心目,「師兄。」

  尤醨隨後跟上,身後的子寒見了沈修止,心中當即鬆了一口氣,「師兄,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沈修止轉頭看去見著他們,神情有些許恍惚。

  一時間山中清修的年歲全都浮現在眼前,根深蒂固藏在他的腦海之中,反倒顯得現下所有都是假象。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似玉拿著碗筷徑直往山裡頭走去,待到了無人處,人便突然沒了蹤影,草叢裡突然竄出了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獅子,眼神極為兇惡,腦袋上的毛像只刺蝟般炸開。

  她一家一家地搜索過來,不多時便摸清了位置,最先去的就是賈家,本是要將賈長貴和他媳婦揍得連爹都不認識,可惜他們皆去了衙門那一處,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劉嬸既然說了他們家底厚,慣會花銀子打通人,那就索性讓他們家底薄上一薄。

  似玉一頭鑽進了賈家的院子,在裡頭先逛了一圈,這屋子確實比村里其他門戶氣派許多,院子裡還養了雞舍,裡頭的雞皆是胖嘟嘟的。

  似玉站在雞舍旁陰沉沉瞅了它們一眼,那群雞嚇得直往一處角落擠去,紛紛你擠我,我擠你地哭著尖叫著,這團炸開的毛球看起來好是兇殘呀!

  似玉想著還是正事要緊,便先不找它們玩耍,爪子一邁徑直往屋裡頭去,這屋子比他們的大了好多,屋裡也不像他們那樣空空蕩蕩。

  似玉頂著兇巴巴的大腦袋便開始瘋狂地破壞,獠牙一路撕咬下去,翻來滾去仿佛是自己跟自己打架,腦袋上的毛都掉了不少,嚇得外頭的家雞「咯咯咯」直叫。

  片刻功夫,屋裡頭的東西便被她毀得稀巴爛,她爬上炕上歇息了一會兒,又開始在炕上胡亂撕咬,待咬破了枕頭後發現裡頭藏了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她湊近細看一番,瞧見了地契二字,當即露出了一個陰氣森森的笑。

  這可是凡人的寶貝,當年那廟裡的地契可被和尚藏得密不透風,有一回還在她石墩後頭挖了一個坑,埋著藏了幾日。

  可似玉卻沒有意識她為什麼識字。

  靈怪天生地養,即便生來有靈識,沒有人教導,也不可能認識凡人的字,更何況她從來沒有機會接觸教書先生。

  似玉正想要張嘴吞掉,外頭突然傳來動靜,賈家媳婦進了院子忍不住叫罵起來,「這遭天譴的冤家,還要老娘賣地打關係!」

  一道回來的是個師爺模樣的人,「大嫂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賈大哥惹上的可不是小事,那可是出了人命,這麼多人證,要是鬧大了我們也不好交代,還有這事你萬不可聲張,免得給我們老爺惹了麻煩。」話到這處,語氣已有幾分加重。

  賈家媳婦聞言再不敢多言,冷著臉往這處屋裡來,這一腳邁進來見滿屋狼藉當即驚叫出聲,一口氣上不來險些沒站穩腳,「這是哪個賊殺才做的!」

  這可真是地府無門闖進來,巧得不行。

  似玉叼起地契,蹲在炕上看著她,神情很是兇狠。

  賈家媳婦一步邁進來,見狀這古怪的東西嚇了一跳,見它嘴裡叼著地契,也沒功夫管它是個什麼玩意兒,當即衝上前來抓,極為兇悍,「王八犢子,給老娘松嘴!」

  師爺隨後進來,見這番景象一頭霧水,再看那似玉嘴裡叼著的地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拉住賈家媳婦,微微靠近過來這兇巴巴的球兒,「小東西,乖,不要怕,來,把嘴裡的東西放下來,我給你吃的。」

  賈家媳婦也不敢亂來,見有轉機,當即也跟著小聲哄道:「對,過來,過來我什麼都給你吃……」

  似玉看著他們眨了眨眼,起身往他們那處走了幾步,見他們面露喜色,當即嘴巴一張,嗷嗚一口便將地契咬進了嘴裡,胡亂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

  賈家媳婦雙目圓瞪,腿登時就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哭喊著,「天吶,我的老天爺呀,造孽呀,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堆破事,啊啊啊……!」

  師爺見地契沒了當即伸手扶額,氣得不輕,這一趟可是白來了,回去也不知道怎麼交代!

  似玉沖賈家媳婦微微一咧嘴,露出一個得意又兇殘的壞笑,爪子一邁,從炕上一躍而下。

  賈家媳婦連忙哭著往她這處撲來,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去。

  似玉一閃而過靈活地避開了她,快速往屋外頭竄去,一股腦衝破了雞舍裡頭,嚇得滿院的雞四處飛跳。

  賈家媳婦見狀越發麵露兇惡,瘋了似的衝出來抓她。

  似玉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邊逗雞,一邊逗著賈家媳婦。

  「我的地契,我的地契,混帳東西,給我站住!」賈家媳婦越發瘋狂地去追,每每只差一點就能抓到,可又偏偏從手中溜走,心中一急,腳下踩著了一隻雞,「啊」地一聲尖叫,直往一旁滑倒在地,扭傷了腰。

  一時間院子裡雞毛飛揚,雞舍里一隻雞也沒有,全都東逃西竄,連影子都瞧不見,賈家媳婦直躺在地上哎呦叫喚。

  師爺見這一片狼藉也不想再看下去,「嫂子,我這廂便先回去,你可要想辦法將東西送過來,。」

  賈家媳婦腰部一片鑽骨疼,連站都站不起來,哭喪著臉,「婁師爺,你也瞧見了,不是我不願意給你,是地契被這畜牲……」

  師爺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話裡有話道:「嫂子可要想清楚了,賈大哥先頭答應了我們老爺,要用地契換自己的清白,我們老爺也已經答應了,你要是拿不出來,我們也沒有辦法幫你們,到時我家老爺生了氣,我可是攔不住的……」說著便頭也不回,自顧自離開了。

  賈家媳婦見人走了,一時直叫罵起來,看著似玉,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

  似玉見雞都逃了也失了興致,邁著小碎步走到賈家媳婦面前,吐了一嘴的雞毛,猛地伸出獠牙沖她極為兇狠嚎了一聲,小身板繃得直直的,毛茸茸的爪子露出了鋒利的指甲,看起來極為兇狠。

  賈家媳婦看著它尖利的牙齒,猛地往後挪動身子,伸手驅趕著它,「走……走……別過來!」

  似玉見狀收回了獠牙,低頭很是溫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突然又抬頭看向她,開口卻是人聲,「我好想嘗嘗人肉的味道,哈哈哈……」那人聲極為尖利詭異,聽得人不寒而慄,偏偏還是一隻巴掌大的毛球說的話!

  「啊,妖怪啊!」一聲女子慘叫喊聲響徹天際,在白日裡聽著極為悚然。

  似玉見狀很是滿意,咧嘴露出了一個壞笑,突然一躍而起,猛地踩上了賈家媳婦的腦袋,歡快地往外頭蹦噠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仿佛修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