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先朝

101看書

  唱的這齣戲, 是顧婉音最愛聽的《花木蘭》。待在娘家時,她每月都要約上閨中好友去戲館子聽戲,最常點的一出便是《花木蘭》。

  人都嚮往未知遙遠的事。花木蘭從軍這樣的英勇事, 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伶人轉著寬大垂落的衣袖,搽層嫣紅嫣粉的香妝,一會兒唱木蘭在戰場英姿颯爽,一會兒唱木蘭歸家欣然團聚。伶人唱得認真,顧婉音聽得認真, 時不時拍巴掌叫好。

  還是閨中小娘子時,她常下館子聽戲。後來成了婚,埋頭操持家務, 聽戲的次數就少了。浮路拒了出閤的懿旨, 皇子封地讓給了一位異性王。在新宋門一片建府,她也跟著搬到府邸里住。那片沒一家戲館子,內城幽咽婉轉的戲聲再未傳來。

  今下聽及一句,恍若隔世。一時陷在過往回憶里無法自拔,拂袖掖淚, 嘆著世事無常。

  再抬眸,見浮雲卿抿著搽口脂的唇,迤邐踅來。

  瑞聖園凡有長道, 路旁必然栽種石楠。

  四月五月石楠開得腥澀, 七月敗了團簇著的白碎花, 腥味仍舊不減。

  這是驅蟲的好樹,卻不是討人喜歡的香樹。

  星星點點的光斑打在浮雲卿的春辰絹織袖衫上面,八朵牡丹生花圍著一座精緻的花冠, 仿佛驅散了石楠的臭味, 連燙腳的石板路都染上了牡丹的馥郁芳香。

  時下京里貴女出遊, 最興化斜紅妝點珍珠靨,妖冶的斜紅與清雅的珍珠,最能挑揀面相骨相俱佳的美人。

  皇家女也趕著時興的東風,鬢邊精緻美麗,打扮最好看的,還屬浮雲卿。不僅鬢有珍珠,凸起的鎖骨處還盤了一道珍珠項鍊,襯得膚如凝玉,恍似一塊剛蒸好的露水豆腐,白淨,柔軟,細膩。

  她搖著翠鳥圓扇,提裙踅至王太后身旁。

  再半彎腰身,笑得明媚,「祖婆,我來看你囖。」

  王太后大喜,臉上深重的皺紋往上一擠,把黃臉上垂著的松垮肉,迭成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

  她連連哎唷幾聲,起身快步走到水管邊,用皂莢洗了幾遍手,將涼手擦得半滴水珠不剩。旋即轉身抱緊浮雲卿的腰肢,將人掀起,轉了幾圈。

  別看她老婆子上了年紀,卻還保留著年青時的氣大無窮。

  她給那早就投了胎的前夫,殺了幾千條魚。拿著大菜刀,「哐哧哐哧」地剁魚,力道之深,能把木板劈成兩半。入禁中後仍舊閒不住,哪座殿裡,哪座閣里的宮嬪有需要,她立馬捋袖幫忙搬重物。

  一個嬌嬌小小的孫女,在她看來,還沒一條大魚沉。

  「哎唷,老身的乖孫女,盼天盼地盼老天,總算把你盼來了!」

  王太后盤起的發,比浮雲卿脖前的珍珠鏈還白。可窺她面色紅潤,是一幫年青人怎麼也比不過的。

  浮雲卿心疼地撫著老祖婆的銀髮,「您生了場病,頭髮又白了幾分。噯,不如今日讓孫女給您染染髮罷。染成烏黑順滑的發,您的風貌定能勝過幾位太妃。」

  王太后擺擺手說不必,「太宗那三位熬到眼下的太妃,守陵的守陵,供佛的供佛,信道的信道,人家仨各有其事。我呢,沒事就釣魚,宰魚,再跟人家比,豈不是成心欺負人家?活到六十五歲,該認老了。頭髮白,那就任它白去。白的跟雪一樣才好看。」

