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商人、叛軍與黑幫分子(四)

  第九章、商人、叛軍與黑幫分子(四)

  首爾特別市,江南區。

  清晨的熹光中,一座巍峨的深藍色大廈屹立在繁華的城市中心,在大廈頂端懸掛著一枚黑色的標誌,那是一條下身盤繞,上身挺立而起的黑色眼鏡蛇,而就如同標誌所表示的那樣,這座大廈也是整個首爾市最臭名昭著的洗白黑幫——黑蛇的集團總部,斯內克大廈。

  在大廈頂部一間擁有透明穹頂的巨大辦公室中,黑蛇的集團總裁趙年熙正有些焦慮地在辦工桌前踱著步子。

  作為最高首領閔聖基的「執行右手」,在閔聖基引退之後,趙年熙基本上就成為了整個黑蛇集團權力最大的那一個,外界有關他是閔聖基「內定繼承人」的風聲也總是經久不衰,但他本人卻一直都知道,真正的繼承者另有其人,他只不過是閔聖基為權力空虛的過渡時期留下的一道安全閥而已。

  但即便如此,趙年熙依舊錶現得忠心耿耿,為閔聖基,為黑蛇奉獻著自己的時間與生命,他一直以來都以沉著穩重、寵辱不驚品格受到廣大幫派與集團成員的愛戴,就連引退幕後垂簾聽政的閔聖基本人也對他信任有加。

  只是如今,這個不動如山男人卻再也無法穩住心神。

  就在兩天前,也就是65年3月7日的凌晨,一支滿載著鐵礦石粉、野生藥材與裸蓋菇乾粉的運輸車隊,從咸鏡南道一座小城的無名工廠離開,原本他們將滿載著這價值近千萬元的來源不明的原材料從第九特區的東北沿著太白山脈的濱海公路一道南下,一直抵達位於整個第九區最東南的巨大商業港——釜山。

  無疑的,這支車隊來自黑蛇集團名下的運輸公司,如果是往常,這次運輸任務也只是一次對東北山區里貓著的那群最高首領的「結拜兄弟」們的有償幫助,這一趟幾天下來大概能夠為集團公司帶來差不多五六十萬元的淨收,那些開車的傢伙自然也可以藉機賺得滿嘴流油,高興地不得了。

  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有關車隊的情報早在他們準備裝貨之前就被人通過秘密線路發送到了安全部第九區支部支部長金朝喜的郵箱中,這篇情報中涵蓋了有關車隊車輛、成員、運輸貨物、行進路線以及緊急情況後備方案在內的所有信息,宛如一支因果逆反的箭矢,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註定了最終的結果。

  而今早的凌晨三點,一封閱讀後就立即自動刪除的神秘短訊吵醒了才結束激烈的「夜間運動」,剛剛迷了不到兩個小時的趙年熙,這封短訊被從不知名渠道投入了他個人終端的信箱之中,而內容也非常簡單的只有四個字——等待消息。

  這讓原本還迷糊在溫香軟玉中的趙年熙再也沒了睡意,他輕輕地推開床上依舊沉沉睡著的妻子,在半島早春料峭的冷風中離開家,開車來到了江南區的集團總部,而後就是在他位於大樓頂層的辦公室內不斷踱著步子,一杯接一杯地向肚子裡灌進濃濃的咖啡。

  沒錯,他就是那個發去車隊情報的人,同樣也是第九區支部在這次行動中策反的幾位主要的黑蛇高層之一,哪怕他曾經真的對閔聖基忠心耿耿。任誰也不可能就這樣干看著自己費盡心血而撐起的「帝國」,將會在不久後的未來,被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輕鬆地摘了桃子,就只因為他是閔聖基唯一的一個兒子,還是私生子。

  因此在金旭東在這件事情上試探他的時候,趙年熙毫不猶豫地就加入了進來。

  他才不在乎第九區支部到底要扶持哪一個,論集團內的地位和聲望,金旭東必然在他之下;而論起手中運作的事業,金旭東如今只是掌管著集團名下依舊在運作的各種黑色和灰色產業,而作為一個將會在未來完全合法化的大型跨國企業,金旭東手中的那些東西,都是黑蛇必然會在前進道路上摒棄的。

  在趙年熙看來第九區支部應該會在合適的時機做出正確的選擇,當然或許他們根本也沒打算真去扶植哪一個,他們的目的終究是幹掉黑蛇內部根深蒂固的,也是真正觸怒了東亞政府的閔聖基一派,至於這之後黑蛇會如何繼續發展,內部會不會因為失去閔聖基派這些骨幹而從混亂演變為內亂,這都不是那些政府官員們有閒心關注的東西。

  只要政府不插手,趙年熙就沒有後顧之憂,如今他手中的是一整個帝國,集團內的領導人們都會知道該站在誰的一邊,碾死金旭東這樣只會藏身於黑暗中的人,雖然不能說太輕鬆,但也根本不是傷筋動骨的程度,充其量只能說是輕傷罷了。

