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劉嬸見這麼打下去就要將人打死了,連忙衝上前去拉,「沈相公,可別打了,這樣打下去要出事了!」

  一旁看熱鬧的眾人也不敢上前拉扯,賈長貴先頭在村里就是一個二皮臉,自然沒人信他是個無辜的,打了也是該打,可現下見要出人命了,便也三言兩語開口勸說,

  「這若是打死了人,可是要進衙門的。閱讀」

  「為了這事進衙門多不值得,沈相公還是消消氣。」

  「兩人背著你偷人,大不了不要這個娘們兒了。」

  「把這對狗男女浸了豬籠才是正理!」

  沈修止聞言沒什麼表情,手下拳頭卻半點不饒人,一拳砸斷了賈長貴的鼻樑,那聲音直驚得眾人一顫。

  賈長貴哀吟一聲,像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似玉這會兒功夫才稍微緩過勁來,只是還有些恍惚,她眼裡儘是凶煞之意,頭髮披散下來,面上青一塊紫一塊沾染血污,香肩半露的模樣像個妖艷索命的女厲鬼。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鑽心的疼意當即讓她清醒了一些,她連忙爬起身便往沈修止那處去。

  劉嬸拉不住沈修止,一時急得直跺腳,見似玉搖搖晃晃往這處來,連忙上前扶她,「似玉,你快勸勸你相公,再這麼打下去,恐怕要惹了大禍!」

  似玉借著劉嬸的力片刻間便到了沈修止身旁,伸腳就是一踩,那狠勁可是使了周身的力氣,險些叫賈長貴徹底背過氣去。

  似玉踢了一腳便有些脫力,可還是一門心思想要這人揍哭。

  她一隻老實本分的石獅子何曾受過這般暗算,莫名其妙被胖揍了幾番,一時直怒得想把這些兩條腿吊起來打。

  劉嬸在一旁直哎呦叫喚,拉這個也不行,勸那個也不行,一時間左右為難干著急。

  眾人見狀紛紛上前拉,賈家媳婦見人多也不怕了,當即趁亂上上來背地裡對著沈修止狠下死手,「狗娘生養的,還不趕緊快放手,信不信我報官抓你!」

  似玉瞧見了這兩條腿對她的肉下手,當即惱得張嘴咬上了賈家媳婦的手,牙齒鋒利結實,這一口咬下去深可見骨。

  「啊啊啊!」賈家媳婦手骨一陣撕裂般的疼感,直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拼命捶打似玉,想要掙脫。

  「快別打了!」劉嬸在一旁死命拉扯,才勉強拉開了二人。

  一群人圍成一團鬧得不可開交,場面極為混亂。

  沈修止被人拉扯著,生生一拳揮空,這般硬來連帶著自己也受了不小的罪,胸前一片翻湧,生生嘔了一口血出來。

  眾人見狀皆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一出鬧得這般大,再看看這地上的血,也不知那賈長貴和這沈家相公哪個先丟了命去?

  似玉見沈修止嘔了這麼一大口血,直慌得手足無措,連忙鬆開了嘴歪歪扭扭上前去拉他,很是著急緊張,「別傷了你的身子……」養了這麼久的,可不能前功盡棄……

  可惜她聲音微弱到自己都聽不清。

  賈長貴哆哆嗦嗦拉著沈修止的手,一張嘴滿口的血,直含糊其辭求饒道:「沈相公,我不敢了,饒了我罷……」

  沈修止手拉著他的衣領高高拽起,沾血的薄唇微動,「不敢什麼?」

  賈長貴見他眼裡滿是陰翳,仿佛從走在漆淤泥地里,千萬隻手抓上來要把他活活拖下去,話中的冷意叫人遍體生寒。

  他今個兒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顯然別想活著地離開!

  賈長貴連忙開口,「沈相公,我再……再不打你媳婦的主意了,我錯了,再不敢背地裡耍花招了……」

  這下可是招了,眾人一聽就明白了,這可不是一回了,當初那二丫可不就是這樣生生被逼死的嗎,這畜生竟還敢故技重施!

