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飯店。
楊葉快速翻看著報紙,找到了關於《90現代音樂會》的報導。
這些報導被安排犄角旮旯里,並不多,卻不是什麼好話。
一條新聞說現場觀眾踩壞了首都體育館兩千多把椅子,對這種破壞公物的行為嚴厲譴責。
楊葉心說,這筆錢賠下來,他們這場演唱會不會倒貼錢吧?
報紙上還有某位老藝術家對這場演唱會的看法,言辭比較激烈,他說:「搖滾這種東西就不該出現在首都的舞台上!」
楊葉放下報紙,想了想,對張培仁說道:「主流輿論對搖滾仍然嗤之以鼻,你這條路,不好走啊!
你想簽他們的話,當然可以簽,但是要經過篩選之後,找幾支靠譜的樂隊來簽。」
「其他的呢?」
「其他的就晾著,讓一部分人吃肉,一部分人餓著。只有這樣,簽的人才會有危機感,不會整天找事。」
張培仁心說,臥槽,你丫也太孫子了。
他來京城這麼久,多少也學會幾句京片子,現在說話,動不動你就丫。
張培仁道:「可我覺得這一招對他們可能不管用。」
「為什麼?」
張培仁道:「這些人搞搖滾是為了自由,為了理想,並不是為了金錢。
否則為何好好的工作不去干?他們其中有些人本來的工作還挺好的。
唐朝的老五,原本是海政的,辭了。
黑豹的鼓手趙明義,已經被授予軍銜,一個月有150塊錢,辭了。
還有呼吸的主唱蔚華,央視的台柱子,多少人夢寐以求?說辭就辭了。」
楊葉撇撇嘴:「那是因為他們得到的錢不夠多,一個月150塊錢自然說走就走,如果是一萬五呢?甚至是十五萬呢?」
「這……」張培仁一時語塞。
楊葉語重心長地道:「你不要以為你給他們提供了優越的環境,提供了高品質的樂器,給他們發工資,他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你要明白,咱們唱片公司賺的比他們更多,簽他們是因為他們有價值。
既然如此,那咱們不過是在利用他們賺錢而已,大家合作罷了,何來恩情?
而且這幫人不僅桀驁不馴,生活的環境也和你我不一樣,不會有什麼契約精神。
你就算跟他簽了合約也沒有用,他們不但不會遵守,說不定還會吃裡扒外。」
張培仁覺得他是在幫助這幫滾兒,但是在這幫滾兒們眼裡,這個台灣佬不過是來騙他們版權的奸商而已。
很多年以後,竇維就說這幫台灣人不是來扶持內地搖滾,而是來占山為王的。
「那根本就是一場陰謀。」
看吧!和你簽約,發你工資,給你買樂器,發唱片,讓你走紅,最後成了踏馬的陰謀。
說起滾兒們的惡行,楊葉可是知道一些的。
滾兒們從前靠著搖滾根本吃不飽飯,忽然簽了公司,有錢了,花起錢來自然絕不手軟。
有樂隊包過一年的總統套房,有樂隊拉著親戚朋友到王府井吃上萬塊錢的飯等製作人報銷。
有人偷偷從錄音室偷母帶,然後賣給盜版商。
何詠直接帶著兩把斧子去大地唱片搶母帶。
面孔樂隊因為和台灣製作人方可行翻臉,在半路把他給搶劫了。
張培仁一腔熱血,他創立的「魔岩唱片」曾經讓中國的搖滾樂紅透半邊天,但幾年之後也不過是黯然收場。
虧太多了,滾石頂不住了,把張培仁召回台灣了。
張培仁自己也沒搞明白,明明紅極一時,怎麼就虧了這麼多?
