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商人、叛軍與黑幫分子（三）
復興軍真得很缺錢。
這一點從他們的裝備上就能看得出來，無論是士兵手中的槍械還是重型器械及其配備的彈藥，可以說基本上落後於作為對手的東亞正規軍一到兩個世代，甚至大多數士兵連一套輕便的纖維防彈衣都沒有，遇到堅守任務時，只能身披笨重的合金板或者陶瓷板防彈衣來面對正規軍猛烈的火力壓制。
好在咸鏡山區與白頭山區的礦產豐富，在復興軍的多年運作下，山區中的地下有很多製備彈藥與裝備替換件的作坊式小工廠，而當遇到他們所無法生產的玩意兒，就比如藥品、塑膠以及輕型山地坦克使用的炮彈與防空飛彈等高級貨時，他們就只能花大價錢從十一區的黑市購買。
有錢能出帳也就必須要有進項才行，東亞有句老話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復興軍同樣通過十一區的黑市向外銷售大量的礦產與野生食藥原材料，而無論貨物進出都必須得通過日本海的秘密水路。
但這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情，日本海上有東亞海警的數條巡邏線，能利用的間隙很小，一旦被他們給撞見，在那些護衛艦改造的，裝備了76mm主炮和G730近防炮的海警船面前，貨運小艇實在是沒有生存的可能性。
隨著近年來更新型的驅逐艦與護衛艦裝備東亞海軍，海警們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比之前更加先進的，甚至帶著130mm大口徑艦炮和小型飛彈發射架的「海警船」，這也讓復興軍的財路幾乎斷絕。
在遭受了一次經濟危機所導致的資產蒸發後，如今復興軍錢財進帳的項目一年少過一年，甚至很多工廠都因為缺乏原料與發不起工資而被迫停產，連部分部隊的士氣都受到了打擊。
去年一年，復興軍靠著走水路買礦粉和水晶原石賺回了差不多一百多萬元，讓底子越發單薄的金庫稍微地恢復了一些元氣，但是眼看著今年的第一筆生意遲遲沒有上門，倉庫里爆滿的存貨根本就賣不出去，而在日常採購、發放軍餉工資、購買彈藥與更新部分裝備配件之後，剛剛賺回來的一百萬就已經快見底了。
僅僅五十多年的時間，復興軍就再次來到了關乎存亡的風口浪尖之上，而令人無奈的是，這次帶來危機的並非是他們一直以來嚴陣以待的敵人，而是越發崩壞的內部經濟……這還僅僅是三月份！新上任領袖的李昌孝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再這樣惡性循環下去，等待著復興軍的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命運。
難道復興軍真的就要滅亡在自己這第五代領袖的手中了嗎？哪怕是能夠有一兩個小生意救救急也好啊！拖延的時間裡說不定就能出現轉機呢？
就當李昌孝在深夜裡獨自在床邊看著雪色夜景兀自觸景傷懷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從樓下傳來，幾乎是瘋狂的砸門聲讓這位將軍略有慍怒，他提著自己的配槍下了樓，在拉開房門的一瞬間就迫不及待地把槍口頂在了敲門人的腦門中央。
「小崔，你最好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李昌孝惡狠狠地瞪著剛剛砸門的那個青年人，他認識這個正氣喘吁吁，嘴裡還在不斷向外噴著酒氣的男人——崔安秀是他親生兒子的同窗，在外國的大學念過經濟，回來之後決心投身民族獨立事業，而自己也順理成章地賞賜了他一個經濟組長的職位。
崔安秀在這個位置上幹得不錯，但他也有自己的缺點，那就是在喝了酒之後情緒很不穩定，稍有點醉意就很容易鬧事，有一次竟然和自己的兒子在酒後因為一個女人而廝打在一起，要不是看重他的商業才能，李昌孝早就把這個酒瘋子給踢到第一線當巡邏兵去了。
「將軍，我們有救了！」崔安秀壓根兒就不顧及頂在自己腦袋上的冰冷槍口，他直接抓住了李昌孝的另外一隻手，興奮地大喊道，「將軍，是大生意！九百多萬的大生意！復興軍有救了！我們都有救了！」
「什麼？」聽到了這回答的李昌孝甚至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力地握住崔安秀的臂膀，用力搖晃著他問道，「你再重複一遍你剛剛的話！是多少錢？」
「九百萬！」崔安秀用力地點了點頭，「那個姓楊的商人說他需要大量的礦粉和干裸蓋菇，有多少吃多少，就怕我們這邊的貨量少了不夠他的需求！」
「那他是真的有這麼多錢？」李昌孝瞪大了眼睛問道。
「他已經繳納了一筆誠意金，」崔安秀得意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去了，「總共二百萬，已經到帳了。」
李昌孝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在心中默念著「姜昌浩將軍保佑，天無絕人之路」的語句，也是半晌才平復下心情來。隨後他重重地拍打了幾下崔安秀的肩膀，微笑著說道：「小崔，你做得不錯！很不錯！沒有辜負我和部隊對你的期望。你現在馬上回去休息，養足了精神，明天我親自出面，與你一起接待這位楊先生，必須要讓楊先生對我們復興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才行。」