  賈家媳婦聞言當即衝上去又哭又罵,「殺千刀的蠢殺才,老天不長眼啊,老娘怎麼就嫁你這麼個狗貨,瞎了眼了!」

  沈修止眼眸越寒,又是一拳重擊,直把賈長貴打得腦袋都無力地垂了下來。

  賈家媳婦眼前一紅,那血直濺到面上,還是熱的,當即尖叫出聲,雙腿一軟直癱坐在地上,人群中嚇得驚聲尖叫,聲音在山裡迴蕩極為驚悚。

  沈修止這才鬆了手,將賈長貴如破布一般丟在地上,彼時手上已經全部是血,看著只覺眼花。

  「長貴!」賈家媳婦連忙撲上前撕心裂肺地喊著,生怕人就沒了。

  二丫那家中人早苦於無處抓把柄,現下聽得這話,可不是抓了個正著,當即上前去拖賈長貴,紅著眼怒道:「我們把狗娘養的送去官府去,上回兒叫他害死了我家丫頭,求各位給我這老頭作個證,還我還閨女一個交代!」

  這賈長貴在村里作威作福早就犯了眾怒,現下牆倒眾人推,那個不想整死他,

  「二丫爹放心,咱們都是人證,大伙兒一塊兒去找官老爺,這幾年帳咱們就一道算清楚!」

  「走,咱們一塊兒!」

  眾人皆是義憤填膺,紛紛上前從賈家媳婦那處拉扯起賈長貴,抓手抬腳地將人往村口抬去,一群人浩浩蕩蕩往鎮上去。

  沈修止全憑一番氣使力,現下停下來便有些抵不住傷勢,捂著胸口有些站立不穩。

  「你沒事罷?」似玉連忙伸手去扶他,自己腳下一軟險些沒能扶住。

  沈修止聞言只微微搖了搖頭,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她暗自咬牙強撐著,與他一道往回走,劉嬸站在一旁嚇得不輕,緩過勁來連忙上前幫著似玉將人扶回去。

  餘下幾人皆有些恍恍惚惚,這沈家相公怕是裝的罷,打人瞧著倒比被打的還嚴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被打吐血了……

  村裡的人大半去了鎮上,夜裡頭格外安靜,草叢間的蟲鳴蛙叫,此起彼伏很是熱鬧。

  劉嬸和似玉將人扶回屋裡,又回家裡頭拿了藥酒過來,瞧著二人皆是風一吹便要倒了的虛弱模樣,直語重心長道:「好在今日大伙兒押著這賈長貴去了官府,否則你們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那兩口子不好惹,手上也有點銀子門路,而不知大伙兒能不能把人送進去,這若是又回來了,我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你們也要小心,這十有**啊咽不下這口氣,會來找你們算帳!」

  似玉面上沒了笑容,陰氣沉沉冷道:「若是真能回來那才是最好……」她雖然眼露兇殘,可到底力氣還沒恢復,說話還是軟綿綿的,瞧上去殺傷力基本為負。

  「他既在村中明目張胆,就是吃准了你們不敢反抗,此事若是沒了結果,我自會一管到底,絕不姑息。」沈修止似乎很難受,面色幾近慘白,話中也多有虛脫,花了很多力氣才能說出話來。

  劉嬸聞言懸著的心也放下來,這沈相公瞧著就是個靠得住的,既說了這話自然能做到,看他們這般形容,也不再打擾早早便告辭了去。

  似玉見沈修止手上全都是血,連忙起身拿著布和盆,強撐著去外頭接了水打濕了布,伸手要替他擦拭。

  沈修止見她搖搖晃晃地幾乎站不穩,自然知曉她中了招,「我自己來罷,你去躺著。」

  「我的是皮外傷,不礙事。」似玉腫著一張臉,瞧著很是狼狽,她卻全無在意,低頭極為認真小心地替他擦著。

  手上的血大多數是賈長貴的,將血跡擦乾淨後,那上頭的傷口多數在關節處,全都破了皮,有些甚至都見了肉里的骨,瞧著便覺生疼。

  沈修止根本坐不住身子,只能坐在石炕上依靠著牆,現下整個胳膊已經麻了,連握拳都沒有辦法,可即便是這樣,擦到傷口也還是入骨的疼。

  似玉替他擦拭完後,整塊布差不多都染了紅,這傷口太觸目驚心,上藥時有些下不了手。

  她輕輕塗了一下他的手便不自覺一抖,她連忙抬頭看向他,見他眉間微微斂著,便極為小心起來,「很疼罷,你先忍一忍,我小心些。」她手下動作越發輕柔,叫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沈修止聞言看了她一眼,視線慢慢落到她塗藥的動作上,不曾開口說話。

  待處理好了傷口,似玉便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屋裡太過安靜,一時將尷尬放大了許多倍,更何況他們剛頭還鬧翻了。

  似玉水盆里的布,見上頭的血跡如墨一般慢慢暈染了清水,「對不住,我今日不該因為那個惡人和你吵架,我以為他真的送我鐲子,卻不想背地裡暗算人,真沒想過有些人竟比亂葬崗的厲鬼還要可怕……」

