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亂(下)

  第五十章、亂(下)

  當人1群整體地瘋狂起來時,殺戮這種在昔日避之不及的行為就變得格外簡單。

  Sextilis-1市內的情況已經堪稱糜爛了,事實上其他幾個發生暴動的衛星城內差不多也都是如此,街區內到處都能聽到爆豆一般的開槍聲,穿著墨綠色作訓服,戴著ZAFT臂章的衝鋒隊員在街頭上任何一個可以稱之掩體的位置上與市內零零散散的維和部隊軍人激戰。

  理事國軍人的素質很不錯,應該說駐紮在的這些部隊,就算不是各國部隊中頂尖的存在,至少也再中游偏上的水準,因此在暴動發生後,雖然因為ZAFT衝鋒隊自四面八方而來的突然襲擊損失了許多同伴,但他們並沒有慌張或者混亂,而是迅速地進入防禦狀態,相互聯繫並有序地在對面混亂的火力壓制中向駐軍基地的方向撤退。

  但是東亞有句俗話叫「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ZAFT衝鋒隊這種組建時間並不充裕的民兵組織,他們的作戰能力卻並非像各地駐軍作戰指揮中心預期的那樣不堪——這些隊伍原本就由一些年富力強的青年人組成,他們充分發揮了調整者的優勢,能夠快速地從訓練中學習適應,分配到他們手中的武器也在短時間內被掌握。

  每座起事的衛星城都動員起了差不多一兩萬人參與到這場暴動中來,在這些人中ZAFT衝鋒隊的人數占到了至少半數,在那些頭腦發熱,不顧一切的普通暴民的掩護下,衝鋒隊將會在後方指揮中心的指導下,以七人小組為作戰單位,對維和部隊軍事單位進行針對性打擊。

  黨(和諧)內最高委員會給出的命令是不傷害投降士兵,但在必要情況下可以不留活口,因此在遭遇維和駐軍的步戰車小隊時,衝鋒隊員們會迅速地撤回比較堅固的掩體之後,通過無線電召喚在城市高層活動的重火力打擊小組,這些小組裝備有單兵反坦克火箭發射器。

  這種武器能夠做到在重量足夠輕便時威力也足夠大,重火力小組在裝備後依舊能夠靠鉤繩系統與小型噴氣背包靈活地在建築高層之間活動,迅速地抵達支援需求點並對裝甲單位實施灌頂攻擊。火箭彈雖然沒有反坦克飛彈來得準確,但僅僅是從樓頂到地面這不到百米的距離,還不足以讓這些精銳的調整者戰士們脫靶。

  Sextilis-1的戰鬥很快就被控制在了ZAFT的節奏下,地面上的衝鋒隊在有目的地將維和部隊單位向駐軍基地的方向驅趕,各個街區的隊伍匯集起來,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與此同時,衛星「腰部」的中樞控制室內,一支隊伍剛剛奪取了這裡的控制權,他們作戰服的左臂上有著統一的灰色ZAFT貼標,但精神面貌跟身上的裝備卻與地面上那些毛頭小子組成的衝鋒隊截然不同,很顯然這是一支比衝鋒隊更為精銳的隊伍。

  中樞控制室外那條血跡斑駁的走廊上顯然已經不存在任何活人了,但這支隊伍卻依舊在忙碌著——他們在甄別控制室內的俘虜,從主管到操作員,一旦發現非調整者就會統一拉到一邊的牆角排成一隊,等到所有人員都甄別完畢之後,他們就將這些人就地射殺了,眼都不眨一下,就仿佛殺死的是一群毫無智慧的牲畜。

  「親衛隊的人在中樞控制室射殺了32個自然人平民。」警察局的局長辦公室內,剛剛進來的克魯澤俯身在鍾凱文的耳邊低聲說道。

  所謂的「親衛隊」就是ZAFT現有衝鋒隊中的一支精銳隊伍,它的組成成員都來自December市衝鋒隊,長期跟隨在黨(和諧)內鷹派領袖派屈克·薩拉的左右保駕護航,是薩拉一系的嫡系部隊。由於有更多的資源傾斜與針對訓練,親衛隊的戰鬥力更強,作戰經驗更豐富,在意識形態上也與派屈克·薩拉更為接近。

  可以說親衛隊是薩拉派手中的一把王牌尖刀,輕易不會拿出來使用,這次派屈克·薩拉並沒有把他們帶在身邊,而是將其分割為幾個分隊,部署在衝鋒隊實力比較薄弱,精尖人才也比較少的Sextilis市,協助奧松·懷特發動起義,也算是一場配合著整個ZAFT下了血本的豪賭。

  然而正如前言,親衛隊的意識形態與派屈克·薩拉更為接近,他們每個人都是激進的調整者至上主義者,在這次暴動中藉機對上的非調整者平民痛下殺手也實在是不奇怪,但這一點卻是擁有自然人家屬的鐘凱文所不能接受的——或許中樞控制室內的自然人成員不乏有理事國安排的暗子,但同樣也有無辜的平民,他們或許只是跟隨著調整者親屬來到了這裡,卻要在此時因為這種無妄之災丟掉性命。

