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鋼鐵之軀（下）
17號工廠，黃道同盟秘密地下試驗棚。
整體呈墨綠色的人形機體站立在特殊整備架的槽位內，十幾個身著橘黃色連體工裝的整備師踩在高度不一的整備探台上，在機體周圍為YMF-01B即將面臨的首次行走緊張而忙碌地準備著。
尤里阿瑪菲站在觀察室的玻璃窗後，有些緊張地踱著步子——這是獲得MeiJI-117R之後第一台走下新生產線的原型機，跟之前從YMF-01改造過來的B型驗證機不同，更多的高精度一體化零件取代了條件不足時使用的精度不足的拼接型零件，使整台機體的自體強度、動作順暢度與動作成功率都在理論上大大增加了。
由於輕中型工具機所加工出的零件質量問題，曾經那台原型機根本無法長期維持行走狀態，連續行動超過半個小時就會導致拼接件卡箍處的金屬疲勞度呈指數增長，真空電動機關節的磨損率、運動精度與快停反應速度也都不盡人意。
如今這台使用MeiJI-117R加工件組裝成的全新的YMF-01B，它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只能站在原地動動胳膊手臂的樣子貨，經過了多次單部位測動試車與一次真空無重環境的全動試車，尤里正式向西格爾·克萊因遞交了首次讓YMF-01B在1G人工重力與非真空環境下的站立行走試車申請。
行走與單純的關節運動之間大有不同。
這一點是17號工廠所有研究人員都心知肚明的，YMF-01B作為一台人形機，但它的運作機制卻是與人體大不相同——哪怕是身體素質普通甚至略差的自然人都能夠輕鬆保持的身體平衡與運動協調，但是機器沒有大腦，它們無法簡單地做到這種事情，必須要在控制電腦中寫入專門的，能夠統合傳感器反饋數據與機體自身運動狀況並及時修正的作業系統。
如果說硬體設備是這台機體良好素質的外在保障，那麼一款優秀的作業系統就可以稱之為機體的內在靈魂。
但是歷史上卻從來都沒有人開發過這一類的作業系統，現今生活與軍隊中雖然有大量外骨骼平台在用，但卻都是比人體大不了幾套尺寸的小型外骨骼，，它們更多是靠傳感器直接讀取人體動作來保證平衡性與協調性，並對人體的某一項或者某幾項素質進行增幅。
這些外骨骼對於YMF-01B的設計擁有部分參考價值，但並非決定性標準。作為黃道同盟準備在未來大規模裝備獨立的調整者部隊，取代太空戰機與理事國軍隊的新式武器MA對抗的泛用性量產兵器，把那些原理直接生搬硬套在YMF-01B這樣的大型機體上是不現實、也不經濟的。
好在這地方「自古以來」就人才輩出，尤里在同一研究所內某位專家的提議下，將招募編程人才的視角從成人轉向如今剛剛長大成人的下一代。而在這些現在大部分還在上高中二三年級或者剛剛進入大學的第二代調整者中，尤里驚喜地發現了不少已經可以稱得上「大師」的優秀人才。
來自Sextilis市的鐘雷昂就是這些少年大師中的佼佼者，他是Sextilis-1市警察局長鍾凱文的兒子——這位鍾局長是在56年與家人一起來到的，作為一名曾經在地球上擔任過警察局長的特殊人才，他很快就被身為黃道同盟黨員的Sextilis-1市市長重用，並在不久後引導其加入同盟。
鍾凱文是黃道同盟在Sextilis-1市最安全的保護傘，而他本人對於調整者獨立的事業也非常熱衷與忠誠，這也是同盟信得過鍾雷昂的原因之一，調整者們大多也非常支持「虎父無犬子」的道理。
當然，鍾雷昂那有些耀眼的成就才是讓黃道同盟迫不及待地邀請他加入Z計劃的根本原因，這個將要在今年夏天升入高中三年級的17歲少年似乎天生是編寫代碼的高手，他在小學六年級時就已經斬獲了不少全級別的編程比賽大獎，現如今他自己獨立研製開發的警用智能巡邏機器人方案，已經被Sextilis各市的警察局採用取代普通巡邏警員，並且這小子還通過把專利賣給Sextilis市警察廳小賺了一筆。
在接到了黃道同盟的邀請之後，鍾雷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加入，並不是因為他在調整者獨立事業方面有著像他父親一樣的熱情與覺悟，而是因為他本身就有了向著這個方向研究的意向，黃道同盟的邀請函就宛如給正想打瞌睡的人送來了一枚香噴噴軟乎乎的大枕頭。
每周都拿著不低的研究津貼，可以隨心所欲地試驗各種奇思妙想，身邊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競爭對手——這裡真可謂鍾雷昂夢想中的天堂啊！而他唯一付出的代價，大概就是那段他自己都不是很在乎的，與早餐店的奎克小姐之間還沒開始就已經註定結束了的美好初戀吧。