  就在趙年熙站在透明的大穹頂前,看著這座逐漸被朝日映成金色的城市胡思亂想時,手腕上的表式個人終端終於再次震動了兩下,他猛地抬起胳膊,在彈出的投影幕上,赫然是如同之前那樣神秘的一封匿名短訊,而內容依舊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大功告成。

  成了!趙年熙的眼角猛地抽了幾下,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揚,同時也再次強打起精神來,因為在不久後,很可能就會有從閔聖基那邊打過來的通訊,他不能在與這位老奸巨猾的黑幫頭子通話時表現出一點點的異常,否則很可能就會被他提前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

  當然,趙年熙也很篤定閔聖基一定會打給自己——損失一支車隊事小,就算是車上的貨物被沒收了,黑蛇也完全可以讓復興軍那邊做一道資助款與賠款之間的選擇題,而他們只能選擇退讓,畢竟沒了黑蛇的資助,他們連貨物都運不出山來。

  最嚴重的事情,是這次車隊的貨物中隱藏著能夠追究到咸鏡叛軍的線索,與叛軍有所聯繫的證據將會成為接下來的日子裡閔聖基最為頭疼的一件事情,他不僅要對第九區政府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且還得想辦法在第九區支部那邊瞞過去,否則等待他的可不僅僅是政府和警察部門的為難,還會有從本土總部派來的執行部隊。

  這件事情中趙年熙看不到閔聖基的一點勝算,畢竟他們只是一個普通的黑幫罷了,而正在幕後算計他們的,卻是實打實的國家機器,而身為黑幫的生存訣竅,就是永遠不要與政府作對,至少在明面上不要表現出敵意,因為能夠與一國政府針鋒相對的敵手,只可能是另外一個強大的政權。

  果不其然地,在掛斷了從黃海北道地方支部打來的求救電話後,一個匿名通訊請求彈出在趙年熙個人終端的投影幕上,而在他接通通訊的瞬間,那個略顯蒼老的熟悉聲線,就開始從右耳的耳機中源源不斷地湧進他的耳道,而一抹得意的微笑,也終究再也在他的臉上越發無法掩飾地勾勒出來。

  與此同時,在釜山市靠近港區的一處酒店內,接到了噩耗的崔安秀略微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剛剛他接通通訊的時候將軍那邊還處在極度的憤怒當中,如今將軍已經掛了電話,他卻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把那殘酷的事實用一個更加委婉的方式講述給面前目光炯炯的楊銘來聽。

  「怎麼了?是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嗎?」楊銘臉上的表情變為了那種試探性的疑惑,見到崔安秀不說話,他的疑惑也在表情的漸變下顯得逐步濃重起來,這無疑是對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崔安秀最致命的一種壓迫——他害怕如果她繼續沉默下去,那無疑會讓這種疑惑逐漸坐實。

  「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崔安秀儘量讓自己的神色顯得自然一些,並帶有一點誠懇的尷尬與抱歉,「有一輛車在路上發生了側翻,差不多損失了價值100多萬元的礦粉,將軍那邊表示將會追究運輸公司的責任,讓他們為這次冒失的服務付出代價。」

  「付出代價?是賠償給我錢嗎?」楊銘皺了皺眉頭,又變成了有點不滿的模樣,「如果你們堅持要按照之前的數量收費的話,那我想在這家運輸公司願意賠償給我足夠的款項之前我是不會付給你們錢的。」說實話他才不信這位崔組長嘴裡亂跑的火車,奈何自己又不能表現出已經知道真相的模樣,只能繼續盡力地表演下去。

  於是兩個人就繼續在推諉扯皮中唱著這段壓根兒就沒句實話的二人轉,氣氛從之前的緊張漸漸緩和,直到楊銘得到了「復興軍不會為損失掉的那部分礦粉繼續收錢」的承諾後,二人便又喜笑顏開地到樓下酒吧喝上一杯去了。

  楊銘覺得好萊塢應該頒發一尊小金人給自己,或許也可以給崔組長一個最佳男配角的提名什麼的,畢竟從剛剛開始他可是在賣足了力在讓自己相信只是損失了一部分礦粉,而不是整個車隊都被警方給包圓一鍋端了。要不是楊銘早就知道了劇本是怎麼寫的,他還真看不出來這人臉上表情有什麼端倪!

  真是個技術精湛的表演家,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要躲進山里去鬧獨立……楊銘略微有些遺憾地看著崔安秀去端酒水的背影,可惜這他可沒閒工夫繼續跟這裡看這齣瞞天過海了,而出戲也快進行到了到最後一幕。

  隨著有些刺耳的鈴聲在白日裡沒幾個人的酒吧中響起,剛剛提了兩瓶杜松子酒的崔安秀立馬就警覺地轉過了身來,見到楊銘已經接起了通訊,他只感覺情況相當不妙——因為那邊的臉色,已經漸漸變得陰沉了下來,就像能擰出水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