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商人、叛軍與黑幫分子（五）
「你說什麼？！」咸鏡北道的茫茫群山中，坐在辦公室里的復興軍領袖李昌孝面目猙獰地向電話另一邊質問道，「崔安秀你在給我重複一遍，那傢伙說要多少？！」
電話另一頭的崔安秀正坐在自己酒店的房間內，饒是李昌孝不在面前，在這樣的質問之下他也依舊瑟縮了一下脖子，就好像一把散發著刺骨寒氣的鋼刀已經搭在了他的後頸上，即將就要劈砍下去。他不得不放輕語調，小心翼翼地說道：「楊先生說提前支付的200萬元必須全部給他退回去，一分都不能少。」
「退個屁！不退！他一分錢也別想拿到手！」李昌孝幾乎是咆哮著吼道，自己這邊又不是沒有損失，而且誠意金一旦給了就根本不可能再要回去，這約定俗成規矩都不懂，這小子從哪裡掙來的那麼多錢？！
「可是……」崔安秀有點害怕地壓低了聲音，「楊先生說他已經掌握了咱們山羊關基地的位置，如若我們在24小時內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就會直接將此位置舉報給東亞官方！」
「不可能！」李昌孝不相信道，「他進山的時候我們的人都搜過了，除了個人終端他沒有攜帶任何具有定位能力的電子儀器，他的個人終端發出的各種信號也一直在我們這邊的監管之下，基地里又有咱們控制的信號屏蔽場作為二重保障，他不可能得到正確的定位！」
「但是他的確給出了正確的經緯度定位啊……」聽著電話另一邊李昌孝在辦公室里亂砸東西的聲響，崔安秀感覺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
從剛剛開始，事態就發展得過於迅猛——無論是接到滿載價值九百萬元貨物的車隊被查的消息，還是不久後楊銘接到了陌生人的神秘通訊，而後拿著車隊被軍隊攔截的視頻氣勢洶洶地來找自己討個說法，又或者是這個黑心商人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自己已經花出去的錢，甚至不惜用一些令人震驚的數據來表現他的決心。
崔安秀只能盡職盡責地充當楊銘與李昌孝雙方的傳話筒與出氣筒，但所有的一切已經快要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崔安秀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回咸鏡北道去了，否則這次就算是回去了，恐怕等著他的也只是個死。
「混帳！他怎麼可能知道！山羊關可是我們最隱秘的重點基地之一！」李昌孝眉頭緊蹙，他對自己這邊小心翼翼保護的所在位置到底是如何暴露出去的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但小崔既然說楊銘那傢伙知道基地的具體經緯度，那就說明他真的用某種手段偵測到了自己這邊的位置。
「崔安秀，不如你找個機會，殺掉他。」此時此刻的李昌孝已然起了殺心，既然對方無情也就別怪自己這邊無義，說到底都是為了自保，他一個商人只不過是有點臭錢，就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威脅自己嗎？他可是一支軍隊的首領！是手裡握著槍桿子的人！敢威脅他，不如就再跟他槍膛里的子彈講講道理咯。
「將軍你別衝動啊，人家早就把咱們決定要殺人滅口的反應給預估到啦！」崔安秀慌忙阻止道，「這個坐標在他離開咸鏡山區之後就上傳到一個定時郵箱中了，這個郵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碼，時間一到就會把郵件發給他的助手，如果他的助手在受到郵件後的五分鐘內沒有得到解除警報的回應，那這個坐標就要直接舉報給東亞政府啦！」
「那他的助手現在在哪裡他有透露嗎？」李昌孝急忙問道。
「有的，他並沒有隱瞞助手的位置，那個人被他安排在大西洋聯邦駐首爾領事館內，就是毗鄰領館區特警隊駐地的那家，所以我們很難對他的助手做什麼。」
「?！??！」李昌孝氣得將個人終端往地上一摔，直接把面前的辦公桌給掀翻了過去。
事到如今，他堂堂復興軍領袖，難道只能乖乖把吃進嘴裡的肥肉再吐出來？更不要說那支車隊已經被查，那些送出去的原料基本上追不回來，也就是說他才是那個損失了九百萬的人，而不是那個全款都還沒付的黑心商人！
「該死的閔聖基！該死的黑蛇幫！」李昌孝狠狠地詛咒道，那個號稱「第九區教父」的老鬼比那個姓楊的黑心商人還要狠毒，事發之後就親自打電話過來讓自己做選擇題，如果他選擇讓黑蛇按照市價賠償復興軍的損失，那今年那5億元的贊助費，他李昌孝可就一分都拿不到了。
「??！??！！！」李昌孝用力地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是自己最重要的基地瀕臨曝光，一邊是價值5個億的贊助費瀕臨告吹，孰輕孰重實在是難以抉擇。
幾分鐘後，他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撿起腳邊屏幕破碎的個人終端，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嘆了口氣，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學洙老弟嗎？哥哥這裡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釜山，九平洞四季酒店。
