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酒店內外
朴勛男帶著他的人撤了，偌大的一座酒店內，除了留下來看守現場的警察，就只剩下了還留在24層房間內的楊銘與尹智英兩人。
他看著依舊瑟縮在牆角的尹智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種事，換在任何一部影視文學作品中都是極為令人想入非非的場景，奈何現在他對面的女孩已經至少有十天沒洗過澡了，那種酸爽的氣味恐怕連饑渴難耐的男人都會退避三舍。
「走之前得把你清理一下啊……」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楊銘喃喃著走近到尹智英身邊，強忍著那刺鼻的味道在她面前蹲下來，輕輕地撩開她一挑蓬亂的髮絲，遮蓋下的那對眸子充滿了警惕與迷茫，她的視線先是下意識地躲避面前人，隨後像是忽然注意到了什麼，一直放大的瞳孔慢慢地緊縮了起來。
「你……」她先是一愣神，像是一隻警覺的倉鼠，慢慢地探出手來，抓住了楊銘的衣袖，「你是……楊……楊……」
「我是楊銘。」楊銘輕輕反握住她伸出的手，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來救你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原本安靜瑟縮在房間一角的尹智英先是如同瘋子一般低聲吟語著楊銘聽不懂的家鄉話，肩頭從微微地抖動到劇烈聳動，最後終於像是個炸開的汽笛一樣，哇的一聲大哭出來，眼淚與鼻涕宛如山洪一般涌流下來，在灰撲撲髒兮兮的臉龐上沖開一道道紋路。
楊銘坐在床角，將這個髒兮兮的慟哭女孩擁入懷中，一邊感受著脖頸上的濕熱以及肋下那雙緊緊擁抱的臂膀，一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他知道必須要給尹智英一點時間去宣洩，宣洩這些日子裡她在肉體與精神上所受到創傷的慟哭，宣洩她在無聲無息的黑暗中憋悶一周之久後所積攢的惶恐與憤怒。
他沒有嫌棄這身酸臭的氣味，亦或是被眼淚、口水與鼻涕沾滿的衣衫前襟，他只是儘量放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放心哭吧，我就在這，哪也不去。」
放肆的痛哭逐漸變為低聲啜泣，而後她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平穩安靜，最終竟然在楊銘的懷裡睡著了。楊銘看著女孩安靜的睡顏，她這些日子恐怕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精神一直緊繃在最緊的那一檔上，以至於在他的安撫下安下心來後，就因為精力的過度透支，迅速地昏睡了過去。
「這可有點難辦了……」楊銘看了看窗外漸晚的天色，距離朴勛男給他的最後通牒還有一個半小時，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他將女孩放在床上，卻發現她的手死死地攥著他的手指，只能也在床邊坐下來，而後拿出個人終端撥出了一通電話。
此時，大樓外不遠處的一輛鎮暴車內，看到信號波動發生變化的朴勛男眼睛一亮，急忙把臉湊到了監聽員的耳邊，小聲問道：「怎麼樣？他在給誰打電話？」
「只是首爾市內的一家家政公司罷了，」監聽員小姐聳了聳肩，「目標找了一個保姆來，說是要幫忙給那位尹小姐清洗一下身子換身衣服，他是個男人不太方便親自動手……沒想到還是個蠻紳士的人嘛，比隊長你的作風好多了。」
「屁！老子怎麼就不紳士了！」朴勛男不滿地撇了撇嘴，仰身坐回了他在後邊的座位，繼續對面前的兩個部下吩咐道，「希雅你繼續監聽好了這小子的通話頻道，正錫你立馬把那家家政公司的詳細資料調出來給我一份。我總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幾次接觸下來，他應該不像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人才對……」
「是！」操作台前的兩個人再次忙碌起來，朴勛男則移步到車頭左前側的觀察窗邊，舉著望遠鏡一動不動地盯著酒店門口的方向，那裡是他留出給這座酒店的唯一一個出口，其他的出入口都已經被封鎖了，而且派駐了偽裝成警察的安全部特工把守。
不多久後，一輛塗繪著「童恩家政」字樣的麵包車從東邊開來，停在了大廈的門口，一男一女兩個穿著家政工作服的人從車上下來，拉著一隻同樣繪有童恩家政商標的拉杆箱走向了大廈的門口。
「允浩，檢查他們的手拉箱。」窗邊的朴勛男自然把這幾個人盯在眼裡，他敲了敲耳機，對看守在門口的自己人下令道，門口的一個警衛為之一愣，隨後立馬攔下了剛剛準備放行進去的兩個人，一臉義正言辭地與兩個家政服務員說了幾句話後，兩人相視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女人站到了一邊，男人則在警衛的指揮下慢慢打開了箱子，將裡邊的東西展示出來。