  「真是胡鬧!我早就說過了不准隨便傷害平民,不論他們是不是調整者!」鍾凱文氣憤地低聲呵斥了一聲,沉吟片刻後對克魯澤吩咐道,「封鎖消息,把突擊一隊的人派過去替換他們下來,再讓突擊二隊把這些瘋子給我看好了,一旦有什麼動亂的跡象……格殺勿論!」

  「是!」克魯澤站直身體,鄭重地向鍾凱文敬了個禮,隨後轉身離開了這間辦公室,只留下鍾凱文一個人站在窗邊,一手摸索著窗台邊前任局長特莫頓·阿里木里留下的古董瓷器,不知道在想什麼。

  特莫頓死掉了,是被鍾凱文親手槍斃的,就在阿格拉瓦·辛的面前,與遍體鱗傷的瓦倫·辛一起組成了壓垮阿格拉瓦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木然地簽下了那份協議書,表示自己自願行使評議會賦予市長的「執政官13號權利」,將Sextilis-1市的執政權暫時轉交給鍾凱文。

  隨後他就和自己的家人以及昔日同僚一起被投入了牢房中,早就準備好的裝甲運囚車一輛接一輛地從國王大廈出發,在這期間特警隊還擊斃了五名試圖在登上囚車之前逃跑的官員,並擊退了一次前來阻截車隊的不明力量,最終所有該進監獄的人都被安全地關進了警察局背後的地下監牢中。

  回到警察局之後,鍾凱文先回了一次自己的副局長辦公室——他將女兒鍾溫妮臨時安排在了反鎖的辦公室內。

  從緝捕瓦倫·辛的隊員的敘述,以及瓦倫·辛自己的「供詞」中,鍾凱文已經確認了這小子正在跟自己的閨女談戀愛的事實,而這也成為了如今他心中痛苦的來源。

  他不反對女兒自由地尋找自己心儀的戀愛對象,也沒有用「門當戶對」這種老舊俗套的觀念來束縛女兒選擇的範圍,如果提前了解情況,他甚至可以重新制定一個同樣可行的計劃來奪取阿格拉瓦·辛的權力。但問題是他不知道,他同樣不知道自己那天衣無縫的抓捕計劃進行的同時,自己的女兒也正在那張大網的籠罩範圍之內。

  收網的時候,溫妮被毫無意外地糾纏其中,並親眼目睹了可能是她這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鍾凱文現在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在行動開始之前再次確認女兒和妻子是否老老實實地呆在家中,就算是有短短的一通通話來確認,事情也依舊有可以收拾的地步,而不是毫無保留地衝擊在溫妮那柔軟得如同天鵝絨一般的心靈上。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親自審訊過了瓦倫·辛,那個小子用仇恨的目光看著自己,想必這種目光最終也會投到溫妮的身上去,縱使那可能是這個小子曾經除了他母親之外最愛的女人。

  或許這就是女兒命運中所必須經歷的傷痛吧……鍾凱文用這個連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理由敷衍著自己。

  在回到警察局後他曾經去自己的辦公室找過女兒兩次,得知了「兇手」其實就是自己父親的溫妮,就那樣站在窗邊呆呆地看著窗外硝煙瀰漫的天空,宛如一具失魂落魄的人偶,她質問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力、不解、怨恨與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悲傷。

  「為什麼就必須要互相傷害呢?」溫妮最後這樣問自己的父親,鍾凱文一時間張口結舌,嘴邊就是ZAFT那些充滿了家國大義的信條,但卻如何也無法對自己的女兒開口說出這些東西,他覺得那一定是一種褻瀆,如果他說出來了,那他就再也沒有資格作為溫妮的父親。

  鍾凱文最終選擇了無聲地離開,從他走出辦公室到轉身關上房門,鍾溫妮都冷冷地背對著他的方向,一眼都沒回頭看過來。

  「為什麼必須要互相傷害呢?」鍾凱文的嘴裡咀嚼著這句質問的話語,心中怒火難耐的他很想把這句話送給那群理事國的元首們,問問他們調整者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被如此對待,沒有人喜歡戰爭,只要的調整者們還有一絲絲的生機可言,他們又怎麼願意主動把自己丟進戰火里燒成灰燼?

  門再次被敲響了,這一次來的不是克魯澤,因為敲門聲帶著急促,似乎還有一點慌張。鍾凱文不由得收緊了心神,此時此刻正是這場起義最重要的階段,可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大亂子才好。

  「進來吧。」他應了一聲,轉過身來看向門口。

  一個氣喘吁吁的特警特警突擊隊員站在門外,他臉上的慌亂是那樣顯而易見,以至於當他匆匆走過來小聲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甚至不能一次性說得清楚明白。

  鍾凱文依舊聽清了他說得什麼,先是他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

  但是在接觸到突擊隊員那確定的眼神的一剎那,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人緊緊地攥了一下,耳朵邊嗡嗡鳴叫起來,似乎在瞬間,他整個人都被拋出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