  浮雲卿嘆祖婆心態好。按她自己懶散的脾性,活到六十五,約莫都縮成哆哆嗦嗦的老虔婆了。

  祖孫倆寒暄過,一齊把目光挪到敬亭頤身上。

  浮雲卿撒開被王太后扯住的手,繼而撳著敬亭頤的衣袖,把他拉到太后面前。

  敬亭頤叉手,恭敬地唱喏告禮,「孫婿敬亭頤,問太后娘娘身安無恙。」

  王太后見過許多俊俏的男郎,可沒有一位,能比得上面前光風霽月的孫婿。

  長得好,身又正,話音像流淌的溪水,不徐不疾。聽官家提過一嘴,這廝是位夫子。如今一見,果然帶著先生樣。

  浮雲卿瞥過眼,見王太后仔細打量著敬亭頤,打量一遍還不夠,眼珠提溜轉,要把敬亭頤給看戳個洞。

  「祖婆,孫婿向你問安呢,你快回應人家。」浮雲卿戳著王太后的手臂,催促道。

  王太后遲遲反應過來,「噯,往後孫婿就跟著孫女,稱老身為『祖婆』罷。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往後就不要叫老身娘娘了。老身搬來福聖園,就是因著聽了太多聲娘娘,耳朵都要起繭囖。」

  敬亭頤頷首說是。

  王太后笑得似仲秋艷菊,枯黃的臉嵌著一對明亮的眸,揮揮手招來劉呈,說道:「現在還沒過到大年,我又沒去孫女的婚宴,給孫婿一道利市錢,當作新婚賀禮與見面禮罷。」

  言訖,示意劉呈端上一包鼓鼓的紅利市錢。

  「別看利市包小,裡面給孫婿裝了不少票子。」王太后笑道,「京城裡最好的巷,當屬御街旁的狩慈巷。那處寸土寸金,朝里的丞相租不起狩慈巷的房屋,富賈巨商與門閥貴胄也沒能力去置買。因著那條巷被老身娘家給買了下來,租金交了五十年呢。狩慈巷鬧里取靜,老身原本打算往後去那裡住。後來官家把福聖園分給我,狩慈巷就一直空置著。」

  劉呈搭腔說太后用心良苦,「駙馬,利市里裝著租買狩慈巷的票。往後這就是您與公主的地盤了。不止如此,七十二酒樓的一半股,都在這裡面。還有大名府臨安郡的票,您與公主去那,吃住不用操心,保准與在京城待遇一樣。」

  公主沒多少權力,駙馬是公主的附屬,更是個空職位。

  叵奈世上有兩件最要緊的事:權與錢。

  錢是暗處的權。明面上遠離權,暗地裡仍舊能用錢攬權。

  這包利市里,存著王太后及其娘家的一半積蓄。五分給旁的孫男娣女,剩下五分,都毫不吝嗇地贈給浮雲卿與敬亭頤。

  人心都是偏著長的,對待人的態度,自然更顯分差。

  旁的孫婿,見了真金白銀,垂涎三尺,眼裡冒著光,恨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反觀敬亭頤,恭敬接過利市,恭敬拜禮。好似拿的不是票子,而只是件空囊袋。

  錢,敬亭頤自然不缺,甚至多的都溢出了數層閣樓。

  當朝太.祖還是前朝殿前司使時,發起兵變。

  國度風雨飄搖,百姓一聽有神仙要拯救他們,自發地打開城門,跪著迎接新皇帝。太.祖有氣節,前朝的財產,一概不搶掠,硬是靠著新朝一年復一年收來的稅,運轉國度,將每厘錢用到極致,才創下了如今富庶太平的局面。

  前朝門閥的財產,隨著前朝的沒落,都流進了敬亭頤手裡。

  虢州窮,但虢州莊卻如世外桃源,金銀元寶掉到大路邊,也沒人會去撿。

  敬亭頤是有錢人里,最有錢的那個。

  他缺的不是錢,而是權。是除了官家,誰都給不了的權。

  敬亭頤謝罷王太后,又朝劉呈道謝。

  劉呈忙揮著拂子,說不敢當。

  浮雲卿最煩劉呈一臉諂媚樣,嗤聲哂笑:「劉大監還與從前在禁中時一樣,逢什麼人,就說什麼話。」

  這聲相當不客氣。

  浮雲卿甚少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除非遇上把壞心眼扣在臉面上的奇葩,那她遇壞則壞,半點面子不留。

  劉呈說她折煞,「公主,您剛學會跑的時候,就看不慣小底。今下您成了婚,依舊看不慣小底。小底素來想叫所有人如意。說的話,做的事,要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儘管提嚜。您諷刺小底,諷刺了十幾年。小底的心是肉長的,再堅強,也擋不住您說。」

  他又開始倚老賣老,敲打著身上的老骨頭,「小底這個年紀,不知還能看幾日初生的太陽。指不定哪天眼一闔,腿一蹬,人就過去囖。您年青,可小底日漸衰老。看在小底兢兢業業伺候人的份上,您就饒了小底罷。」

