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安洛煙可以表現出的那一抹陌生,凌瑀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良久,凌瑀只能輕輕地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整片華夏祖星一共有三千座落魂冢,而每兩座落魂冢之間的距離為三千里。在我和伏亂此行的途中,已經破掉了三十七座落魂冢,也就是說,在西漠中應該還有五百六十三座落魂冢沒有被破解掉。如今距離赤鬼定下的三十日之期還有二十一天,在二十一天的時間裡破掉五百六十三座落魂冢,的確很不容易呀!」
聽到凌瑀的話,安洛煙秀眉微皺,她美目流轉之下,對凌瑀開口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可行。之前釋塵師兄因為體內的釋迦傳承覺醒,請我去為他護法,如今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想來他也應該快出關了。我們不妨請釋塵師兄和玄妙庵的燕素衣前輩等人相助,集我們眾人之力,應該可以在二十一天之內將落魂冢盡數破解掉的。」當安洛煙提起燕素衣的時候,神色明顯一滯,似乎想到了什麼不願提起的事情。
看到安洛煙的神色,凌瑀心中暗嘆。安洛煙蘭心蕙質,又怎麼看不出自己和端木雨涵的關係呢?自己娶唐槿萱為妻,和端木雨涵攜手紅塵,卻偏偏對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安洛煙毫無承諾,任誰都會心生不悅。
安洛煙注意到凌瑀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凌施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我之前就曾對你說過,你我二人雖然相識已久,但終究卻有緣無分,我承認喜歡你,但也只是曾經。」
聽到安洛煙的話,凌瑀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十幾歲時便和安洛煙相識了。那時候凌瑀剛剛進入神武學院修行,他在須彌幻境中第一次見到安洛煙,便驚為天人。彼時的安洛煙還是通靈閣的女弟子,她性格火辣,妖嬈大膽,凌瑀從未接觸過這樣的女孩子。即便之前凌瑀曾見過水澤神城的白狐少女瀾姝,但她與安洛煙相比,卻也有很大的不同。瀾姝身為白狐一族,魅惑乃是天性,而安洛煙的媚卻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說來也十分有趣,彼時安洛煙雖不認識凌瑀,但卻和凌瑀極為投緣。她戲笑紅塵,許多令凌瑀都面紅耳赤的言辭和舉動安洛煙卻信手拈來,嫻熟無比。再後來,安洛煙邀請凌瑀聚會時,才顯露真性情。
凌瑀至今還記得,那是他們剛剛通過神武學院的考核,安洛煙邀請凌瑀和釋塵等人前往帝都城中的望仙樓一敘。席間,凌瑀和白家傳人白俊昊起了衝突,也是安洛煙暗中提醒,傾囊相助。而那個時候,凌瑀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小修者,就算安洛煙想要拉攏諸方勢力,以帝都白家的聲望,白俊昊也遠比凌瑀更有拉攏價值。但安洛煙沒有,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凌瑀。也正是從那件事之後,凌瑀才和安洛煙成為了至交好友。
後來,通過凌瑀和安洛煙的接觸,他漸漸知道了安洛煙的身世。安洛煙和安洛雲兩兄妹從小孤苦伶仃,是被通靈閣的姬羅生培養成人的。雖然姬羅生平日裡如同一個狡詐的奸商一樣,但是他對安洛煙和安洛雲兄妹卻視如己出,將一身修為傾囊相授。而在兄妹二人長大成人之後,安洛雲卻因為體內的天魔之魂覺醒,被姬羅生和安洛煙誤以為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所以,在凌瑀和安洛煙於望仙樓相聚時,安洛煙才表露出了自己軟弱的一面。其實說實話,當時安洛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堅強的她會對剛剛相識不久的凌瑀袒露心扉。就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讓她對凌瑀有一種莫名的依賴的信任,之後,二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
而真正讓凌瑀感覺安洛煙對自己除了朋友之外還有另一種情愫的事情是在凌瑀跟隨她前往通靈閣分部的時候,那時,凌瑀在陰差陽錯之下冒犯了安洛煙。凌瑀知道,雖然安洛煙平日裡火辣大膽,可那是因為安洛煙身處通靈閣,遊走於華夏各大勢力之間,而作為一個女孩子,尤其還是那種天生尤物的女孩子,或許美貌是遠超修為的最大底牌。可是真實的安洛煙卻十分恬靜,甚至是內斂。凌瑀知道,通靈閣分部之行自己一定惹惱了安洛煙,所以一直對安洛煙心有愧疚。直到後來他聽到姬羅生說過的一句話,姬羅生說,安洛煙性情剛烈,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欺負安洛煙。而若安洛煙有一天受了欺負,一定是她心甘情願受人俘獲的。
