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靜思丹道忘流年

  望著滿地碎骨和血肉糅合成的泥狀物,凌瑀緊握雙拳,虎目圓睜。雖然是焚罪請求他為其煉化因果的,但是天雷畢竟是凌瑀召喚的,如今焚罪在雷劫下喪命,凌瑀心中過意不去。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前輩!」凌瑀疾步走到肉泥前,俯下身形,眼中隱隱有晶瑩閃爍。對於焚罪,凌瑀心中有著深深地惋惜和憐憫。他知道,在整件事情中,焚罪都處於被迫害的一方。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任何人,他很被動,很無助,甚至,很卑微。但他命數就是如此,也許就如同卜雲竹說的,每個人生命中的劫數是上天註定的,憑人力很難逃脫。我們能夠掌控自己的衣食冷暖,喜怒哀樂,卻左右不了風霜雨雪,季令四時。而從另一個角度,凌瑀又很同情和敬佩焚罪,因為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甘願放棄生命也要將因果斬斷,乾乾淨淨地離開人世。不懼生,不畏死,通曉善惡,並且內心清澈,這種氣魄令人折服。

  「小瑀,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而且,我們應該替焚谷主感到高興,因為在他彌留之際,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執念,淨化了因果。他不是焚香谷的罪人,所以,他無愧於心。」界拍著凌瑀的肩膀,安慰道。

  「善人無善終,難道這片天地真的那麼無情嗎?老天,你為什麼總是要欺凌可憐的人,卻縱容惡人在法外逍遙!」凌瑀搖了搖頭,他緊握雙拳,猛然站起身來,指向天際,厲聲吼道。那吼聲如雷,盪盡九霄。

  「轟隆隆!」對於凌瑀的咒罵,似乎天道很惱怒,原本將要散去的雷劫雲再次聚攏,圍繞在凌瑀的頭頂,隨時都會降下九霄神雷,將凌瑀煉化。在劫雲中,一道道威嚴的意識傳下紅塵,甚至大地都在不停震顫。

  而就在這時,之前幻化成雷罰的那顆綠色小球突然飛到凌瑀的頭頂,小球將絲線再次散出,將凌瑀和界籠罩,似乎在與天際的雷罰對峙。小球中震盪出一股威嚴的氣機,即便與天際的雷罰相比十分微弱,但小球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怯意。劫雲中雷聲轟鳴,小球的意識也不斷散出。凌瑀無法理解小球和劫雲到底在傳遞著什麼消息,但他也知道,小球在和雷雲交涉。在這一刻,凌瑀發現自己開始有些喜歡體內的八顆小東西了。

  小球和天際的劫雲對峙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最後劫雲終於不再散出威嚴的氣勢。它們開始向四周擴散,最後消失在了第七重的天際。而那顆小球,在劫雲散去之後,漂浮到了焚罪的屍骨上方。綠色的光芒自小球中溢出,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凌瑀驚訝的發現,在小球散出盎然的綠意之後,地上的那攤肉泥竟然開始散發出柔和的白光。而後,它們逐漸幻化成人形,筋骨重聚,血肉重生。最後,肉泥變成了焚罪的模樣。隨著一聲長嘆響起,焚罪竟然重生了!凌瑀知道,天罰雖然是威嚴的象徵,但也代表著源源不絕的生之氣息。可是單憑一顆小球就能夠令已經魂飛魄散的屍骨再現生機,這未免也太過可怕了吧?甚至,還有些驚悚。

  不過結局總歸是好的,焚罪既淨化了因果,也重新回到了人間。凌瑀平復了一下心緒,朝著重新幻化成人的焚罪望去。因為焚罪沾染的因果被斬斷,所以重生之後的他臉上再也沒有了可怕的燒傷痕跡。焚罪頂著一頭濃密的黑髮,五官端正,相貌英俊。他身高約有七尺,身上的肌肉充滿著爆炸性的力量,彰顯著青春的氣息。只是,重生之後的他沒有了修為。凌瑀曾經探查過,焚罪的修為不是被削弱,而是靈力散盡,如同凡俗百姓一般。