  劉呈是王太后的心肝,聽他咒自身,王太后急地動了粗口:「沒臉皮的老鱉孫,老身允你咒自己了?」

  浮雲卿不甘落下風,攙著王太后的手臂,嬌嗔埋怨:「祖婆,您不能每回都替他說話呀。分明是他欺辱二妗妗在先。二妗妗是他半個主,當著主子的面,說主子的壞話,不得賞幾個耳刮子嘗嘗?」

  話落,揚眉挑釁劉呈。

  寶貝孫女是太后另一個心肝。聽及浮雲卿抱怨,太后才想起還有顧婉音這位在場。

  「妙姝,老身記性不好,怎麼把你冷落了?」太后勾起一抹假意的笑,將顧婉音招來。

  偏心眼不是她一個婆子能控制的。當初浮路要娶顧婉音,她就與這位準孫媳不對付。

  顧婉音膽怯雌懦,抱一隻長毛貓都能被嚇得花容失色。膽小如鼠,偏偏跟她一樣,都屬虎。

  偏見慢慢堆積成一座山,她是太后,得留幾分面子給顧婉音。可劉呈不用。

  劉呈能說出不中聽的話,還不是得她允許?

  她護著劉呈,也是在浮雲卿面前,護著有黑暗面的自己。

  顧婉音絞著帕,踱到浮雲卿身旁,勸著浮雲卿:「小六,劉大監說得在理。我確實享慣了清閒。」

  鼓起勇氣,她又捧起一尾魚,任魚怎麼擺尾掙扎,任手怕得顫抖,依舊不肯鬆手。

  她捧著肥碩的魚,奉到王太后面前。

  再道萬福認錯,「祖婆,是孫媳的錯,擾了您的興致。」

  不等王太后接話,浮雲卿便潦草地捋起袖,將那尾魚從顧婉音手裡奪過。

  當著王太后的面,浮雲卿將她最看重的魚,「啪」地拍到木盆里。

  這道力度夠大,把活蹦亂跳的魚,拍得奄奄一息。

  「祖婆,叫廚子多做一條魚。」浮雲卿憤然說道,「劉大監不怕魚,愛吃魚。這條魚,專門做給他吃。」

  王太后知道她的做法叫孫女生了氣,一時再顧不得旁人,忙給浮雲卿賠不是。

  「孫女,祖婆錯嘍,往後不再犯,好不好。你好不容易往祖婆這處跑一趟,乖孫女,別生氣,祖婆叫廚子給你做好吃的。」

  一面哄著,一面攬著浮雲卿往堂里走。

  劉呈見狀,趕忙呵著腰跟到祖孫倆人身後。

  這廂只剩下顧婉音與敬亭頤兩人。

  顧婉音斂袂謝敬亭頤解圍,「方才踅到水池捉魚時,隨意抬眼,遙遙窺見妹婿攜著小六走來。原本小六想繞遠道,看看園內風景,再來見太后。可您勸她走直道,走近剛好聽見劉大監的話音。若非妹婿引導,小六不會聽見這話音,也沒人給我出頭了。」

  膽小的好處,便是對周遭一切都高度機警。她關心著周遭一切大的小的動靜,加之有一雙好眼睛輔助,別人都沒看見的身影,她立馬能看見。

  顧婉音垂眸絞帕子,似是思索,要拿什麼禮報答這份恩情。

  敬亭頤出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舉手之勞。臣引導,公主肯聽。您該謝的,是公主。」

  比及眾人落坐,廚子蝦腰來報,一桌二十八盤珍饈佳肴,需得再等一炷香。

  王太后頷首說好,「不是大事。慢工出細活,老身看重這頓飯,千萬不能出茬子。」

  廚子額前冒著冷汗,這一桌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貴人。為了讓腦袋在脖頸上待得更長久,廚子當即決定,這頓膳食,必須萬無一失。