再後來,五年之約的盛會召開之前,安洛煙突然不辭而別了,期間凌瑀在鳳麟學院大殺四方,一戰成名。仙域、星海制衡者、萬星強者也紛紛來到華夏,武道紀元徹底開啟。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盪鞦韆一樣,而所有的人,也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大世推著向前奔涌。在凌瑀身上,也經歷了許多的事,天授傳承之人險些為凌瑀招致殺身之禍,他成為了所有強者眼中的機緣。在那些人的眼中,只要將凌瑀控制,便能尋到天闕之匙的所在,從而登上那條傳說中的古路,打開亘古天闕,得到亘古機緣。而凌瑀,也不再如神武學院那般可以隨時停下腳步,而是被俗世牽引著一路向前。他與仙人周旋,與仙尊對峙,創造了許多神話,成為了傳奇。
而在凌瑀游渡紅塵的時候,不覺間便和安洛煙疏遠了許多,他們好像都踏上了各自的人生旅途,神武學院成為了他們之間最美好的回憶,也變成了最珍貴的卻又無比短暫的交點。如果不是因為安洛煙體內的妙法佛心覺醒,可能凌瑀和安洛煙這一生恐怕都要漸行漸遠了吧。但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在經過那一夜的雲雨之後,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他們並沒有因為那一夜的溫存而改變命運的軌跡,再次重逢,卻早已物是人非。
安洛煙靜靜地望著凌瑀,茶,已經涼透了。之前氤氳在香茗之上的熱氣也化為了一團薄霧,隱入了茶盞之中。凌瑀雙目無神,安洛煙知道他在回憶,回憶著已經逝去的過往,回憶著二人曾經擁有的點點滴滴。其實在凌瑀深陷沉思的這段時間裡,安洛又何嘗不在回憶過往呢?但是命數如此,人力難為。安洛煙知道,凌瑀是天授傳承之人,有朝一日註定要龍騰萬里。而她作為身負妙法佛心的傳世聖者,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良久,大殿外吹來的寒風撥亂了凌瑀的髮絲,也讓他從回憶中醒了過來。他抬頭望著已經斬斷青絲,但依舊容顏絕艷的安洛煙,心中唏噓,久久不語。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仿佛時間已經靜止,天地不再輪迴。
「凌瑀,其實我知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我們都受到了惡魔之眼的影響,但是如果時光能夠重新來過,即便沒有惡魔之眼,我也會那麼做。你相信嗎?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做過那麼瘋狂的事情,雖然我是通靈閣的弟子,但是姬前輩絕對不會讓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而且,紅塵之人知道我是通靈閣的弟子,是姬羅生前輩視如兒女子嗣般的存在,所以,即便有人對我心生邪念,也不敢付諸行動。而我和你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我也從沒有後悔過。既然我和你不能生死相依,那麼讓我擁有你片刻也是滿足的。如今我的夙願已經達成,毫無遺憾了。」安洛煙似乎不忍凌瑀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她為凌瑀重新斟滿香茗,輕嘆道。
「洛煙,其實所有的一切都還有機會,都能夠重來的。我......」凌瑀望著安洛煙眼底瀰漫的水霧,心中升起無限柔情,他想要坦露自己的心跡。哪怕安洛煙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凌瑀也還想要再說服對方。
但是,凌瑀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安洛煙打斷了。她探出玉指,點在凌瑀的嘴唇上,悽然笑道:「傻弟弟,我記得上一次就跟你說過,你我緣分已盡,我的塵緣已了,對凡世已經不再有任何眷戀。我身為妙法佛心的傳世聖者,有些路是我必須要去走的,而有些事,也是我必須要去做的。我能理解你的善良,你的愧疚和你的溫情,但是,我希望你也可以理解和尊重我的選擇。既然我們不能相濡以沫,那就讓我們相忘於江湖吧?我希望,在你做祖成聖的日子裡,可以記得在華夏人間還有我這樣一位好朋友,那我便知足了。而我也會一直記得你曾在我的世界裡出現過,給過我溫暖,給過我擁抱,給過我一個凡塵女子想要得到的一切。」
看到安洛煙掛滿淚痕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凌瑀終於在瞬間徹悟了。原來,安洛煙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她沒有遺憾,也從來沒有責怪過自己。而她現在所做的,是希望自己曾經視為唯一的好友能夠在未來的大世中盡顯崢嶸。正如她所說,命數天定,人力難為。曾經,凌瑀是她的全世界,現在,凌瑀是她心中的那一抹硃砂痣。人有千面,世事無常,她能釋懷自己的前塵過往,也希望凌瑀可以放任彼此的自由。安洛煙雖然臉上沾滿了淚痕,可是她的眼中卻浮現出無比堅定的釋然目光,初升的朝陽將光影打在安洛煙的臉上,將一切都定在了那個瞬間,並且銘刻在了凌瑀的內心深處,即便多年後想起,凌瑀仍覺得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天。
當安洛煙將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對凌瑀坦白之後,凌瑀也終於明白了安洛煙的心意。這一刻,凌瑀不再糾結於曾經的痴怨,無論喜樂還是悲苦,都已經成為了他和安洛煙心中的過往。他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不是戀人,卻遠勝戀人。凌瑀抬頭望向安洛煙,二人相逢一笑,似乎命運所有的安排都已經隨著微風飄然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