回台灣後,他跑去買了本《看懂報表的十二堂課》,開始學財務。
……
國內這幫搞搖滾的,要說作品,是出了一些的,也有收編的價值。
但楊葉沒興趣做虧本生意,所以不可能由著這幫人胡來。
楊葉說道:「想要讓搖滾從地下轉到地上,首先就要樹立搖滾歌手的正面形象,要讓社會知道,他們不是破壞者,他們不會製造混亂。
老崔現在正打著為亞運義演籌款的名號在中國巡迴演出,但是你看看新聞,他們一路上狂風呼嘯,觀眾不是砸椅子就是燒節目單。
對官方而言,這就是在製造混亂,你看著吧,不出三個月老崔的演出就會被叫停,他甚至可能……很長一段內時間都無法登台了。」
張培仁有些無語,他知道內地有限制,但沒想到限制這麼大,而楊葉顯然比他更了解中國。
在楊葉的建議下,張培仁決定先簽下唐朝樂隊,為他們發行一張專輯。
同時,也對他們進行包裝,打造出一種勵志向上的形象,幫助他們走上台前。
楊葉表示了認可,在京城諸多的樂隊中,選擇唐朝無疑是最正確的。
唐朝的歌比較大氣,歌詞也較有中華風韻。
《夢回唐朝》開篇就寫:菊花古劍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囂的亭院。異族在日壇膜拜古人月亮,開元盛世令人神往……
至於其他的樂隊,可以挑選出一些好的作品,發行一張合輯。
……
張培仁除了搞他的搖滾事業之外,從內地找人才去參加《中華好聲音》這事,他也沒落下。
這幾個月他都是在京城各大酒吧轉悠,還去過一些高校,篩選出了一些名單。
至於那些滾兒們,搞搖滾的大多是一把破鑼嗓子,參加這種比賽就是送菜。
當然也有好的,《中國好聲音第一季》的梁博就是全程唱搖滾,最後拿下冠軍。
現在的京城,有一個加強版的梁博,那就是竇維。
「魔岩三傑」里就他屬唱的好,另外兩個何詠和張楚,唱功都是依託答辯。
竇維擁有金屬般的嗓音,天生就適合唱搖滾,長得還賊踏馬的帥。
他要是去參加《中華好聲音》,絕對火得批爆。
不過,張培仁卻說道:「竇維拒絕去參加《中華好聲音》,因為他不想站在台上被人評論。」
楊葉心說,嘿,真踏馬有個性,不愧是逼王。
楊葉說道:「那就算了,有個叫什麼……青銅器樂隊的,你聽說過沒有?」
張培仁好奇地道:「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樂隊的?」
楊葉隨口扯謊:「上次去見一個朋友,在酒吧里有個樂隊在表演,那個主唱唱的還行,隨口問了一下,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張培仁道:「原來是這樣,這個青銅器樂隊並不出名,一般只能在唐朝、黑豹他們演出的時候暖暖場。」
「幫我們把他們出來見見!」
……
矮大緊和老狼帶著400塊錢,從京城坐火車到廣州,然後一路輾轉,終於來到三亞,找到了邀請他們駐唱的酒吧。
這時候,他們的錢已經花光了,如果不能在酒吧留下來,就得餓肚子。
矮大緊拍了拍老狼的肩膀:「哥們,靠你了!」
面試非常順利,老狼一首齊秦的《狼》打動了老闆,順利留在了酒吧駐唱,一晚上十塊錢,工資還算可以。
不過,只唱了一個星期,就悲劇了。
因為老狼唱歌太好聽,導致歌廳的一個領班愛上了他,偷偷把歌廳里的一些零食什麼的,拿給他倆吃。
兩人胡吃海塞了一頓,就被老闆開除了。
兩個倒霉蛋拿著七十塊錢的工資,離開了歌廳,大眼瞪小眼。
老狼嘆氣道:「這點錢夠幹啥?」
矮大緊沒當回事,嘻嘻哈哈地道:「我就跟你說天涯何處芳草吧。你看,咱哥倆來到這天涯海角,你的芳草這不就來了?」
老狼道:「別貧了,咱倆回去路費都不夠!」
「這還不簡單?你對那領班使一美男計,人都是你的,還擔心什麼路費?」
「你怎麼不去使美男計?」
「她看上你,又沒看上我,再說了,你倆不是兩情相悅嗎?」
「誰跟她兩情相悅了?」
「那你為什麼幫她扛雷,說是咱倆自己偷吃的?」
「那不然怎麼辦?人家好心拿東西給咱們吃,咱們還把人抖出去?那還是爺們嗎?」
「哎,你是沒看見,咱們走的時候,那姑娘看你的眼神,眼眶都紅了,這肯定得大哭一場,指不定比你失戀那晚哭得還狠。」
矮大緊忽然提起老狼的傷心事,老狼生氣了,眉毛直豎:「你丫沒完了?」
潘茜是老狼的初戀,在老狼心中十分重要,矮大緊說這話,就等於在往老狼的傷口上撒鹽,老狼不生氣才怪。
矮大緊知道自己嘴賤說錯話,連忙擺擺手道:「得,我的錯,不說了。」
掏出七十塊錢拍在老狼的手上,說道:「你回去吧!」
「回哪兒去?」
「回京城啊,要開學了,你不得上學啊?」
「那你呢?」
「我不用上學,我已經決定退學了。」
「你瘋了吧?你上的是清華啊!」
「清華怎麼了?哥們早就不想上了。」
「那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啊?」
「誰說我要留在這兒?」
「那你要去哪?」
矮大緊望著遠方的大海,灑脫地道:「哥們打算去流浪!」
老狼想了想,把錢分成兩份,說道:「咱倆一人一半。」
「拉倒吧,這點錢你回去路費都夠嗆,還得餓肚子。分一半給我,你就只能討飯回去了。」
「那我也不能扔下你啊!」
「是我扔下你,走了!」
矮大緊擺擺手,瀟灑而去。
老狼望著這廝的背影,眼眶紅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