  她今日是真真受到了驚嚇,一直寺廟門前蹲著,來的人大多都為祈願,寺廟的和尚雖然話頭多了些,可對她們這些擺設還是很好的,每月都會給她們洗洗刷刷,從來不曾虧待。

  她見過很多人,有滿心期盼,有苦毒哀痛,也要無病呻吟的,可唯獨不曾體會過人心的可怕,她一直都沒意識到凡間與她的靈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他們靈怪若是看不順眼也不過囉囉嗦嗦寒磣上幾句,憑得都是嘴上功夫說話。

  連亂葬崗那群以間歇性喪心病狂出名的鬼魂們,也是光明正大掀了地皮對毆,分了輸贏也就消停了,從來都沒有這樣背地裡暗算人的心。

  這不同物種之間的文化差異太大了,叫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沈修止抬眼看向她,見她臉上東一塊淤青西一塊紅腫,剛頭可是被欺負得狠了。

  他微微一默,唇瓣微動終於沒了以往的疏離冷意,「你現下知曉也不晚,只下回別什麼人都相信,披著人皮的未必就都是人。」

  似玉聞言有點虛,她現下可不就是披著人皮的靈怪,一時眼珠轉向別處微微點頭,不敢接話頭。

  沈修止拿起石炕上的藥酒看向她的臉,「你可要我幫你塗些藥?」

  似玉見他不再追問剛頭的事,心中也鬆了一口氣,剛頭可是被扯落了不少頭髮,那婆娘專挑她臉和胸口拳打腳踢,每處皆是火辣辣的疼,拒了他恐怕也會生疑。

  「好罷,你輕點,我的腦袋和胸口都被打腫了,好疼。」她當即爬上石炕湊到在他面前,準備脫衣。

  這可真是記吃不記打,給了三分顏色就想著開染房。

  沈修止面無表情推開了她的腦袋,將藥酒放下,極為吃力地從炕上起身,「你自己塗,我去外面等著。」說著也沒有等似玉回答,他便如往常一樣起身往外走去,隨手帶上了門。

  似玉倒也沒什麼所謂他在裡頭還是在外頭,坐在炕上拿起藥酒便往頭上臉上隨意抹了幾把,直一片刺疼。

  她伸手摸了一摸自己的臉頰,腫得像個小山坡,一時泫然欲泣,這張麵皮怎得這般多災多難,才來凡間沒幾日便被揍了兩回,實在是有苦說不出。

  她愁眉苦臉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因為剛頭被按在地上打,髒皺得不成樣子,便順道把衣裳也換了。

  她的力氣還沒完全恢復,動作便慢了許多,磨磨蹭蹭許久才將衣裳換好,彼時外頭已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透過門縫刮進來的風都能覺出幾分刺骨的寒意,站在外頭不知得多冷,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傷,更是受不住。

  似玉還沒來得及系好衣裳,便連忙開口,「我好了,你快進來罷。」

  沈修止帶著一身寒意推門進來,見她一臉低落,「歇下罷,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似玉點了點頭,靠炕的窗子微微敞著,有些漏風,她往石炕上里側爬去將窗子關嚴實了些,才擺好了枕頭,鑽進了被窩裡頭。

  沈修止依舊在石炕外側躺下,與她相隔好遠的距離,睡姿又端正,一整夜下來幾乎不怎麼變換姿勢,到了早間連衣角都不曾碰到她的被子。

  天氣已經越發寒冷,前些日子不曾下雨倒也還能熬著,現下落了雨,聽在耳里便覺得極為寒冷,沒有被子就仿佛躺在冷風裡一般。

  似玉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看著沈修止只著一身單薄的衣衫躺著,越發替他感覺到寒冷,她這樣躺在被窩裡,都感覺臉要凍僵了。

  他身上傷重,若是再這樣熬一晚上,明日醒來不知又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似玉靜等到他睡著,氣息卻不像往日那樣平穩起來,反而越來越微弱,有幾次甚至有些透不上氣來。

  她連忙起身偷偷過去,俯身看向他,安安靜靜地睡著,睡顏乾淨到無害,低頭輕輕貼上他的唇瓣,微微啟唇往他唇齒之間渡去靈氣。

  月色被稀薄的烏雲遮掩,朦朧的月光透過窗透暈進來,風聲輕輕扣窗扉,雨水淅淅瀝瀝響。

  他眼睫微動,慢慢睜開眼看向她,眼裡一片清明,完全沒有剛睡醒的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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