  待廚子退下,王太后扯著身側浮雲卿的手,意卻在敬亭頤身上,「孫婿,老身知道你叫敬亭頤。你姓敬,名亭頤,那字什麼?」

  浮雲卿湊嘴替他說無字,「駙馬無父無母,先前在外宦遊,後來得開國伯接濟,才在京城站住腳。」

  王太后噢了聲,「是個可憐孩子。想是吃了無數苦,輾轉多地,才回了京。那這跟無字有甚關係?」

  前面是噓寒問暖的場面話,後面才是她想說的。

  浮雲卿又解釋道:「無父無母,哪有閒心給自己起字?」

  王太后不以為然,不依不饒追問:「有些小官人的字,是爹娘給起的。有些則是自己起的。像國朝那幫寫風花雪月的大詩人,不都愛給自己起字嗎?」

  見浮雲卿急著搭腔,王太后拍下她的手警告,「孫女,祖婆問駙馬,那你就讓駙馬來答。」

  浮雲卿搭腔未遂,只能朝敬亭頤遞去個安慰的眼神。

  敬亭頤澹然回:「孫婿以為,起字實在多餘。孫婿是駙馬,行事要圍繞著公主。孫婿有沒有字並不重要,有了字,公主就得記,徒給公主增加一樁煩憂事。」

  王太后對他這番話甚是滿意,「說得好。駙馬之德,在潔身自好。不找妾,不逛花樓,萬事以公主為先。孫女沒挑錯人。」

  話是這麼說,旋即話鋒一轉,再問:「孫婿姓敬,敬這個姓氏嚜,不是高門大戶,就是市井之間,也很少見。孫婿,老身且問,你老家是何處?」

  「虢州。」

  王太后點了點滿是珠翠的頭,「國朝的虢州,與往前數朝的虢州地處相異。國朝的虢州,在河南郡,離京城不遠。往前數朝,就說那荒淫無道的前朝罷,虢州卻是在陝西郡。不知孫婿說的虢州,是國朝的,還是……」

  浮雲卿撇著嘴,滿臉不悅。她拽緊王太后的翟衣寬袖,「祖婆,飯桌上別提前朝的事。您明明知道我不喜前朝,還當面提,豈不是平白招惹來晦氣?」

  王太后笑她較真。若旁人敢給她甩臉,她不客氣的巴掌早就拍了上去。然而是她的心肝寶貝孫女在提,她便軟了聲音安慰,「你瞧你,祖婆跟孫婿閒聊,你倒護短得緊。」

  她撮著浮雲卿的手,祖孫倆相互借著暖。

  敬亭頤出聲回:「孫婿的老家虢州,自然指今朝的虢州。」

  前朝陝西郡虢州,彼時不稱虢州。他們稱作大都,是前朝的京城。後來新朝建立,太祖避諱大都,遂令史官記:「京都為陝西虢州。」

  過去的歷史,都被今朝史官改得面目全非。

  今朝撰的前朝史寫,元靈帝縱情聲色,罔顧政務。如今所有人都信元靈帝昏庸。

  元靈帝,實則是位勤於政務,勵精圖變的皇帝。叵奈民怨積攢得深,再勤懇的皇帝,得不了民心,就免不了被推翻的命運。

  僅存的真相,大抵只有僅存的,蓄意造反的人,才了解。

  王太后暗藏深意的話,敬亭頤並不在意。令他心裡嗒然的,是浮雲卿輕飄飄一句話。

  浮雲卿覷出敬亭頤深藏的難堪,當即向王太后承認護短,「好祖婆,您有什麼想問的,那就問我罷。」

  心裡卻盼著廚子早點把膳食端來,好堵住祖婆這張問東問西的嘴。

  王太后說不急,吩咐敬亭頤:「聽官家說,孫婿無所不能。不僅書讀得多,琴棋書畫方面,也是樣樣精通。欸,孫婿會點茶罷。來,給老身耍一套,讓老身見見世面。」

  這下浮雲卿倒不再勸。

  點茶是門技巧活兒,非一兩日能練成。人呢,有了中意的郎君或夫人,都想烜耀一番。

  何況她得了敬亭頤這般好的郎君。正愁沒機遇烜耀這塊和氏璧,機不可失,怎麼不得好好烜耀顯擺?

  她與旁人一樣,沒看過敬亭頤點茶模樣,一時激動不堪,眼眸發亮地盯著敬亭頤的動作。

  敬亭頤並不露怯,見女使將一套茶具擺在身前,只是淡淡地笑,胸有成竹。

  然而默聲點茶可討好不了挑剔的王太后,她再吩咐道:「孫婿一面點茶,一面跟老身解釋罷。這高雅事,老身雖做不來,但卻喜歡看。你講著,老身邊聽著邊看著。」

  一心兩用,更是考驗點茶者的技藝。

  敬亭頤系好攀膊,按王太后說的話做。

  「先朝先人煎茶,講究蒸青制茶。今人制茶,講究去鹽點茶。《大觀茶論》里如是講道:『盞惟熱則茶發立耐久。』首要的一步,是用山泉沸水燙熱茶盞。繼而取來碾好的茶餅,過羅篩,將茶葉篩入茶碗。注半盞沸水,堪堪淹過茶葉。再持茶筅飛快攪動,注水七次,攪出粥狀茶末。茶末上浮,需呈雪沫乳白且久而不散狀,方算點好。」