  「前輩!您醒了!」凌瑀將焚罪攙扶起來,從界靈指環中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遞給他,輕聲問道。雖然焚罪沒有了修為,可是對於這樣一個被因果折磨無盡歲月的老翁,能夠乾淨的度過平凡的一生,倒也不錯。

  「嗯,我剛才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很長,長到像是我從出生到死亡整整走過了一個輪迴。在夢裡,我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我的先祖,還有我的弟子,我的孩子。他們告訴我,他們已經不再記恨我了,而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歹人作祟。那些因果已經被淨化掉了,它們就像是我漫長人生中的劫難,現在,我渡過去了!」焚罪將凌瑀遞來的衣服換上,站起身來,遙望遠空的蒼山白雲,眼中風華流轉,輕聲嘆道。

  「可是,您的修為沒有了。那可是您經過萬年修行才得到的東西呀!而且武道紀元已經開啟,憑您的才情和修為,若完全恢復的話,踏上登天路也並非不可能啊!」凌瑀來到焚罪的身後,望著他的身影,說道。

  「小兄弟,你覺得此時的我還會在乎那些機緣嗎?剛才在夢裡的時候,我問過我的先祖,我說人之一生卑微渺小,身為修者,如果不能傲立雲端,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但是我的先祖卻告訴我,人活著的目的不是成為叱吒一方的強者,或者說,成為強者並不是目的,而是過程。當你成為強者之後,你會有足夠的實力來保護身邊的親人朋友。可是現在許多人都走偏了,他們認為成為俯瞰九州的仙尊才是唯一目的。可是人生苦短啊,如果當你成為至強者的時候,身邊連一個陪你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會是一種怎樣可憐的寂寞啊!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對生死機緣早已徹悟,修行界的機緣對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得留戀和追尋。」

  見凌瑀眼中流露出的不解之色,焚罪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的妻兒、弟子,族人都已經離去了,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對我來說,活著,是上蒼的恩賜。死亡,也是上蒼的眷顧。我只想在這片山谷中養養花,種種草,平平淡淡的走過餘生。之前的我經歷過世間最殘忍的折磨,看到過令人心碎的悲歌,我也曾受萬人敬仰,叱吒一方。可是回過頭來看,人生的起伏在浩瀚時光中不過是滄海一粟,所以,讓它過去吧。」

  「小兄弟,我此生已經活明白了,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註定要走的路。我聽界前輩說你是今世的天授傳承之人,所以,你大可不要被我的心緒所影響。你的路還有很長,要做的事也有很多。我之前答應過你,要將焚香谷的機緣送給你,自然不會食言。」焚罪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本之前被凌瑀拒絕的泛黃古籍。他將古籍再次遞給凌瑀,笑著說道:「這一本就是我們焚香谷的底蘊之一,被無數煉丹世家覬覦的《焚香錄》,裡面記載了幾乎世上左右的煉丹法門。甚至,在裡面還有天階神丹的煉製方法。丹道一脈易懂難精,所以務必不要心浮氣躁。還有大殿中的那口丹爐,也是我們焚香谷的底蘊之一,今天,我將這忘生爐一併送給你。」

  見凌瑀似要拒絕,焚罪輕聲說道:「凌小兄弟,我已經說過了,焚香谷在我為神秘人煉藥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而我又不想讓焚香谷的香火斷絕。你說我強迫你也好,你臨危受命也罷,總之,請你務必要繼承我的衣缽,將丹道一脈發揚光大!」焚罪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切記,當年我雖然將神秘人逼我煉製的那爐神丹親手毀掉了,我也重傷了他。但是我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在日後你行走人間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我擔心,他會去而復返。經過這麼多年的修養,他肯定也已經恢復了元氣。我已經沒有了修為,無法再煉製丹藥,但是你卻不一樣。所以,你千萬要小心此人!」

