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亂(上)
辛莊園的前院裡,剛剛還在雪地中嬉戲的學生們震驚地看向遠方城區內那一團團沖天而起的暗紅色蘑菇雲,他們既沒有喊叫也沒有混亂,而是怔怔地看著遠方,因為在這一瞬間,沒人覺得這一切是會真實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直到爆炸造成的大氣擾動以衝擊波的形式傳遞過來——殖民衛星內封閉的人造大氣,它對混亂的承受能力並沒有自然生態圈那樣強大,這一連串的爆炸所造成的影響,很快就如同石子丟入水中所濺起的漣漪一般擴散到了整個衛星內。
鋪面襲來的高速氣流將整個莊園內的積雪吹得乾乾淨淨,前一秒還擁簇在一起的人群下一秒就因為站立不穩而倒得遍地都是。
帶著恐懼的尖叫聲這才在莊園的上空擴散開來,但是還沒等他們在本能的引導下製造更大範圍的混亂,幾輛深灰色的裝甲突擊車就從各個方向衝進了莊園內,裝甲車的後門被人從內部推開,一個接一個魚貫而出,全副武裝的特警突擊隊員有條不紊地構成一個大大的包圍圈,不斷向回驅趕試圖逃走的學生,並不斷縮小著這個包圍圈。
他們將所有的學生都有驅趕到了莊園前院的空地上,在黑洞洞的槍口的威脅下,沒有人願意站出來逞英雄,而且這些特警並沒有特別暴力地對待他們,就連推搡都很注意力道,所以當這些瑟瑟發抖的學生們被集中到一起的時候,他們其實並沒有收到多少實質性的身體上的傷害。
進入別墅內的特警還在向外抓人,對於那些辛莊園內本來的住客們,這些特警的態度就不是那麼友善了,當一個試圖反抗的保鏢被突擊隊隊長就地槍決的時候,那些圍坐在一處的學生們連發抖的幅度都不敢太大了。
瓦倫·辛和鍾溫妮是最後被帶出來的人,瓦倫的臉上還留著被槍托砸破的傷痕,嘴角也殘留著血液被擦除的痕跡,他是被兩個突擊隊員用槍頂著後背走出別墅的,而死死拉著他手不放的鐘溫妮似乎卻被優待了,突擊隊長甚至還主動上前溫和地勸說她放開瓦倫的左手,最後實在沒辦法才同意他們兩個坐進了一輛裝甲突擊車內。
這支突擊隊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輛接一輛的裝甲車從莊園門前的主路有序駛離,他們帶走了所有屬於辛莊園的人,只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別墅與一群圍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學生們面面相覷。
國王大廈內,Sextilis-1市全部的官僚與政要依舊在鍾凱文的控制之下,當然這其中並不乏他在ZAFT的同志,只是這些人並沒有急於暴露身份,他們的作用就是在這段時間內混入這些人之間並掌握那些不能被鍾凱文第一時間察覺的隱秘動作。
這是鍾凱文和ZAFT給自己留的後手,這些官僚們都可以說是狡兔三窟的老油子,天知道他們身上還藏了什麼可能會影響到這場革命進程的應急手段。
鍾凱文此時則是老神在在地坐在大廳的一邊,他是Sextilis-1市起義的總指揮不假,但那是因為如今在本市的ZAFT成員中他是地位最高,也是最適合發動起義的那個,但鍾凱文並非是個特別合格的軍事指揮人才,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因此衝鋒隊和臨時組織起的民兵們在市內發起的武裝暴動,尤其是對市內維和部隊駐軍基地的圍攻,都被他交給了自己信任的部下來處理,他相信這些他親自挑選出來的人都不會讓他失望,而他自己的任務,就是牢牢地看住大廳里這群人,並嘗試儘快將整個Sextilis-1市的治理權用比較合法的手段篡奪到他,也是ZAFT控制下。
只可惜,阿格拉瓦·辛是個固執的人,他就是那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死硬官僚,或許是他的僥倖心理還在作祟,也有可能是他自恃自己在評議會內的後台比較硬,鍾凱文就算是打算造反也不敢隨便動他。
大廳的正門忽然被人打開了,鍾凱文的機要秘書克魯澤快步走進來,俯身在鍾凱文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隨後就站起身來微笑著看著阿格拉瓦的方向,鍾凱文也是呵呵一笑,一拍大腿,慢慢地站起了身來。
嗅覺一向敏銳的阿格拉瓦心頭一沉,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或者是鍾凱文提前在外邊安排好的手段得手了,他現在只恨自己聽信了特莫頓的話把這個頭生反骨的黃皮猴子提拔上了警察局副局長的位置,如今他被人給拿捏得死死的。