  燙建盞,篩羅茶,注沸水,茶筅攪,一套接一套,中間不曾間斷。

  他說得巧妙。

  許多先朝,許多先人,浮雲卿怎知他指哪個先朝。

  然而蒸青制茶加鹽,卻僅僅是前朝技藝。

  浮雲卿不通前朝史,自然聽不出敬亭頤指稱前朝。

  把「雅」追求到極致的文人墨客,點完茶後,往往還要挑根細茶杆,蘸著少許茶膏在沫餑上畫茶百戲。若志趣相投的友人多,還會相聚鬥茶,看誰的點茶技藝高。

  王太后摸不清茶裡面的門道,只拍著巴掌誇讚敬亭頤手藝好。

  劉呈將敬亭頤點好的一盞茶,捧著端到王太后面前。

  「欸,這茶水點得跟乳酪飲子一般。」她建盞道,「哼哧哼哧」地將快要溢出來的雪沫子刮掉,就著盞邊,淺淺飲了一口,隨即誇讚味道不錯。

  浮雲卿翹著嘴角,「祖婆,我早就跟您誇過,駙馬是哪哪都好。」

  王太后本還想再想點刁難法,試試敬亭頤。叵奈心思還沒想好,便見廚子倒吆喝著小廝,一盤接一盤地把熱騰騰的膳食端了上來。

  王太后將糖醋魚的魚頭轉向浮雲卿,熱絡地說:「孫女,這裡你最大。這條鯽魚是祖婆親自動手宰的,裡面有祖婆的心意。快嘗嘗合不合口。」

  自然美味。浮雲卿偎著王太后撒嬌,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到自己身上。

  這樣她就不會分心為難敬亭頤與顧婉音。

  大魚大肉滿口葷腥後,吃吃果酒,飲飲清茶,最是合適不過。

  再飲罷一盞茶時,孫輩都已告辭歸家。

  王太后揉著圓鼓鼓的肚皮,「小六的駙馬,不簡單吶。」

  她一介賣魚婦,能從腥臭的賣魚鋪走到禁中,靠的可不只殺魚賣魚的好本領與一身蠻力。

  還有一顆隱藏在俗相下的七竅玲瓏心。

  當晚悄摸踱將禁中,請見官家。

  這頭官家正伏案批閱著札子,聽及通嘉報太后請見,趕忙起身迎接。

  他是太后的親兒子,知子莫若母。太后搬出禁中,是因不堪朝官其擾。搬入福聖園時,她約好,此後若非遇上大事,否則不會輕易入禁中。

  眼下匆忙到訪,想是有什麼要緊事同他商議。

  官家開門見山問道:「娘娘遇上了什麼事?」

  太后冷哼一聲,揪著官家的耳朵往殿裡走。

  官家又如何,不過是她的兒子。她可不在乎這禮那禮的。

  「說,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事?」她問。

  官家咧著嘴捂耳朵賠笑,「娘娘,兒子哪敢存著事瞞您?」

  太后欹著榻,直言問:「小六的駙馬,是不是前朝人?」

  話音甫落,官家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見他此態,太后便知,她的猜想,是八九不離十了。

  「前朝國姓陸,不姓敬。然而末代一位嬪妃,姓敬。咱們今朝人,談論起前朝,毫不避諱。想夸就夸,想罵就罵,這是今朝風度。這世上,只有前朝餘孽,才有所避諱,才會把前朝稱作『先朝』,欲蓋彌彰。」

  太后敲著案桌面,「敬亭頤。哼,不僅是前朝人,還是「前朝皇子」。我大定朝建朝五十二年,彼時他的母妃,是元靈帝的嬪妃,不錯罷?隔了這麼久,敬亭頤才二十來歲。老身猜,敬亭頤這個皇子身份,不算正經,但好歹能算個皇子。你說,前朝皇子尚當朝公主,是有意還是無意?小六隻聽我提及前朝,便急得不得了。她還不知駙馬的身份罷!你是有意瞞她?」

  官家聽及太后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滿心欽佩。

  「小六不知。」他回道,「總之,這是兒子的謀劃,娘娘不要插手。」

  王太后覷官家一眼,「我還不想插手呢!但我告訴你,不能讓小六傷心。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老娘面前,官家只能不迭點頭說是。

  太后說完就走,絕不逗留。

  越暨北落門,她擺擺手,叫車夫往慈元殿拐一趟。

  她的兒子,她了解。說是一套,做是另一套。

  恐怕風雨欲來囖,她得先給李賢妃打個招呼。

  (本章完)

  作者說:泰|祖是口口詞。

101看書