如今的鐘雷昂已經穿上了一身代表技術權威身份的白大褂，站在觀察窗後的尤里身邊，指揮著手下那群年齡差不多的員工忙碌準備著即將到來的行走試車，YMF-01B的OS經過了兩個月的初步框架編寫與之後長達六個月的刪刪補補，鍾雷昂的團隊如今拿出手的，是已經能夠在簡單的優化後直接應用於實戰的東西。
當然，出於對寶貴的試機員的保護——事實上在駕駛艙內使用搖杆與踏板進行動作控制的OS部分的也尚未完成編寫——因此本次試車並不是直接讓試機員進入駕駛艙內操作，而是通過在機體背部接入數據及供能線纜，並通過線纜進行無人化遠程操作。
「無人操作的話，不會因為無法及時反映而對機體造成傷害嗎？」問出此言的是站在尤里·阿瑪菲身邊，一個臉上帶著墨鏡的金髮中年男人，鍾雷昂並沒有認出這個男人是誰，或者他並不在乎這個男人是誰，因為從阿瑪菲所長的態度看來，他必定是尤里·阿瑪菲的上層領導，他只需要表現出足夠的尊重，並如實回答他的問題就可以了。
「您所說的情況是不會發生的，這位先生。」鍾雷昂頗為驕傲地說道，他將金髮男人引導至操作台前並向其介紹道，「我們的團隊開發了優秀的數據可視化與預警系統，憑藉著所內配備的超級計算機陣列，系統總是可以根據數據變化趨勢先於現實一步獲取機體下一步的運動情況，一旦發生險情，系統就會自動運算並向機載控制電腦發送接觸險情的反向動作指令，以確保機體行動的安全性。」
「是這樣嗎？」金髮男人點了點頭，他看著操作台屏幕上那個代表著YMF-01B的三視線圖，三視圖旁有著一系列代表著動作傳感器數據反饋變化的實時扇形圖，再往下看就可以根據可視化數據讀取機體本體的各項狀態數據，包括內置電池包內的能量余值、各關節軸承受壓力以及主幹骨架金屬疲勞度檢測等等信息。
「C先生，這位鍾雷昂先生，以及他手下的團隊都是我們17號工廠最優秀的系統編寫者，」尤里來到金髮男人身邊開口說道，「還有三分鐘試車就要開始了，我看咱們不如到一邊坐下來等待一會兒的精彩節目吧。」
「你是專家，聽你的。」金髮男人點了點頭，跟隨著尤里·阿瑪菲來到了觀察室一側窗後的觀景座位處並排坐了下來。
三分鐘的時間宛如過隙白駒一閃而逝，當所有的整備師都從場內撤離後，巨大的整備架開始運動起來，橫置在機體正前方或者身側的探台慢慢地轉動著展開到兩側，為機體的前方打開了一個開闊的通路。
「監控組做最後的數據篩查，設備組準備收回充能線纜，應急組再次檢查保險裝置狀態。」鍾雷昂抱著胳膊站在一眾操作台前的白大褂身後，眼睛緊盯著窗外的那台鋼鐵巨人，向所有人命令道。
不久後，各組的消息依次傳回——
「這裡是設備組，目前已經完成機體充電，正在對充能線纜進行收回。」伴隨著回復，場內的鋼鐵巨人背後有兩條紅色的線纜從接口處斷開垂落下來，被收回整備架後牆壁上的孔道內，而藍色的線纜依舊連接在上面，那是專門傳輸數據的控制線纜。
「應急組完成保險裝置的檢查，隨時都可以斷開控制線纜並對斷開內置電池包與機體內部電路之間的連接，速凝噴膠也準備完畢。」
「監控組完成對數據的最終篩查，YMF-01B機體狀況良好，確認適合進行行走試車。」
就這樣，所有的小組都匯報完畢，鍾雷昂轉頭看向了尤里·阿瑪菲與那個金髮男人的方向。
「開始吧。」尤里點了點頭。
「試車開始，」鍾雷昂也點了點頭，回身對面前的監控組說道，「激活電源！」
「激活電源！」監控組的操作員重複著鍾雷昂的命令，按下了控制台機械鍵盤上的紅色啟動鍵，窗外的鋼鐵巨人體內，電池包與機體電路間的迴路接通，伴隨著電能沖入活動關節電動機的嗡嗡聲傳來，一抹櫻紅色的亮光出現在了機體頭盔內的獨眼式攝像頭中，攝像頭的焦距不斷調整，並向左右進行啟動後的預活動。
「電源接通完成，電池供電電壓穩定，內置保障部件啟動正常，壓頻穩定度處於正常範圍內，」監控組組長邊看著屏幕上的數據反饋邊匯報導，「OS啟動完畢，線纜傳輸速度正常……傳感器神經末梢系統正常激活，未出現故障點……所有關節電機預熱完成，內部磁場強度正常，未發現故障點……全部數據再確認完畢，確定機體處於良好狀態。」
「確認機體完好。」鍾雷昂點了點頭，「現在向機載電腦發送預訂指令，命令YMF-01B向前前進一步。」
「命令『前進一步』確認，開始傳送，傳送完畢。」
隨後，觀察室內的所有人就都看到，場內那個仿佛從冬眠中剛剛復甦的獨眼巨人，宛如人類一樣甩開兩隻臂膀，在電動機驅動的嗡嗡聲中，抬起右腳重重地向前踏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