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靜謐,流淌著曖.昧。蕭硯夕扯開掌珠捂臉的手,將冊子舉到她眼前,「不認字?剛剛跟孤吹牛呢?」
掌珠閉上眼,搖晃腦袋,「我不識得這兩個字。」
蕭硯夕貼著她的耳畔,勾唇道:「孤說過喜歡一學就會的女人,孤只教你一遍,聽好了。」
掌珠捂住耳朵。
不知這丫頭怎麼突然犟上了,蕭硯夕耐著性子教她「識字」,眉宇間儘是風流,「跟孤念,敦倫。」
掌珠不張嘴,更不學舌。
蕭硯夕冷了眸,又教了一遍,「敦倫。」
掌珠還是不肯張嘴。
恃寵而驕了?
蕭硯夕唇畔掛上冷笑,一隻手鉗住她兩隻手腕,另一隻手捏住她下巴,薄唇一字一頓道:「學不會?」
男人雙眸如點墨,濃稠深邃,看不出情緒,可掌珠感受到了他的慍色。當真是說翻臉就翻臉。
在他徹底拉下臉前,小姑娘磕磕巴巴學舌道:「敦...倫...」
男人唇邊冷笑不減,抬高她下巴,「你認識。」
掌珠咬唇,不知如何回答,即便認識,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從自己口中講出。
「知道孤討厭什麼樣的人嗎?」蕭硯夕摩挲她的下巴,力道很重,「孤討厭不聰明和故作聰明的人。」
都自薦枕席了,在這裝什麼清純?
蕭硯夕又翻了一頁,扣住她的後腦勺,壓向冊子,「念。」
掌珠盯著上面的字,和冊子上香艷的畫面,委屈上涌,紅了眼眶。
「不認識?」蕭硯夕湊近她的側臉,發現她淚眼盈盈,手上動作稍松,「委屈了?」
沒有溫聲的安慰,有的只是無盡的薄情,「委屈了就滾出去。」
掌珠猛地站起身,轉腳就要走,可腰間忽然多出一雙大手,將她牢牢扣住,迫使她跪在地上。
男人冷冷睥睨她,沒有人可以無視皇家,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甩臉子。
掌珠抹了下眼角,啞聲道:「我不圖殿下的地位和財富,只想服侍在殿下身邊,若殿下覺得我輕賤,大可趕我走,沒必要拿這個羞辱我。」
羞辱?
教她那些,是在羞辱她?蕭硯夕不知她是真蠢還是裝的,呵笑一聲,「你別告訴孤,你對孤動心了。」
掌珠腦子嗡一聲,愣愣盯著他那雙桀驁的鳳目。若真什麼也不圖,甘願留在他身邊,好像唯有「動心」能解釋得通。
但她怎麼可能對他動心。
遲遲等不來她的回答,蕭硯夕也不在乎,只是一個尚且順眼的女人,還不至於為她怎樣。
「行了,這裡不用你伺候,出去。」蕭硯夕站起身,越過她身側,走向屏風,宋錦華服不帶半點褶皺,彰顯尊貴身份。
掌珠站起身,拍拍膝蓋上的浮土,頭也不回地離開。許是一開始就錯了,夢裡的一切怎能當真。是她迷了心竅,才會跟這個男人糾纏不清,可一想到乖崽崽,她的心悶疼悶疼的,真的很想摸一摸、抱一抱他。
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張懷喜的聲音傳入耳畔,「掌珠姑娘,你的傘!」
掌珠停下步子,扭過頭來。張懷喜顛著壯實的身子跑過來,將油紙傘遞給她,笑道:「姑娘走這麼急,是要去哪兒?」
是啊,廣袤獵場,連一個棲身的帳篷都沒有,她能去哪兒?
掌珠接過傘,笑容疲憊,「找個地方避雨。」
「姑娘先跟凌大人擠一晚吧,明兒咱家去跟殿下求求情,給你單獨安排一頂。」
不知他是否出自真心,但此刻她確實需要一頂帳篷遮風避雨,「多謝。」
張懷喜帶著掌珠來到凌霜的帳篷前,隔著帳簾道:「凌大人睡了嗎?」
不過片刻,帳篷內亮起燈盞。凌霜撩開帘子,手裡拿著燭台,見到站在外面的張懷喜和掌珠,眼眸一深,溫聲問道:「張公公有事?」
張懷喜笑呵呵道:「能否勞煩凌大人騰出半張床,借掌珠姑娘住上一宿?」
凌霜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看向掌珠,「姑娘快進來。」
掌珠道了聲謝。
張懷喜笑道:「凌大人為人隨和,姑娘不必拘禮。」
說罷,擺擺手,轉身離開。
掌珠目送他離開,走進帳篷,這裡不比太子大帳,簡陋得很,除了一張木床,就只有一個浴桶。想要沐浴,需要專門喚人來送。
凌霜頭一次近距離打量掌珠。女子容色婉約、玉指素臂、腰如約素,堪稱絕色,是那種,放在人群中,根本無法忽略的絕艷長相,清純自然成,嬌媚不自知,怪不得入了太子的眼。
「姑娘芳齡幾許?」
掌珠答道:「再過三個月,滿十六。」
「好年紀......」凌霜似贊似嘆,淡笑道,「姑娘淋了雨,待會兒擦擦身子再睡,以免著涼。」
「多謝。」
相比於凌霜的遊刃有餘,掌珠顯得拘謹許多。
稍許,侍衛拎著水進來,還送來了一套被褥和火斗。
掌珠脫了外裳,簡單擦拭身子。凌霜拿出一套自己的衣衫,遞給她,「這是新的,姑娘別嫌棄。」
「多謝。」掌珠接過衣衫,雲錦衣料,價格不菲,「等回城,我還大人......」
凌霜打斷她,「姑娘客氣了,尚衣局按著東宮妃位,每年都會定製各式衣裳,但殿下遲遲未納妃,衣裳閒置也是閒置。」
掌珠有些奇怪,既是尚衣局製作的衣裳,為何會在凌霜手裡?
凌霜沒有解釋,拿過她換下來的布衣,拿起火斗熨燙。
「使不得。」掌珠穿好衣裙,趕忙上前阻止,「我自己來。」
凌霜避開她的手,「我伺候殿下伺候慣了,時常做這些活兒。」
掌珠垂下無處安放的手,沒有接她的話茬。
夜裡,兩人背對背躺在木床上,各懷心思。掌珠比凌霜早一步入眠,再次夢見自己身處翊坤宮……
夢裡是小崽崽出生的第一年冬,庭院內銀裝素裹,她抱著襁褓中的小崽崽出來踏雪。
小崽崽頭一次見到雪,瞪大了眼睛,小嘴張開,像只驚訝的小狗。
掌珠接過春蘭手裡的雪球,貼了貼崽崽的臉蛋,溫柔笑道:「寶寶,感受一下,這是雪。」
感受到沁涼,小崽崽興奮地顛了顛屁墩,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掌珠將雪球砸在樹幹上,抱著崽崽轉了一圈,胖胖的小崽崽笑沒了一雙眼睛,露出兩顆乳牙,也是整個牙床上唯有的兩顆牙,可愛得緊。
母子倆在一片銀白中咯咯笑著,笑著笑著,身體不受控制的晃動。
「掌珠姑娘,掌珠姑娘?」
好像是凌霜的聲音。
掌珠緩緩睜開杏眼,視野中出現凌霜的面龐。
「姑娘可是做夢了?」
掌珠皺皺眉,捏下額頭,方知剛剛的愉悅,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