「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對嗎?」披著軍大衣的鐘凱文來到阿格拉瓦的面前,瞥了一眼緊緊依偎在他身邊的辛太太,這個軟弱的自然人女子可不像她的丈夫那樣知道自己手裡還有底牌,見到鍾凱文虎視眈眈地踱步過來,急忙將臉埋進丈夫的胳膊里,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哼!鍾凱文,你有什麼手段儘管放馬過來,」阿格拉瓦梗著脖子仰視鍾凱文道,「只是你也別忘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如今要是把事情做絕了,以後若是你淪為階下囚,就別怪我也不手下留情!」
「哦?你還知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鍾凱文呵呵一笑,探出手去拍了拍阿格拉瓦滿是肥松皺紋的臉頰,「可惜你不再有這個機會啦,辛先生。」說罷他指了指放在阿格拉瓦手邊桌子上的那份協議書,冷哼道:「這才是你的希望,辛先生。」
「不管你說多少遍,我也不會簽的,」阿格拉瓦撇了撇嘴道,「而且你以所謂政府的威信和合法統治權是什麼東西?這難道是一封無憑無據的協議書就可以移交的嗎?所以說反賊就是反賊,永遠不可能成為合法的統治者。」
「或許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看在年輕人們的份上。」鍾凱文後退了一步,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抬起來向後揮了揮,克魯澤轉身走過去打開大門向外邊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兩個特警就拖著一個人影從外邊走了進來。
阿格拉瓦頓時就憋紅了臉,他甩開妻子的手臂站起身來,眼睛通紅地瞪著面前的鐘凱文,低聲嘶吼道:「禍不及妻兒啊,鍾凱文!」
不消多說,被人從外邊拖進來的人正是阿格拉瓦·辛的獨子瓦倫·辛了,事實上他在被裝甲車載到國王大廈的時候還是能自己走路的,但是在進入大廳之前,押著他的那個特警隊員忽然用拳頭在他胃部狠狠地來了一下。
人在吸氣時被重擊胃部會造成短暫的休克昏迷,於是瓦倫·辛就在暈厥中被兩個人給從外邊拖了進來,再加上他臉上有傷,嘴角也有血痕,看起來很像是因為嚴刑拷打而疼痛暈厥,至於他的身體上沒有血跡……就連阿格拉瓦這種外行人都知道有很多不需要留傷,就能讓人疼到暈厥的審訊手段。
「你真是個卑鄙的無恥之徒!」阿格拉瓦·辛大吼著一拳向鍾凱文打過去,卻被他輕鬆地用擒拿術將手扭到了背後,一腳踹在腿彎就跪在了地上。
「我也不想為難年輕人,」鍾凱文鬆開了捏住阿格拉瓦手腕的右手,俯身在他耳邊說道,「不過辛先生你也得先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對不對?」
「你這是在玩火!」阿格拉瓦轉過身來,他的態度依舊不見得一絲絲軟化,「鍾凱文,難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兩個孩子也會被這樣對待嗎?!」
生育率是調整者永遠的痛,他們在被人為給予優於常人的體質、容貌與智慧的同時,上天也作為交換讓他們的生育能力遠不如普通的自然人,無論是調整者與調整者,還是調整者與自然人,他們的每一個孩子都來之不易,因此對於所有調整者來說,他們都天然地將自己的後代視為珍寶。
很顯然,阿格拉瓦是愛著瓦倫地,否則他不會失態地想要站起來跟訓練有素的鐘凱文打拳擊,但他同時卻也忘記了鍾溫妮和鍾雷昂對於鍾凱文來說同樣重要,當他用同樣的手段來威脅鍾凱文的時候,他得到的不可能是寬恕,而是只有無盡的折磨。
「我不會讓那一天發生的,阿格拉瓦·辛!而且我也可以讓那一天……在今天就降臨在你的身上!」鍾凱文幾乎是一詞一頓地對阿格拉瓦說完了這句話,隨後他示意特警們將瓦倫拖走,克魯澤在看到鍾凱文拋過來的眼色後非常自然地跟上了剛剛離開大廳的那三人。
「不!你不能這麼做!」阿格拉瓦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慌亂的神色,「不要帶走瓦倫,不要帶走我的孩子!我們之間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很遺憾辛先生,你錯過了這次機會,」鍾凱文甩手擺脫了撲上來哀求的阿格拉瓦,隨即話鋒一轉,「但我想你應該已經吸取教訓了,所以下一次請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