「頭兒，裡邊沒什麼危險品，都是些衣物以及化妝和洗漱用品之類的，」不久後耳機中就傳來了門口那邊的匯報，「我們這邊是否放行？」
朴勛男皺緊了眉頭盯著那兩個人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放行吧。」但隨即又立馬對身旁剛剛吩咐了查詢家政公司資料的男下屬說道：「正錫，資料先不要查了，立馬把偵察蟲給我放出去，我得看見他們在房間裡幹什麼。」
「隊長這不好吧，人家女孩子就要洗澡了……」坐在旁邊的那個女監聽員忽然嘟囔著說道。
「那不是還有你嗎，」朴勛男瞪了她一眼，「待會兒你給我盯牢了，我跟正錫絕對一點都不偷看。」
「可是又要監聽又要看攝像畫面很費神呀！」女監察員活動了一下由於長時間坐著而有些僵硬的脖頸，不無抱怨地說道，「人家只是個普通的技術人員，根本沒辦法跟你們這些專業的特工比。」
朴勛男眉頭一挑：「你這個月的獎金還想不想要了？」聞言的女監察員狠狠地咬了咬牙，卻沒再多做聲，累點就累點吧，畢竟又有誰跟錢過不去呢？不久之後，一隻小型無人機被從鎮暴車的天窗放飛出去，升高到24層的高度後，在一扇開啟的窗戶前，無人機機腹的掛艙內彈出了一隻蜘蛛大小的爬蟲式偵查機器人到窗台上。
這正是之前抓捕閔聖基的行動中使用過的那種，機器人迅速地從大開的窗口爬進了樓內，從天花板向著楊銘一行人所在的房間那邊繞行過去。
車廂內，閔聖基緊緊地盯著爬蟲機器人傳送回的攝像畫面，在他的指揮下，名叫趙正錫的那個男下屬很快就控制著機器人來到了楊銘所在的2409門前，大門緊閉，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從裡邊傳來的談話聲。
「從中央空調管道爬進去。」朴勛男對趙正錫下令道，「先到正廳的排風口處，我想聽聽那個小子在跟家政服務員談什麼。」
「明白。」趙正錫撥動手中的操縱杆，控制著蟲子鑽進了走廊外的一處中央空調排風口，然後開啟了夜視攝像裝置，並按照提前找到的中央空調管道圖爬向了2409房間內排風口的方向，最終在房間正廳的那個大型排風口前停了下來，將鏡頭對準了房間內正在談話的楊銘與家政服務員小哥。
「放大聲音，直接送到我的耳機這邊來。」朴勛男繼續吩咐道。
「是。」趙正錫點點頭，左手在面前的操作台上打開了幾個開關，最後轉動了一隻黑色的旋鈕，房間內的聲音信號便通過機器人與操作台的嫁接傳送進了朴勛男的耳機中。
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大概是因為等兩位女性在浴室內洗漱的過程過於漫長，他們便閒扯起一些雜七雜八的話題，甚至還夾雜著幾個讓朴勛男這邊都會心一笑的葷段子在裡邊。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既然在外邊暫時的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那不如就去盥洗室里看看。
「正錫，把操縱杆交給希雅。」朴勛男走過去拍了拍趙正錫的肩膀，「咱倆下去抽根煙透透風。」
「好。」趙正錫微微一笑，他們在這車廂里憋了有快一個小時了，他早就想出去透透氣了，聽到隊長發話，他立馬就起身把位置讓給了女同事，而自己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未開封的香菸在朴勛男面前晃了晃：「老大，南美那邊捎過來的好東西，待會兒一起嘗嘗？」
「走，」朴勛男站身來活動了一下腰杆，拍了拍女下屬的肩膀，「希雅，你可給我看好了，別漏過一絲細節，有什麼情況就立馬喊我。」
「行啦行啦，你們倆快出去吧，煙味兒跑乾淨之前別進來啊。」監聽員水希雅嫌棄地擺了擺手，坐在了趙正錫剛剛的位置上，控制著機器人沿著另一條管道向著浴室內空調出氣孔的位置爬了過去。朴勛男見她操作得還算熟練，於是也就放心地下車去了。
然而沒過多久，站在街邊抽菸的兩人就聽到了廂內水希雅急匆匆的腳步聲，朴勛男還沒走過去就看到水希雅推開了車門，有些著急地對他壓低了聲音喊道：「頭兒，他們要走！」
「誰？誰要走？！」朴勛男急忙問道。
「那個目標要帶著剛剛洗漱完的尹智英，跟那兩個家政服務員一起下樓來，他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水希雅答道。
「那你還不快跟上！」朴勛男將抽了半截的香菸丟在地上踩滅，拉著趙正錫火急火燎地重新鑽回車廂內，然而當趙正錫在操作台前坐下來的時候，那一行四個身影卻已經走出房間去了。
「趕緊跟上，爭取在他們進入電梯之前想辦法在轎廂內藏好！」朴勛男立馬下令道，偵察機器人的體型隱藏在通風口的格柵後還算隱秘，但如果直接與這一行人同時進入燈火通明的電梯轎廂內，那這尺寸還是太顯眼了一點，所以必須要趕在他們之前進入電梯內藏好。
「趕……趕不及了！他們要分乘兩部電梯！」趙正錫有些結巴地回答道，攝像畫面上的一行人儼然分開了涇渭分明的兩撥，站在了兩個不同的候梯口前。
「??！」朴勛男低聲咒罵了一句，最終還是指了指楊銘那邊的兩個背影，「跟著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