  焚罪說完,牽著凌瑀的手走入大殿之中,他雙掌擎住丹爐,但是用盡渾身解數,忘生爐卻紋絲不動。直到此時,焚罪才恍然大悟,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對凌瑀說道:「我忘記自己已經失去修為了,看來要適應一段時間才可以了。」焚罪說完,對一旁的凌瑀說道:「忘生爐乃是一件先天至寶,是我祖先取天外神鐵煉製。此丹爐在仙域中被稱為第一爐,即便在星海中,能夠與其比肩者也不過兩指之數,現在,它是你的了。」

  看到焚罪臉上的苦笑,凌瑀心中升起一絲不忍。對於這樣一個劈山斷水,修為通天的仙尊,突然失去修為肯定會悵然若失。不過凌瑀並未出言安慰焚罪,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焚罪需要的是認同,而不是安慰。

  凌瑀邁步走到焚罪面前,聽他講解著忘生爐的過往。而後,他按照焚罪所說,將忘生爐搬到了大殿之外。忘生爐在被凌瑀觸及的時候,竟然重達萬斤,可是在經過焚罪的一席話之後,忘生爐又變回了千斤之重。凌瑀知道,忘生爐經過歲月的溫養,早已產生了自己的靈智。它是焚香谷的鎮派底蘊,如今被自己所得,忘生爐有排斥的感應也在情理之中。在凌瑀將忘生爐搬到殿外之時,焚罪開始教授凌瑀丹道秘術,授下傳承。

  通過焚罪的教授,凌瑀恍然大悟,原來煉丹術竟然是這樣一門高深玄妙的學問。煉丹術,分為內丹術和外丹術。內丹術,其實便是紅塵道家的修者所掌握的一種修煉方法。它與內丹術有些類似,又有很大的區別。內丹術是修道者以自身為爐鼎,所以稱之為內丹。而華夏大陸的許多妖獸體內都藏有內丹,也是這個道理。內丹術之根,乃是陰陽之變、五行生剋、天人合一、天人相應等道家理論,以及丹士所掌握的豐富醫道絕學。後來,內丹術分支成內家功法,不少修道者亦以內家功法為煉丹修心的捷徑。修煉內丹術,能使弱者體質於一兩年內迅速轉強。所以,在當世修道者中,先有內丹術,再有道法歸一之境。大道通天,百川入海。

  而焚香谷所掌握的,乃是有別於內丹術的外丹術。外丹術修者通過各種秘法煉製丹藥,用來服食,或直接服食某些芝草,以點化自身陰質,使之化為陽氣。另外,修者的外丹可指「虛空中清靈之氣」。除此之外,外丹術也可指鍊金術或道家法術,如符籙、雷法等。曾有先賢說過:凡草木燒之即燼,而丹砂煉之成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其去草木亦遠矣,故能令人長生。而這種說法,蘊含天道至理,也就是焚香谷的丹道。

  起初的時候,凌瑀對煉丹術並未上心,因為他覺得自己只是不想讓焚香谷的機緣斷絕而已。可是隨著他丹道的精進,凌瑀發現丹道竟然比他想像中的更加深邃,充滿了無窮的奧妙。煉丹並非之前自己所認為的簡單的將草藥放置在爐中,以火焰煉製。因為真正的丹道玄妙無比,需要與天道四時,花草五性,陰陽八卦,甚至星辰萬物都有密切的關係。在丹藥煉製的過程中,金、木、水、火、土五行藥性的多少決定著藥效的大小,星辰的方位和天道四時也決定著丹藥煉製的成功機率。除卻這些大環境,還與煉丹者本人的修為,情緒,和對火焰的把控程度有關。神秘的丹道仿佛為凌瑀開啟了一片新世界,於是,凌瑀逐漸沉迷于丹道之中,無法自拔。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不知不覺間,凌瑀已經和界以及焚罪在梵天幻境中整整度過了三個月的時光。而凌瑀所不知道的是,在這三個月里,華夏大陸,甚至萬靈星海,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