「是……嗝！」崔安秀挺直腰杆敬了個禮，一用力擠壓腹腔卻忍不住又打了一個酒嗝出來，熏得對面的李昌孝連連皺眉，只能無奈地揮揮手讓他立馬走人。
看著在衛兵的攙扶下越走越遠的身影，李昌孝微微地舒了口氣，看來這支復興軍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完蛋在他的手上，而今晚他也終於能夠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一早，楊銘在輕柔的呼喚聲中逐漸甦醒過來。
睜開眼睛後，入眼的是一位穿著整潔的鄉下打扮的年輕姑娘，她是崔安秀昨晚臨走前派人送來為楊銘提供各種意義上的服務的侍女，不過胸懷心事的楊銘壓根兒就沒有什麼衝動或欲望，在姑娘的幫助下仔細地洗漱了一遍，就直接上床倒頭沉睡，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醒來後，他發現這個姑娘已經熨燙好了他的衣物，洗漱用水和早餐也早已備好，於是在簡單洗漱並吃過早飯之後，楊銘從包裹中取出自己提早準備好的紙質材料複習了一下內容——來之前趙大宇就已經叮囑過了，在進入復興軍的領地後所有的電子產品都會被暫時沒收，由復興軍暫為保管，所以他並沒有攜帶自己的平板，只帶了用於支付金錢的個人終端。
大約在上午七八點鐘的時候，房門再次被人敲響，而這一次來的可不僅僅是崔安秀一個，而是在一位身著高級軍官禮服的中年男人的帶領下，來了烏烏泱泱一大幫人。
「您好，楊先生！」還沒等楊銘問這麼回事，這個看起來像是崔安秀領導中年人就熱切地走上前來，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楊銘的右手，「我是復興軍第五代領袖李昌孝，在此我代表大韓獨立區的廣大軍民，向您這種雪中送炭的國際友人，表示由衷的感激與感謝！」
「哦，是李將軍啊。」楊銘並沒有太過驚奇，更沒有什麼受寵若驚的模樣，只是平淡地掃了一眼李昌孝身後的那一大幫跟班，又瞥了一眼站在李昌孝右手側的崔安秀，「二位進來一下吧，有些事情只能由我們三個人來談。」
說罷他還回身拍了拍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姑娘的肩膀，而後不由分說地就把她輕輕推到了房門之外。
李昌孝與崔安秀對視了一眼，給錢的手總是高於拿錢的手，既然客戶有需求，那他們兩個也就只能照辦了，反正這個人已經被驗證了不可能是東亞政府的人，他們可不相信東亞政府會專門派個間諜過來主動給他們送錢，而且一送就是大大方方的九百萬。
不久後，屋內的三人圍繞著一張小茶几而坐，李昌孝有些為難地看著楊銘問道：「必須要走釜山？」
「必須要走釜山，」楊銘點了點頭，語氣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托關係打聽了東亞海警方面的消息，他們最近打算再次加緊對日本海海域的巡邏監察，所以如果貨是從你們的私港運往十一區再轉運我這邊的目的地，那這之中的風險是我不能接受的。」
「可是如果想要走釜山出海的話，那咱們的貨就得先走陸路。」崔安秀向楊銘攤了攤手，「我怎麼覺得走陸路反而風險更大啊……」
「反正因為某些原因，這批貨我要求必須得走釜山港，」楊銘向身後的沙發靠背上一倚，完全是一副滴水不進的模樣，「陸路運輸的事情我想你們自己應該能夠解決，實在難辦的話，我可以加錢，只不過得在貨物全部安全送到之後才能付給你們。」
小屋中的氣氛沉默良久，李昌孝最終拍板決定道：「行！既然楊先生您這麼有誠意，那咱們復興軍也不想給您看扁了，就走釜山！陸路的事情我們來解決，您可以先帶著崔組長去釜山等待，貨物到位之後咱們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還是李將軍痛快！」笑容終於從楊銘的臉頰上綻放開來，就好像他本人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樣。
兩個人站起身來握了握手，代表著這樁生意基本上已經定了下來。李昌孝拍了拍楊銘的肩膀，然後對著門口的方向指了指：「走吧楊先生，事不宜遲，就讓崔組長先帶著您去倉庫看看貨物。」一邊說著一邊不經意地向身邊的崔安秀擠了擠眼睛。
「沒錯，咱們先去倉庫那邊看看。」崔安秀也是機靈地拉起了楊銘就向外走去，不久就聽到屋外他們上車離開的聲音。
屋內的李昌孝臉色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嚴肅，他嘆了口氣，慢慢地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來，取出了一隻衛星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不久之後便有人聲從另一邊傳來。
「喂，閔先生，我是昌孝啊。」聽著話筒中的聲音，李昌孝的臉上再次露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是啊……無事不登三寶殿嘛……對，有發財的大生意才來找您的，還希望您幫忙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