楊銘躺在房間內的大床上，看起來像是在閉目養神，但他藏在枕頭下的那隻手正握著的那個硬邦邦的玩意兒卻足以說明此時此刻他心中的警惕——那是一支黑色的CE45式自動手槍，是在住進酒店後，第九區安全局支部偽裝成清潔工的特工在剛剛給他送進來的。
沒錯，由於第九區支部的所有注意力空前集中在黑蛇與復興軍兩方，雖然在山區內由於信號屏蔽的緣故無法得知楊銘的情況，但在他離開山區之後的不久，就有一支安全局的特工小隊潛伏到了他的身邊對他進行保護。
事實上楊銘這隻「餌」的作用，在離開咸鏡山區之後就已經完成了，安全局這邊派他過去的主要目的就是挑起復興軍與黑蛇之間的矛盾，根據專家分析，復興軍新領袖李昌孝與黑蛇最高首領閔聖基之間看似合作親密實則貌合神離，只要有足夠的代價作為引火，那麼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會被挑撥起來。
就在剛剛，有消息從首爾傳來，金旭東向安全局的聯繫人告知了最新的消息：
復興軍領袖李昌孝剛剛啟用了兩個潛伏在黑蛇內部的暗子——不怎麼重要的那個人被派到金旭東這邊來尋求合作，而另一個埋藏更深的暗子據說直接出現在了閔聖基隱居的地方，他隨身攜帶著足以將一棟小炸成碎片的烈性炸藥，當面向閔聖基闡述了李昌孝要求在首爾當面會談的要求。在得到肯定地答覆，並向李昌孝匯報之後，他就直接在閔聖基面前飲彈自盡了。
「有人來了，是那個崔安秀。」低沉的男聲迴響在楊銘的耳道內，這個聲音來自一名安全局特工，他從機房入侵了這家酒店的內部監控網絡，通過攝像頭來監視楊銘房間外的各種情況。
楊銘睜開了眼睛，敲門聲同時在門廳響起。
他將手槍關閉保險別進身後的褲腰內，並將槍柄用寬鬆的夾克衫蓋住，一邊大聲回應著一邊向門的方向走去，順便還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
打開門後，門外等著他的，果然是一臉嚴肅的崔安秀崔組長。
「楊先生，現在的好消息是……將軍鬆口了。」崔安秀面色有些糾結，似乎他對這結果依舊並不滿意。
「那麼一定也有壞消息咯？」楊銘勾了勾嘴角道。
「嗯，」崔安秀看了看走廊兩邊，卻並沒有說壞消息是什麼，而是問楊銘道，「不請我進去嗎？有些話我想也不方便在這裡說吧。」
「沒錯，請進。」楊銘向一邊欠了欠身子，將崔安秀讓進了屋內。
幾分鐘後，茶几旁的沙發上，崔安秀端著楊銘剛剛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壞消息就是我們現在拿不出錢來，將軍說如果您想要錢的話就必須在接下來盡你所能地配合我們，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拿到更多的好處。」
楊銘眉頭微挑，咧了咧嘴道：「崔組長，你跟我說的這是壞消息？」
崔安秀沒理他這句話，而是繼續說道：「將軍將會牽頭組織一次與運輸公司及其上峰集團領導層的會談，因為這次我們的損失同樣不小，您可並沒有支付全款，但是我們這邊出產的原料卻已經拿不回來了。將軍的意思是我們雙方應該是盟友才對，需要付出代價的是另外一群不負責任的服務者，他們理所應當賠償我們雙方的所有損失。」
「哦？要跟人談啊……」楊銘咂了咂嘴，「既然你說這是壞消息，那看從這些人的手裡要錢，可就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了吧？」
「是的，楊先生，」崔安秀苦笑了一下，「負責運輸原料的車隊，他們都隸屬於黑蛇集團……您可能並不知道，黑蛇集團在成為一家成功企業之前，他們可是整個第九區最大的黑惡勢力。」
「比你們還要大？」楊銘開玩笑一般道。
讓他沒想到的是，崔安秀卻並沒有為自己的臉上貼金，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楊先生，就連我們復興軍也無法匹敵黑蛇集團在第九區的規模與影響力，您別看我們是有槍有炮的軍隊，但說句不好聽的，終究也只能窩在那鳥不拉屎的山裡慢慢等死。」
「但是黑蛇不一樣，」崔安秀望向窗外的釜山港，眼眸中的神色頗為擔心，「他們已經成功地從非法勢力轉型為一家合法收入占總收入絕大多數的灰白色企業，而黑蛇的影響力也不僅僅是在民間，更是有大量官方合作夥伴為他們保駕護航。且不說他們本就是我們復興軍的資助者之一，就是他們的手中掌握的那張巨大的利益網絡就會牽扯到太多太多的勢力。他們可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扳倒的，將軍的這個決定……有些欠缺妥當啊。」
「我看未必。」沉默了片刻後，在崔安秀有些驚詫的目光中，楊銘卻這樣反駁道，他看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神色有些憂鬱的男人，微笑著繼續說道：「崔組長，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李將軍想要扳倒的……可能並不是整個黑蛇，對於這種盤根錯節的龐大集體，或許他需要做的只是剪斷其中的一根枝芽，從而能讓另外一根枝芽長得更為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